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7 七夕愛情故事:多年後,我又遇到了當年未娶的女人

姥爺那年17歲,走路帶風的年紀。

在此之前,姥爺的生活跟17歲之前的每天一樣,放牛,割草,餵豬,看穀子,外加些許少年時期特有的孤寂。

灰濛濛每天每日。

那天,那人出現後,姥爺的眼裡全變彩色了,她就是沒能成為我姥姥的人。

那個悶熱的午後,蟬兒都不叫了,曬穀場上一絲風都沒有。

曬穀場上靜極了。

姥爺懶洋洋地躺在樹蔭下看穀子。樹蔭茂盛,沒仔細留意,是看不出有人的。

就在姥爺快眯著時,不遠處的小水溝裡陣陣水聲傳來。這麼熱的天兒有人洗衣服?不怕中暑了。

姥爺過去提醒。

映入眼簾是塊如墨布般的頭髮,順著墨布往上,一個穿著卡其色褂子的女子站在水溝裡彎著腰正洗著頭髮,絲毫沒察覺梗邊上站著人。

看著那如緞布般的頭髮,姥爺不禁誇到頭髮長得真好。

水中女子聽到有聲音,猛甩起頭來,那及腰的頭髮上的水珠迅速歡快奔向姥爺,姥爺冷不及防迎面來了個清涼。

水中女子不知所措,鹿一樣的眼睛裡全是慌亂。

姥爺也不知所措,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情景,對方還是個面生的人。

回過神來,水中女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快乾的腳印子和漣漪不止的水波。

愣愣回到樹蔭下,姥爺腦裡都是瀑布一樣的秀髮和那雙彷彿溢出水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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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爺有意無意地去打聽著。

原來是鄰居邱嬸城裡來的親戚,難怪,這山旮旯什麼時候有皮膚這麼白的人了。

姥爺知道自己在瞎想著什麼。

沒用。可就是止不住的瞎想。

最期待的就是在村頭上的不期一遇,當然這一遇是姥爺製造出來的。

姥爺要早早守在那裡,遠遠看到她來了,就大步地往回走,數好了步數站住,轉身,往姑娘的方向走去,這樣,就來了次不得不打招呼的碰面。

假裝不經意的一問中,得知了她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平常都在做什麼。

然後姥爺會雀躍一整天,少年的快樂簡單而單純。

蘇雲,蘇雲,真好聽,一點都不像這村裡不是花兒就是草兒的名字。

姥爺發現她知道的東西非常多,暗歎到城裡人果然是不一樣的,那是另一個姥爺不曾認識的世界。

姥爺也用自己的方式帶她去認識這個小村。

姥爺會用一根竹子做成一把笛子,會用水竹片編成一隻螞蚱,會到蜂窩裡掏蜂蜜,教她認識各種植物。

哪片林子裡能撿到野栗子,哪條溪裡河魚多,每每都惹得蘇雲驚呼連連。

漸漸地兩人越走越近。

姥爺不知什麼是愛,他只知道,自己很渴望跟蘇雲見面,聊天,即使不說話,待在一起也是好的。

但這種時光並不多,因為姥爺有繁忙的農活要做,正值年輕體壯的他,是家裡不可或缺的勞動主力。

所以,姥爺最大的盼頭,就是能跟蘇雲見見面,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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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緩慢又飛快。

在距離麥子收割不到10天時,蘇雲找到了在地裡的姥爺,告訴他自己要回城了。

姥爺愣住了,這一切,突然得有些難以接受。

蘇雲轉身跑開時,天邊轟隆隆一聲悶雷傳來。

姥爺盯著天邊許久,要下雨了。

接下來幾天,姥爺不跟蘇雲見面,工也不出,懶懶躺床上。

有天沒精打采滿腹心事躺著,聽到了屋外有人說話。

姥爺知道是蘇雲。

確定人走後,姥爺一咕嚕從床上翻下,走到屋外。

姥爺的爸爸笑笑給了姥爺一個信封並不說話,眉宇間全是一副我明白的瞭然。

姥爺馬上回到屋裡,“呯”一聲關上門,不去理會爸爸在喊著,輕點啊,門都要倒了兔崽子。

姥爺迫不及待拆開了信往鋪上倒,最先掉下來一小撮黑溜溜的頭髮。

是她的頭髮,姥爺心裡一震。

一張折得方正帶著墨汁獨有氣味的信紙掉了下來。

上了2年學的姥爺還是看懂了她的意思。

蘇雲要姥爺學點正經事,要走出這個小村莊,要姥爺去找她,末尾附上了一個地址。

姥爺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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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熱異常的麥田裡,姥爺奮力地割著麥子。

一輛拖拉機“突突突”艱難地走在泥濘的土路上,後鬥上坐著那抹熟悉的身影。

姥爺想飛奔過去,跟她再說下話,再看看她,或者,留下她?

可姥爺什麼都沒做,心上難受,腳下沉重。

“蘇雲,再見!”

