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4 元日迎春萬物知——詠春節古詩詞賞析—上)


元日迎春萬物知——詠春節古詩詞賞析—上)

元日迎春萬物知

——詠春節古詩詞賞析(上)

王傳學

春節是指傳統上的農曆新年,俗稱“年節”,傳統名稱為新年、大年、新歲,是中華民族最隆重的傳統佳節。古時春節曾專指節氣中的立春,也被視為是一年的開始,後來改為農曆正月初一開始為新年。一般至少要到正月十五(上元節)新年才結束。古代的農曆正月初一為元旦,也稱元日、端日、正旦、歲首、新年、元春等等。元日,本意為吉日,從漢代張衡《東京賦》以來相沿以正月初一為元日。漢代以來,每逢元旦,都要舉行元會,朝廷舉行群臣百官以及外國使節朝會祝賀的禮儀。

1911年辛亥革命以後,開始採用公曆計年,遂稱公曆1月1日為“元旦”,稱農曆正月初一為“春節”。

春節是中華民族文化優秀傳統的重要載體,蘊含著中華民族文化的智慧和結晶,凝聚著華夏人民的生命追求和情感寄託,傳承著中國人的社會倫理觀念。

在春節期間,中國的漢族和一些少數民族都要舉行各種慶祝活動。這些活動均以祭祀祖神、祭奠祖先、除舊佈新、迎禧接福、祈求豐年為主要內容,形式豐富多彩,帶有濃郁的各民族特色。受到中華文化的影響,屬於漢字文化圈的一些國家和民族也有慶祝春節的習俗。人們在春節這一天都儘可能地回到家裡和親人團聚,表達對未來一年的熱切期盼和對新一年生活的美好祝福。春節不僅僅是一個節日,同時也是中國人情感得以釋放、心理訴求得以滿足的重要載體,是中華民族一年一度的狂歡節和永遠的精神支柱。

古代詠春節的詩詞,大多表現了節日的歡樂氣氛,表達了對新年的祝福,和對美好願望的祈盼。

南朝梁詩人蕭子云的《介雅》(其三),是描繪春節慶典的較早詩篇:

四氣新元旦,萬壽初今朝。

趨拜齊袞玉,鍾石變簫韶。

日升等皇運,洪基邈且遙。

蕭子云(公元487-549年)字景齊。南朝梁史學家、文學家,善於草隸書法,著有《晉書》(已佚,有輯本1卷)、《東宮新記》。

詩中寫出了元旦朝賀,眾臣趨拜,鍾石奏鳴的莊嚴肅穆的景象。

唐代因襲此風尚。唐德宗李適《元日退朝觀軍仗歸營》(節選)中寫道:

獻歲視元朔,萬方鹹在庭。

端旒揖群后,回輦閱師貞。

彩仗宿華殿,退朝歸禁營。

分行左右出,轉旆風雲生。

“獻歲視元朔,萬方鹹在庭”,是從接受朝拜的皇帝視角記載元日萬方在庭的場景,顯示了皇帝的威嚴,儀仗的隆重;及百官的恭敬。

盛唐中唐之際的詩人盧綸、楊巨源等人,則是從朝拜者士大夫的角度記載百官朝賀的盛況:

萬戟凌霜布,森森瑞氣間。

垂衣當曉日,上壽對南山。

濟濟延多士,躚躚舞百蠻。

小臣無事諫,空愧伴鳴環。

(盧綸《元日早朝呈故省諸公》)

北極長尊報聖期,

周家何用問元龜。

天顏入曙千官拜,

元日迎春萬物知。

閶闔回臨黃道正,

衣裳高對碧山垂。

微臣願獻堯人祝,

壽酒年年太液池。

(楊巨源《元日觀朝》)

這些詩句,描繪了百官於元旦早朝慶賀新年的場景:從萬戟森森的御前警衛中趨步前行,文武百官依照官階品位依次行禮稱賀,然後,在鼓樂歌舞中舉行酒會。充滿了歌功頌德之意。

元日是萬民慶祝的佳節。唐代詩人盧照鄰的《元日述懷》寫道:

筮仕無中秋,歸耕有外臣。

人歌小歲酒,花舞大唐春。

草色迷三徑,風光動風鄰。

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盧照鄰(約公元635—約689年),字升之,號幽憂子。“初唐四傑”之一。尤工詩歌駢文,以歌行體為佳,不少佳句傳頌不絕,如“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等,更被後人譽為經典。有7卷本的《盧升之集》、明張燮輯注的《幽憂子集》存世。

