06.25 故事:香堂

狐,在华夏传统文化当中,一直是个亦正亦邪的形象。狐与狸本是两种动物,只不过世人叫惯了,这才统称狐狸。而狐素有仙气,似乎狸只是俗身。【朝野佥载】说道:‘唐初以来,百姓多事狐,无狐魅,不成村!’。又有【酉阳杂俎】、【广平记】等等奇闻杂记多加渲染,到后来更是有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这才使得狐的灵异,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

道经有言:万法归一,一体两面。说的是世间万物都着有正反两面,有正必有邪,有恶则自然有善。狐亦如此,古往今来关于此类的野史传记无数,但无论是狐魅害人,还是得道行善,都只是出于编撰者的臆想罢了,作不得数!而此番我所要讲的这个,却是人心所致,虽说起自狐祸,有善有恶,但却无精无怪,到最后,更是成就了一桩美满的因缘。至于为何会如此,您且听我慢慢道来!

故事:香堂

话说大清乾隆年间,河北乐亭县有一对母女,老夫人贾氏带着闺女大莲相依度日。这贾氏母女可不是说生活窘迫,勉强过活,反而是深宅大院,金银无数。原本这贾家在附近开有十几家的买卖,后来老员外身患恶疾,暴病而亡,贾夫人这才将那些个铺户出兑,换做了金银,过起了清闲自在的日子。

家里呢,原来也有着几位得力的伙计仆人,但贾氏认为老员外故去,女儿大莲待嫁闺中,也是身大袖长,所以就把那些伙计仆人全都辞退,只把两个十二三岁的丫鬟留在了在身边。她如此作为,无外乎是害怕遭人诟病,哪曾想这家里一没了男人,反倒生出了许多不便。就比如说缺东少西,买米买油,劈柴担水,这些个日常琐事,就不是几个妇道人家能答理的。好在大莲并不娇弱,性情也比较爽利,平日里东一巴西一把的,这才让日子勉强的维系了下来。

贾氏夫人年近花甲,善良贤惠,哪里都好,可却有着一种几乎着迷的嗜好。什么嗜好?那就是信奉仙道,尤其是传自于白山黑水之间,萨满教的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为此,她早年就花费金银,雇佣能工巧匠,塑造了几尊神像,什么黄三太爷、黄三太奶,是应有尽有。平日里,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到了朔望之日,更是备下供品,诚心祭拜。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痴迷,险些为女儿大莲和贾家带来了一桩天大的祸事!

故事:香堂

那一日,适逢三月初一,大雪初晴,贾氏领着两个丫鬟一大早儿便买来了香烛供品,随后就跪伏于堂下,祭拜了起来。一整天的光景,贾氏夫人几乎纹丝未动,嘴里叨叨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大莲对此也是习以为常,所以天近黄昏,便与丫鬟用了晚饭,随后回到了闺房休憩。香堂里此时就只剩下了贾氏,跪了一天,她自己也感觉十分乏累,于是便想着要起身离去,可她刚一动作,忽然就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

‘贾氏!你十几年来对本仙恭敬有加,本仙欲赐你一桩天大的姻缘,不知你可愿意?’那声音很是突兀,而且竟然似是从那狐仙的造像口中说出!

‘哎呀!’贾氏闻听顿时被吓得面色如土,虽说诚心信奉,但若是真遇到了活的,任谁也不会生出欢喜。

‘怎么?你不愿意?’那声音继续问道。

‘愿意愿意,上仙赐福民妇岂能不愿,只是上仙来的太过突然,民妇有些惊惧罢了。’

‘哈哈哈哈,也是,像你这等山野村妇,劣根深重,又如何敢视仙家为无物?’

‘是是是,但不知临凡的是哪一位?’

‘藏深山修心养性,出洞府法力无边!本仙,终南山金狐老祖是也!’

‘原来是老祖驾到,民妇多有怠慢,望乞恕罪!’

