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陪審官先生”，於連說道，“對蔑視的厭惡使我不得不說幾句。我原以為能在臨死前容忍它，先生們，我沒有資格屬於你們那個階級。在你們的眼中，我只不過是一個農民，一個奮起反抗自己卑賤命運的農民！”
“我不會向你們祈求憐憫”，於連繼續說道，他的語氣更加堅定了。“我不抱任何的幻想，死亡在等待著我，它是公正的，我居然企圖殺死一個最值得敬愛的女人，德·瑞納夫人曾經像慈母般的待我。我的罪行是殘忍的，而且是有預謀的，因此我應該去死。但是，即使我犯的罪沒有這麼嚴重，我也知道有些人不會因為我年輕就憐憫和寬恕我，而是一定要嚴懲我。殺雞給猴看，從而使像我這一階層的年輕人永遠喪失勇氣。這些年輕人出身卑微，但他們有幸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而且敢於闖入有錢人引以為傲的上流社會中去。”
“這就是我的罪行，先生們，我將受到極為嚴厲的懲處，因為事實上審判我的都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人。在陪審官的席位上，我沒有看到一個靠自己的奮鬥發跡的農民，都是一些憤怒的資產階級……”
——以上節選自司湯達的《紅與黑》（楊德慶譯本P519-P520）
導語：司湯達先生的文字是言簡意賅又發人深思的，一個省略號，已經凝聚了無盡的話語在其中。於連死了，可是這世界上依然有千千萬萬個於連在試圖衝破自己的階級，向更高的竹竿爬去，儘管他們知道，有無盡的於連式悲劇等待著他們。而命運如故，不奮起就是靜待出身的擺佈以及上流社會的玩弄，與其這樣，何不向死而生？這就有了於連另一篇如泣如訴的法庭陳詞：我沒有資格屬於你們那個階級！
於連：我沒有資格屬於你們那個階級
先生們，陛下死了，波旁王朝復辟了，而我出生了……所有的悲劇拉開了序幕，而我，站在這裡，就是告訴你們這些血統論者：偉大的法蘭西民族不會就此沉寂，陛下的亡魂終將歸來，儘管我沒有資格屬於你們那個階級！
你們把我送上斷頭臺，只需要一刻鐘的時間；砍下我這顆文弱書生的腦袋，是如此的隨意，而你們心中所恐懼的暴民的革命，終究會揮之不去。你們忘不掉路易十六血淋淋的頭顱，你們忘不了革命黨人的短刀長槍，你們忘不掉法蘭西人民對陛下的由衷擁戴，你們忘不掉他獨自一人歸來的王者之氣！哪怕卑鄙的歐洲王室聯合起來絞殺了陛下的法蘭西宏夢，可是陛下反抗強權的勇氣與信念，陛下廢除壓迫、倡導平等的偉大行動，已經深深根植於無數個像我一樣出身卑微的農民的骨子裡。
今天，需要顫抖的是你們，在歷史的審判席上，你們都將成為被告！憑藉個人努力可以改變命運的黃金時代已經凋謝了，隨著陛下的逝去，從法蘭西的土地上徹底的消失了……當守舊的勢力與捲土重來的資本集團沆瀣一氣時，我看到了官員們的為惡一方、資本家的為富不仁；我看到了窮人在溫飽線掙扎尋求著生而為人的尊嚴，達官貴人在紙醉金迷的交際場所縱情聲色肆意的揮霍著窮人的血汗。
這樣的社會，註定不允許我這個階層的人插足進去！我的身上既沒有流淌著上流社會的血液，我的手中又沒有搜刮掠奪來的萬貫家財，僅有奮鬥和才華是遠遠不夠的，侯爵的欣賞無非是希望我能夠為他的陰謀貢獻罷了，這就是我的命運。做別人的棋子，成為別人的白手套，這是我唯一可能的出路，然而，縱使這樣，別人還要蠱惑德·瑞納夫人把我們曾經的情事公之於眾，徹底搞臭我，讓我失去一切攀升的可能。
因為在我的身上，凝聚了所有不安分的因素，這是一個窮苦出身的農民可以打破自己階層的唯一出路——向權貴諂媚！先生們，你們一直以來不就是這樣期待的嗎？你們一直以來不就在蒐羅有才華而出身卑微的年輕人試圖讓他們成為你們的奴隸嗎？你們害怕他們取代你們的地位，可你們同樣恐懼，沒有有才華的人為你們貢獻，你們窮奢極欲的生活將不過是空中樓閣。所以你們只是希望我們這樣的人安分守己，跪倒在你們的腳下祈求你們施捨的殘羹剩汁！
可是先生們，你們忘記了！你們忘記了我可以為了車伕的一句侮辱就跑去和他的主人決鬥，你們忘記了我可以為了捍衛自己的自尊絲毫不理會侯爵小姐的殷勤，你們忘記了我可以用刺殺德·瑞納夫人這樣極端的行動來捍衛我們純潔的愛情，你們忘記了我們這個階層人的血性和尊嚴曾經送路易十六上了斷頭臺——你們忘記了，我不屬於你們那個階級！
今天，我來替你們審判我的罪名，我這樣一個出身卑微的人，沒有安分守己的做一個農民二代，而是吃飽了撐著想要做什麼權貴二代，這就是我的全部罪名！在貝尚松神學院，我見慣了所有醜陋的嘴臉，說著連自己都不信的鬼話來謀求所謂的神職，還美其名曰：服務眾生！你們這群衣冠楚楚的名流權貴，哪一個，是憑藉自己的能耐一步步爬到今天？你們那一個的雙手不是沾滿了像我這樣的平民的鮮血，你們那一個的嘴裡不是吸允著像我這樣的平民的膏脂？
我知道，今天就是我的死期！我不逃避它，而是勇敢的面對它，你們砍下我的頭，看一看我的腦袋裡面，是不是長著反骨？你們這群貪婪而又懦弱的權貴們，你們究竟是在害怕平民的崛起還是擔心自己的墮落呢？鬼才知道！我不屬於你們那個階級，我也沒有資格屬於你們那個階級，但是我可以驕傲的向陛下彙報：我無愧於我這個階級！
先生們，我依然要感謝你們對我的審判，讓我這樣一個底層出身的人可以站在這裡完成對你們的審判！歷史會給予我們這個階級的人最後的公道，而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終於可以高喊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拿破崙陛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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