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女妖雖大多貌美多情,在名氣上卻有著很大的差距。
比如,聶小倩常年佔據女鬼流量榜首,並被王祖賢、劉亦菲、鍾楚曦等女星爭相演繹。就連聊齋Cosplay達人“畫皮”,也曾因周迅主演的《畫皮》大紅大紫。
相比而言,今天介紹的這位女妖就低調很多。她年方二八,容顏俏麗,純真可愛。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特別之處——特別愛笑。
在《聊齋志異》中,她佔了四千餘字篇幅,而描寫她笑的地方,就有至少15處。
這位蒲松齡筆下最愛笑的女妖就是嬰寧,她也用她那不染纖塵的笑感染了讀者。你會被她的純真善良所打動,也會因她的憨直調皮而發笑。
先來看看嬰寧的幾個“搞笑事蹟”——
不解風情,要送書生一巨捆花
在上元節這天,書生王子服遊玩時,邂逅了美麗的少女嬰寧。
這位拈著一枝梅花的女子,不僅風華絕代,且笑容可掬,讓王子服不覺看痴了。
見到書生的呆狀,嬰寧笑著跟丫鬟說:“你看這個少年郎,目光灼灼,像個賊一樣!”之後扔下梅花,說笑著離開了。
有女郎攜婢,拈梅花一枝,容華絕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顧忌。
——《聊齋志異·嬰寧》
嬰寧的第一次出場,就將笑靨刻在了王生的心上。
王子服拾起那枝梅花,回家後就害了相思病,差點兒小命嗚呼。
為了救活王子服,表弟吳生編了個謊話,說那姑娘其實是王生姨家表妹,就住在西南山裡。
王子服信以為真,帶著那枝幹枯的梅花,獨自到西南山中尋找,竟真的在一個偏僻院落中,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嬰寧。
見了王生,嬰寧仍是笑個不停,養母也帶些嗔怪地說,這孩子像個嬰兒般呆呆痴痴的。
媼曰:“喚寧姑來。”婢應去。良久,聞戶外隱有笑聲。媼又喚曰:“嬰寧,汝姨兄在此。”戶外嗤嗤笑不已。婢推之以入,猶掩其口,笑不可遏。
——《聊齋志異·嬰寧》
在後花園,淘氣的嬰寧見了王生,狂笑得從樹上跌落,王生趕緊扶她起來,進行了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此時的王生小鹿亂撞,趕緊將掏心窩子的話,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他先是掏出了“乾枝梅”,告訴嬰寧他忘不了她,是這枝幹了的花陪他流過相思淚。
誰知,嬰寧竟像個地主婆一樣豪爽,她告訴王生:“嗐!多大點兒事兒啊!送親戚一枝花有啥可惜?!等老哥你回去的時候,我讓老奴把這院子裡的花折一巨捆送給你!”
王生一時有些蒙圈,禁不住問道:“妹妹,你是不是傻?”
女曰:“此大細事,至戚何所靳惜?待兄行時,園中花,當喚老奴來,折一巨捆負送之。”生曰:“妹子痴耶?”
——《聊齋志異·嬰寧》
在天真可愛的嬰寧妹妹面前,將梅花作為相思寄託的王生,竟變成了來討花的親戚,這讓痴情郎哭笑不得。
書生願共枕蓆,她答“不慣與生人睡”
王生的第一次表白已經很尷尬了,沒想到還有更尷尬的,尷尬得讓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既然嬰寧妹子如此單純,就不能把話說得太委婉,王生便進一步表白:“我其實不是愛這枝花,而是愛你這位拈花的人!”
嬰寧又一臉人畜無害地說:“我們是親戚嘛,自然會有親情。”
王生都快要急死了,把話說得更直接了:“我說的愛,不是親情,而是夫妻之愛!”
說到這個份兒上,嬰寧總該明白了吧,至少應該臉紅一下以示禮貌,可她還是不明白,滿臉不解地問道:“那又有啥不一樣的?”
王生一狠心一跺腳,豁出去了:“夫妻是要夜裡同床共枕的!”
嬰寧沒臉紅也沒生氣,而是低著頭認真思考。
此刻,王子服是多麼緊張多麼激動,他就要得心上人的回應了!
哪知,嬰寧的一句話,差點兒讓王生吐血身亡!