‘客套倒不必了,本仙此番现身皆因被你挚诚所感,故此特来点化。我且问你,如今这贾府上下就只剩下了你母女二人,你可愿为你和你那闺女谋一条后路啊?‘

’如何不愿,民妇年近花甲倒也罢了,只是我女大莲二八芳龄,至今却还没有个合适人家。倘若老祖能为她寻一桩良缘,民妇日后必定会将您奉若神明,朝夕叩拜!‘贾氏一听仙家似乎要提女儿做媒,立时心花怒放,急忙又连连叩首。

‘本仙也正有此意,我来时曾运转神通,算出这乐亭县有着一位显贵之人。此人眼下虽说潦倒,但日后必有三公之名,你若能雪中送炭,加以接济,并且将女儿下嫁,那不久之后,你贾家也定然平步青云、贵不可言!’

‘那人是谁?’

‘此人便是那城西的马三儿!’

‘怎么是他?我听说那马三儿只是一个泼皮无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平日里专靠着坑绷拐骗,小偷小摸过活,他又如何能够位列三公呢?就算上天降下半月做官儿的雨,只怕也不会有一个雨点儿落到他的身上吧?’贾氏一听是那泼皮马三儿,顿时大急!

‘嗯!……这是什么话!古往今来,有多少王侯将相起于微末,那明太祖朱元璋还是个讨饭的和尚呢,不也做了一朝的江山吗?’听贾氏颇有微词,那个声音似乎也有些恼怒。

‘这……’老祖呵斥,贾氏一时竟没了主意。

‘老祖我得道千年,法力无边,又岂会把凡人看错?既然你不情愿,那这桩姻缘我送与他人便是!还有一桩,我算到三日前你府中失窃,丢了些许钱财和一件奇物。金银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倒也罢了,而那件东西老祖我却运转神通,替你寻了回来,这便与你,也算了了你我之间的因果!’说着,也不知打哪儿飞来一物,径直落在了贾氏的眼前!

那么说,三天前贾家真的失盗了吗?真的,不光丢了几十两纹银,那贼人还顺手把香堂之中,一盏鎏金的古灯给偷了去。那灯本不值钱,但却是老员外在波斯商人手中购得,贾氏也十分喜爱,以前就放在卧房,自打老员外故去之后,这才放到了香堂之中。如今见那古灯失而复得,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贾氏不由得对这位金狐老祖更是无比的信服。

于是,她略作思索,便接着说道:‘老祖神通,真让民妇拜服的五体投地,您有这般手段,自然不会口出妄言。小女婚事,民妇亦是应允,只是我那女儿性情刚烈,还需劝慰,民妇斗胆请老祖明日复来,届时我定会给您一个圆满的交代!’

‘如此最好!老祖我这便离去,你且伏下身形,以免被我的真身惊吓,待等明夜酉时,我再复来相见!’

贾氏闻听,连忙以头触地,不敢观看。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随后更似是有人推门而去。过了良久,听四下里再无动静,她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左右一瞧,见香堂里真的没了人,贾氏赶忙朝着大莲的闺房奔了过去!

大莲此时刚刚躺下,见娘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以为是家中又进了盗贼,于是急忙起身发问。贾氏呢,略微平复了一下心境,就把刚才狐仙显灵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大莲闻听,气的是花枝乱颤,心说娘啊,你怎么如此糊涂?这清平世界朗朗的乾坤,又怎么会有什么金狐老祖?而且竟然还说那无赖马三儿有着三公之命,这简直不是胡说八道吗?不用看呐,其中肯定有人作怪,刚想开口反驳,可猛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就见大莲笑吟吟的说道:“既是上仙做媒,定然不会有错,女儿答应便是,只不过明晚我要与娘你一同去到香堂,见见这位老祖,也好当面表达一下儿我的谢意!’

贾氏夫人见女儿满口应承,心中自是无比欢喜,随后母女二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各自睡下。

次日天明,一切似乎还是同往常一般,大莲领着两个丫鬟担水劈柴,上街买米买面,并无半分异样。转眼就到了晚上,母女二人也没有吃饭,而是早早就等在了香堂。香堂之中烟气弥漫,灯光昏暗,大莲听着桥楼上一更鼓响,突然就觉得眼前那尊狐仙的造像后面似是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儿,紧接着便听到那个阴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面跪着的是何人呐?’