此詩以人歌、花舞、歲酒、草色、風光等人事景物描繪出一派欣欣向榮的元日春色。“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表達了詩人期盼民富國強,幸福安康的美好願望。

唐代詩人孟浩然的《田家元日》,表現了農村新年的情形:

昨夜鬥回北,今朝歲起東。

我年已強仕,無祿尚憂農。

桑野就耕父,荷鋤隨牧童。

田家佔氣候,共說此年豐。

這首詩寫詩人的親身經歷,作於他去長安應試的那年春節。

首聯的意思是:昨天夜裡北斗星的斗柄轉向東方,今天早晨新的一年又開始了。鬥:指北斗星。回北:指北斗星的斗柄從指向北方轉而指向東方。古人認為北斗星斗柄指東,天下皆春;指南,天下皆夏;指西,天下皆秋;指北,天下皆冬。頷聯說我已經四十歲了,雖然沒有官職但仍擔心農事。頸聯寫詩人靠近在種滿桑樹的田野裡耕作的農夫,扛著鋤頭和牧童一起勞作。這兩聯敘寫了自己的隱居生活內容,表明自己關心農事,親近農民,也隱隱透露了詩人不甘隱居躬耕的心情。尾聯寫農家人推測今年的收成,都說這一年是豐收年。反映了我國古代農民非常重視觀測天象,注意氣候、節令與農業生產的關係,其中雖有某種程度的迷信色彩,但更多的是從生產實踐中總結出來的經驗,有一定的科學價值。

此詩筆調簡樸,卻形象生動地描寫出農家歡度春節,期望新年豐收的內心世界和過節的獨有特色。

唐代大詩人杜甫的《元日示宗武》,寫出了父親對兒子的眷眷之情:

汝啼吾手戰,吾笑汝身長。

處處逢正月,迢迢滯遠方。

飄零還柏酒,衰病只藜床。

訓喻青衿子,名慚白首郎。

賦詩猶落筆,獻壽更稱觴。

不見江東弟,高歌淚數行。

此詩是詩人在元日寫給小兒子宗武的,表現了父親對兒女的關愛之情:聽到兒子的哭聲自己的手就發抖,見到兒子身體長高了就高興得直笑。接著寫自己的艱難處境:四處漂泊,滯留遠方,連過年也不能回來。身體體弱多病,只好借酒澆愁。詩人告誡兒子,要從小努力奮發,不要像自己做“白首郎”。詩的結尾懷念漂泊在江東近無消息的五弟杜豐,高歌中不由得淚流滿面。整首詩寫得情真意切,充滿了人間真情。

唐代詩人劉長卿的《新年作》,流露出了深沉的思鄉之情:

鄉心新歲切,天畔獨潸然。

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

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煙。

已似長沙傅,從今又幾年。

劉長卿(約公元726—約786年)字文房,唐代詩人。官至監察御史,後遭誣多次被貶,官終隨州刺史,世稱劉隨州。工於詩,長於五言,自稱“五言長城”,就是無人能夠超越的意思。有《劉隨州集》10卷,《全唐詩》收劉長卿詩5卷。

劉長卿進士及第只比王維晚三年,應當屬於盛唐詩人。但他的詩名著於上元、寶應年代以後,因此文學史上把他列為中唐詩人。他的詩屬於王、孟一派,五言詩最著名。他是一個剛正不阿、負責任事的人,因而使他在仕途上屢經蹉跌。據說在肅宗至德年間,他任轉運使判官的時候,得罪了上司鄂州觀察使吳仲儒(名將郭子儀的女婿)。吳仲儒誣告他貪贓二十萬貫,因而貶謫為嶺南南巴縣尉。這首風調悽清、意蘊深沉的思鄉之作,就是在這時寫成的。

首聯點題,交代時間、地點。每逢佳節倍思親,詩人的思鄉之情自然更加迫切難抑了。“天畔”:天邊,這裡指嶺南。獨處異鄉,又逢新年,思鄉情切的詩人怎能不黯然神傷,老淚縱橫呢?開篇的“切”和“獨”,奠定全詩孤苦悲悽的情感基調。