深思熟慮的嬰寧終於抬起頭來,對目光灼灼的王子服說:“我不太習慣和陌生人一起睡。”
女曰:“葭莩之情,愛何待言。”生曰:“我所謂愛,非瓜葛之愛,乃夫妻之愛。”女曰:“有以異乎?”曰:“夜共枕蓆耳。”女俯思良久,曰:“我不慣與生人睡。”
——《聊齋志異·嬰寧》
此時此刻王生心中一定在想:這是我一生最囧的時候了吧?
然而,沒有最囧,只有更囧。
養母喊他們吃飯,跟嬰寧嘮叨著:兄妹倆有啥事,說了那麼長時間?
嬰寧居然脫口而出:“哥哥想和我共寢!”
王生這時連死的心都有了,滿頭大汗跟嬰寧示意:求求你,別說啦!
幸而養母年事已高,耳朵不太靈光,仍在嘮嘮叨叨,沒聽到嬰寧這句驚人之語。
母問何往,女答以園中共話。媼曰:“飯熟已久,有何長言,周遮乃耳。”女曰:“大哥欲我共寢。”言未已,生大窘,急目瞪之,女微笑而止。幸媼不聞,猶絮絮究詰。
——《聊齋志異·嬰寧》
太過純真的嬰寧,讓王生差點懷疑人生。可正是這種難得的率真,讓王生對嬰寧愛得死去活來。
因止不住笑,婚禮差點兒搞砸
嬰寧在養母的同意下,隨王子服和僕人來到王家。
這時,嬰寧的身世才漸漸浮出水面:
她是王子服的姨夫與狐妖生下來的孩子。王子服的姨夫、姨母相繼身亡,狐妖則帶著嬰寧離去。不久狐妖也離開人世,嬰寧被鬼母拉扯大。
雖然是狐妖之女,但嬰寧個性可愛,全家人都喜歡她,就連左鄰右舍的女孩子們,也都紛紛和她交朋友。
王子服的母親暗中觀察,也沒發現嬰寧有什麼異樣,因此就開始籌備二人的婚禮。
然而,嬰寧是在是太愛笑了。在穿著盛裝行新婦禮時,她忍不住笑成一團,禮也沒法繼續行下去,只好作罷。
母擇吉將為合巹,而終恐為鬼物,竊於日中窺之,形影殊無少異。至日,使華妝行新婦禮,女笑極不能俯仰,遂罷。
——《聊齋志異·嬰寧》
婚後的嬰寧,為一家人帶去了無盡的歡樂,還為王子服生下一個兒子。這嬰兒一點兒也不怕生,見了人就很愛笑,就像嬰寧一樣可愛。
看完了嬰寧的故事,大家會有一個疑惑:嬰寧妹子,是真的傻嗎?
其實,這位狐狸的後代,一點兒也不傻,甚至有些狡黠。
她跟養母說出王生的私密話題時,見到王生暗中求饒就立馬打住——看樣子,她是故意捉弄王生,她知道養母耳朵不好,本來就聽不到她的這句話。王生的囧囧的樣子,可是很好的笑料啊,她喜歡。
結婚時,王生一直很擔心,這麼憨直的妹子,會不會把夫妻的私密事,像個大喇叭一樣宣傳。可據他後來的觀察,嬰寧居然守口如瓶。
婚後的嬰寧做針線是把好手,侍奉婆婆也相當用心,還特別懇求王生,將生母的屍骨與父親合葬,了卻了生母的一樁遺願。
可見,嬰寧並不是一個傻瓜,她只是性格天真調皮,但做事絕對有分寸、有原則。
在遇到心懷不軌的人時,嬰寧甚至予以致命回擊。
鄰居的兒子見了嬰寧,禁不住起了色心,夜裡出門欲行不軌。沒想到,嬰寧將一截樹樁幻化成自己,並用樹樁中的蠍子做武器,讓這位猥瑣公子一命嗚呼——對侵犯她的歹人,她是絕不手軟的。
這就是聊齋中最可愛的女鬼,也是蒲松齡本人最喜歡的一個。
他在《聊齋志異》中親切地稱她為“我嬰寧”,認為她是將善良與苦澀隱藏在笑中的人。
她像山中一種叫“笑矣乎”的仙草,讓合歡花、忘憂草、解語花都黯然失色了。
這樣集善良可愛、率真狡黠於一身的女妖,誰能不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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