‘民女大莲,拜过老祖!’

‘你既然到此,可是应下了那桩姻缘?’

‘有上仙做媒,民女自是百般情愿!’

‘好好好!既如此,明日便是佳期,老祖我这就到那马三儿家中去诉说分明!’

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想要到那马家前去提亲,可就在这时,忽听得门外一阵风声响起,那风刮的很是突兀,就好像夹杂着什么怒气凭空而生,几个呼吸过后,更是瞧见香堂的房门猛然一开,有一道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身影闯了进来!

‘好恶贼,竟然敢打着老祖我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今日看我不活吞了你!’

那怪物话一出口,不仅是大莲母女被吓得瘫倒在地,就连先前说话的那个声音顿时也是变了腔调!这也由不得她们不怕,只见闯进来的那个怪物弓腰驼背,浑身上下长满了厚厚的绒毛,四肢倒还俱全,可往上瞧却是一张实实在在的狐脸!血红的双眼,锋利的尖牙,让人见了又如何会不胆战心寒!

‘你你你、你究竟是人是妖?’先前的声音,颤抖着问道。

‘我就是那金狐老祖,见了本尊还藏头露尾,莫不是真要我大开杀戒才肯现身吗?’

‘别别别,老祖饶命啊,我这就出来!’

说着,由打神像的后面连滚带爬的出来了一个人,贾氏和大莲一看,正是那泼皮马三儿!到这时,任谁都会明白,原来的那位金狐老祖正是这马三儿假扮,其目的也是显而易见,无外乎骗财骗色罢了!

‘你这等凡夫俗子,又怎会知道老祖我将要替这位姑娘,寻一桩良缘的呢?还不速速讲来?’

‘这个……’马三儿一听,汗当时就下来了,心说我哪儿知道啊,这都是我瞎编出来骗人的。要真知道有这么回事儿,打死我也不敢来呀!所以被那怪物一问,他立时哑口无言。

‘本仙修心养性,懒得与你这等恶人计较,好在也没有铸成大错,此番便这样算了!那贾氏,你家中可有一少年叫做徐进?’那怪物很人性化的白了马三儿几眼,随后对贾氏问道。

‘徐进?’

贾氏一听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正在这时,一旁瑟瑟发抖的大莲忽然说道:‘是有这人,只不过半年前被我娘辞退了?’

‘那就将他寻回,招做佳婿,也只有如此才能令你贾家门楣不衰!本仙言尽于此,望你母女多多斟酌,告辞了!’说着,那怪物带起了一阵风声,出了香堂,转而踪迹不见。

一瞧正主走了,那瘫坐一团的马三儿,也赶忙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贾氏和大莲惊魂未定,过了良久这才双双起身。

三四天后,贾氏忐忑的将那徐进找来,这才知道此人原来正是老员外手下最得力一个伙计。闲谈了几句,贾氏更是发觉这少年不但生的眉清目秀,而且还粗通文墨,知书达理。于是,就顺势将女儿大莲许配给了这徐进,一来是听从那金狐老祖之言,二来,她心中也对这徐进生出了好感。

那么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那马三儿见贾家富有,便来偷盗。无意间又瞧见大莲美貌,顿时心生歹意,这才将主意打到了信奉仙家的贾氏身上!他以为连唬带吓,母女二人必然同意。届时不但占了大莲,就是贾府上下也是尽归其手。哪曾想被大莲识破,顺势叫来自己心仪的徐进扮作狐妖,演了这一场戏。到最后,马三儿惊惧万分,被吓得远走他乡,而大莲和徐进则是成就了一桩美满姻缘!

这正是:

世人尽道有狐仙,荒村古路度千年。

半颦半笑炫秋水,一姿一态醉春山。

金身造就承香火,罚恶扬善在哪间?

倘有剔透玲珑辈,假托其名也瞒天!

故事: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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