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9 田間地頭的窮戲樂(現代故事)

一大早,在生產隊長急促的哨聲和催嚷的叫喊中,社員們扛著農具拉開各自的籬笆院門走了出來,頂著一片熹微的曙色和曉風殘月匆匆地出工了。

男人邊走邊揉眼睛打呵欠,女人頭都沒顧上梳。也有年輕婦人臨行前草草地餵了娃兒奶水,出門了衣衫還沒收拾好,晨風一吹便有半個白生生的奶子露將出來,讓男人回頭看見,就罵:“你慌個鬼啊!露在外面好看嗦?”女人不依,就嘻笑著跟男人頂嘴:“有啥不好看的?不好看你咋一天都離不得?”男就就沒好氣地罵娘。女人也惱,走上前嘻笑著說:“你嘴頭乾淨點哈,我嫁給你了,我媽沒嫁給你哈。”

就這樣吵鬧著到了地頭,田裡的泥土已被牛犁翻過了一壟一壟地像黑色的波紋似的鋪展著。社員們一字排開,舉起鋤頭把泥塊打細,理勻。滿天清麗的星光殘月映照下,那上百把鋤頭閃著銀光起起落落,競有一種說不出的詩情和畫意。

這中間也另有風情和故事,社員們到了地頭,一般都按先後順序依次擺開;但也有男人並不急於下田。假意抱了鋤頭在田埂上捲菸,點火,實則在等與他暗暗相好的女人,那女人一到,撩起毛乎乎的桃花眼瞟他一下,男人就趕緊過去緊挨著女人下了地。倒不是為了在勞動中兩人好說話,或者能更好地親呢?而是便於男人把自己碎上的面積擴寬點,讓女人少費力氣,一切盡在不言中。鄉村裡的許多男女野情,就是如此這般在勞動中積累,孕育,成熟 。

收工了,你看,那群婆娘正玩得高興,她們絕不會放過的,對她們愛使壞不懷好意的男人,她們裝作沒事一樣向那些男人靠去,然後互相丟個眼色,齊發一聲喊,一擁而上,把那些男人按翻在穀草堆裡,拉手的拉手,抬腳的抬腳,給他們“篩糠,”在他們身上使勁地捶打。 這正是男人們渴求的,他們趁機放開了手腳,在女人們身上亂捏亂摸,遂了平時就潛藏在心底那凱覦的慾望,熱烘烘撩人心性的穀草清香中,即時充滿了一種暖昧的男女之間的野性氣息。

那個年頭大家都很窮,沒想到的是鄉親們卻都那樣樂觀熱情好客,那種淳樸忠厚感人至深。記不清楚是什麼日子了,保管員老王請我作客,一進他家大門就讓我大吃一驚。地上擺了一個大木盆,半盆煮熟的紅薯還直冒熱氣,四五個大大小小的小孩,一絲不掛地圍成一圈,男男女女,光不溜鰍地趴在地上,儼然一群小豬豬搶食一般。我楞住了,有些不知所措,這般模樣了還請我幹什麼?主人的熱情一點不減,我在他家吃了些什麼,味道如何,事後我渾然不知。還有一次我記憶深刻,那是七月半過鬼節,劉會計請我去吃他家的老臘肉。一個大魚缽,堆得尖尖的,全是巴掌大指頭厚的肥大塊,亮晶晶的直透明,一端上桌就香氣四溢。一口下去只能咬到小半截,閉嘴一嚼油水就順著嘴角往外流。哎呀,那個滋味才叫爽!我一連整了幾大塊,是這輩子吃得最最痛快淋漓的一回,現在想起來都不停地吞口水。最讓我想不到的是隔壁的大娘,她孤身一人,是隊裡的五保戶。那年她殺年豬請我吃刨豬湯,結果我有事沒有去。晚上她聽到我回來的腳步聲後,就摸黑給我端來一大碗……

每當我真實地走進鄉村,用心去感知鄉村,便會發現,我們的鄉村在經歷著苦痛。那裡也有陽光,那陽光不是溫暖而是毒辣地炙烤著這片土地。遠望去,土地上那個佝僂的背影,在朝夕間,在春秋中,在這片土地上耗盡心力。他在這片土地上成長,他的汗水滋養了這片土地;他在這片土地上學會了堅強,他的腳步堅實了這片土地;他生於黃土又歸於黃土,世世代代,生生不息。風暴來了,他的心如那田間搖曳的莊稼般顫抖;他的淚水在他滿是滑溝壑的臉頰上縱橫,如那淹沒田間的水,層層漫過他的心田,浸沒他的呼吸。乾旱來了,莊稼如他身體一般乾枯,他看不到希望,看不到豐收,他渾濁的眼乾涸空洞。

他們也有快樂的時候,只是這種幸福竟是如此卑微。他們最大的幸福就是豐收,飽滿的穀粒彷彿是一粒粒珠寶,他們的眼角笑成了一月牙。他們最渴望的生活便是風調雨順,他們只想也只要這樣平凡的生活。

感受鄉村,感受農耕文明跳動的脈搏,感受中國最渾濁的吶喊,感受那片土地的厚重,感受那片土地浸潤的血汗,感受中國農民的執著與堅忍,感受中國農民所經歷的苦痛與無奈,感受他們田間地裡的窮戲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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