頷聯承上抒發感喟:“老”、“居人下”是詩人自況;一個“至”字,滿含年老失時的辛酸和仕途失意的悲憤:剛正到老,卻落了個受人陷害、寄人籬下的下場!沉痛之情平淡道出,反而更顯沉痛。“客”,指詩人自己;“春歸”,春回大地、回故鄉,有擬人意;一個“先”字,既有羨慕:要是自己能像春天一樣,早早回到故鄉,那該多好啊!更有埋怨:我還在天涯漂泊,春天怎麼就先行迴歸了呢?年老失意,春歸己留,正是詩人“潸然”的原因。

頸聯描寫身處的環境:“同”、“共”二字,寫盡了詩人孤獨無告、迷惘無依的悽苦情狀:謫居異鄉,只能同無情的動物為伍,只能與無感的植物結伴,嶺猿聲哀,江柳意迷,縱有萬般心事,又何處得說?自身遭遇的悽苦,前途未卜的迷惘,全在景中。

尾聯用典自喻,以問作結:“長沙傅”,西漢賈誼曾為大臣所忌,貶為長沙王太傅。詩人以賈誼自比,大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表達了對自身遭遇的憤慨。“從今又幾年”,表達詩人對擺脫不幸、早歸故里的殷切期盼,與首聯的“切”呼應。異鄉新年的萬般愁情,至此得以明瞭:為什麼詩人新年時還在天畔獨自潸然?為什麼年老還位卑名微?為什麼只能與嶺猿江柳為伴?為什麼不能與春同歸?原來,都是因為詩人太像正直不阿的賈誼了,慼慼小人當道,謙謙君子豈能獨善乎?

全詩雖題為《新年作》,但並不像一般作品那樣僅是表達新年懷鄉的愁緒,還融入了仕宦貶謫的悲憤,哀切深至;雖抒情多於寫景,但情景交融,情致悱惻。以此觀之,“五言長城”之謂,確非詩人自詡之辭也!

元日是新歲的開始,歲月的節點也引發了人們對時間的敏感,給這個歡愉的節日增添了生命的哲思。於是,在元日的習俗中就生出了祈生的主題。晚年退居洛陽的白居易,作“莫嗟一日日催人,且貴一年年入手”(《蘇州李中丞以元日郡齋感懷詩寄》),表達了滄桑而豁達的心境和與友人相憐相勉的情誼。

再看白居易的古詩《七年元日對酒五首》(其二):

眾老憂添歲,語衰喜入春。

年開第七秩,屈指幾多人?

大多數人樂老越怕添新歲,詩人卻與眾不同,面對新春歡喜雀躍。因為他覺得,年紀開始了第七個十年的人,屈指算來,並不多見,故此值得高興。詩人擁有好的心境,面對世事樂觀處之,給人豁達開朗之感。

唐代詩人劉禹錫的《元日感懷》,感嘆世事的艱難:

振蟄春潛至,湘南人未歸。

身加一日長,心覺去年非。

燎火委虛燼,兒童炫綵衣。

異鄉無舊識,車馬到門稀。

劉禹錫(公元772—842年)字夢得,唐朝著名文學家、哲學家,有“詩豪”之稱。曾任監察御史。貞元末,與柳宗元等結交於王叔文,參與革新運動,失敗後被貶為朗州司馬,後任連州刺史、蘇州刺史等職。最後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他詩文俱佳,涉獵題材廣泛,與柳宗元並稱“劉柳”,與韋應物、白居易合稱“三傑”。其詩無論短章長篇,大都簡潔明快,風情俊爽,有一種哲人的睿智和詩人的摯情滲透其中,極富藝術張力和雄直氣勢。哲學著作《天論》三篇,論述天的物質性,分析“天命論”產生的根源,具有唯物主義思想。有《劉夢得文集》,存世有《劉賓客集》。

劉禹錫在永貞元年(公元805年)被貶為郎州司馬,到元和十年(公元815)離開。此詩即作於郎州任上。

春天悄悄地來了,小小的昆蟲也抖擻精神活躍起來。反顧自己,卻似屈原當年之被饞放逐,有家難歸。隨著年歲的增長,更察覺往昔自己的天真幼稚。異鄉度歲,舊友星散,夢庭冷落,這已經夠淒冷了。詩人又以兒童過節時候無憂無慮的歡樂、嬉戲作襯托,更深一層顯示自己的抑鬱和寂寞。透過詩歌表面鬱氣的平緩、冷靜,我們更能感受到詩人靈魂的顫動、不平。

詩人被貶後,仕途之險惡,改革之艱難,都可能出乎他的預料,事後不免感到自己的天真、幼稚。故發此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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