姥爺大聲喊了過去,喉頭一緊,以致發出來的聲音跟平常不一樣。

蘇雲站了起來用力衝著他揮揮了手,手背搭在嘴巴上,一句話也沒說。

姥爺蹲了下來,兩顆豆大的熱淚滾了出來,順著臉頰流到乾裂的土地裡,瞬間滲透不見,就跟他剛萌出芽的情愫一樣。

旁邊麥芒刮掃著臉,原來麥芒刺在臉上,是這麼的疼。

17歲的姥爺第一次嚐到了思念的滋味,原來是苦澀的,是無盡無邊的……

姥爺還是之前的姥爺,只不過更不愛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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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鹹不淡過了2個月。

有天姥爺招呼不打,拿了家裡幾個準備孵小雞的蛋煮熟了,揣兜裡就走了。

跟了一輛拉豬到城裡的車,蹲了近6個多小時後終於到了傳說中的城裡。

下了車還來不及看這新奇的世界,逢人便問紙條上的地址。輾轉到了黃昏時分,終於站在了一個有著鐵門的房子門口。

姥爺站了很久,不知該如何。

一位身著考究的中年婦女開門出來微笑問著:“同志請問你找誰?”

姥爺清了清嗓子,才發覺自己一口水都還沒喝,嗓子渴得幹疼。

“蘇雲,呃…蘇雲。”姥爺說到。

那婦女臉色和悅讓他等下。婦女的態度緩解了姥爺的緊張。

姥爺很想跑,現在跑還來得及,可姥爺沒跑。

終於還是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兒了。

蘇雲詫異得說不出話來,抑制不住的喜悅,把姥爺迎了進去。

姥爺環視周遭,看看自己,覺得十分格格不入。鄉下和城裡,終是有隔閡的。

用餐期間,姥爺筷子掉了3次,蘇媽媽給姥爺拿了3次筷子。

蘇媽媽有點輕蔑的眼神,被敏感的姥爺撲捉到了。這是不同於自家削的竹筷子好使,是一種圓溜溜銀色材質的筷子,滑。

這一頓,姥爺吃得如鯁在喉,拘謹又窘迫。

期間不時聽到蘇爸爸跟蘇雲在說著些什麼話,姥爺全聽不懂,如坐針氈。

姥爺突然疑惑了,為什麼要來呢?

蘇雲對自己還是有意思的,姥爺是知道的。可不代表她家人會同意,這點,姥爺在進門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謝絕了蘇雲的盛情挽留,姥爺第二天匆匆離開了。嘴上是答應了要再來的,可姥爺知道,自己是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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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垂頭喪氣回來的兒子,姥爺的爸爸什麼也沒問。

姥爺繼續撿起日子的一端照常過下去,只是多了些寞落,少了些快樂。

村裡有個教書的老人,閒暇時期會揹著一塊板到處畫畫,姥爺偶爾會去看。

慢慢被吸引,開始幫老人拿顏料,打水,洗畫筆。老人看得出姥爺有興趣,開始教姥爺畫畫。

以後一得閒,姥爺就是用來畫畫。

村裡人嘲諷畫畫又不能當飯吃,姥爺不去理會,悶頭畫自己的。

家裡人看姥爺如此,整天唉聲嘆氣。

後來有人拿了張半市斤的糧票來換了張畫,喜得家裡每人眉開眼笑。

漸漸地,姥爺在村上開始小有名氣,有大人把小孩送過來跟姥爺學畫畫。

沒給學費,大人有時給幾兩白麵,幾兩油,幾個雞蛋,甚至啥都沒,姥爺都不計較。

就這樣,姥爺白天上工,晚上教畫。

期間蘇雲寫了幾封信來,得知姥爺自學畫畫,邀他到城裡發展,城裡資源豐富,也能離自己更近些。

姥爺動心了。

離開鄉下到城裡,能接觸到更多,能離蘇雲更近,是自己夢寐以求的。

唯一擔心的是,自己走了,那這些小孩呢?村裡就只有自己會畫,教自己畫畫的老人也已去世。

在這個閉塞的小村莊裡,有幾個小孩,因為信任自己,跟著學點東西,如果走了,誰來教他們?

就這樣,姥爺在這個小村莊裡教了一輩子。從青年教到暮年,背,漸漸駝了下去。

姥爺到31歲才結婚,在鄉下是屬於晚婚的了。

姥姥是個非常普通的農村婦女,唯一較顯眼的是那頭烏溜溜的長髮。

再後來,我媽我姨我舅,相繼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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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7月,姥爺摔了一跤後送市裡住院了,我們輪流到醫院照看。

有天病房裡轉入一位中風病患,家屬是一位氣質優雅的奶奶。

護士進來給姥爺打針核對姓名信息時,隔壁床的那位奶奶失聲問著:“他是黃xx?”

我疑惑點了點頭,此時姥爺還在睡覺。

“xx鎮xx村的?”

“嗯是的,您認識我姥爺?”我問著。

那奶奶並沒回答,徑直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看著姥爺,眼眶全紅了。

我不好問什麼,就一直站在邊上。沒過多久,姥爺醒了過來。

看到床邊上的人,久久才輕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你還記得我啊?”

“嗯。”

姥爺叫了我過去,要把他衣服掀開。不知姥爺要做什麼,就照做著。

我小心地把姥爺的上衣撩到胸口,姥爺很艱難側了側身,這時候我才發現一輩子保守的姥爺竟然有個紋身。

乾瘦鬆弛的皮膚上,紋著一朵雲。

那位奶奶哭了出來,姥爺也濁淚低垂。

我識趣地走出了病房,病房裡就剩他們仨。

下午那位奶奶就沒在病房了,姥爺失神發著呆。

“姥爺,您可以跟我說說麼,我想知道。”仗著姥爺疼我,我輕聲問著。

姥爺嘆了口氣,緩緩講開了……

姥爺在09年初去世,走時安詳平靜,那位奶奶至病房後再也沒看到。

這就是我姥爺的故事。

愛情,不管在哪個年代,都一樣是存在的,雖然不能結為夫妻,但相識一場,已是最大的福分,別無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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