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2 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雪淨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

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唐·高適《塞上聽吹笛》

穿過邊塞三千里的胡塵和黃沙,踏過玉門關外一重又一重的飛雪和長天,有這樣一首詩。詩裡的雪是輕柔的,月是明淨的,連思念都像是遠山的梅花,從來不著痕跡。

初讀時以為這寫詩之人定也是滿懷溫柔,然後看到他的名字—高適,那個慣看十里黃雲、北風捲雪的將才,那個落筆豪氣千鈞、凜然天地的詩人,那個哪怕在最為潦倒受困之時也要豪言一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狂客。

“戰士軍前半死生”的悲壯之筆,原來也曾寫下“風吹一夜滿關山”的清麗之句。也許是見多了生死場的別離,心緒便比常人更為柔軟,也許寫多了大氣磅礴的詩句,在捻一瓣梅花入筆時,心絃便更覺觸動。

廣袤的胡天之下,千里的月明,遠方的戍樓,有人吹響一曲多情的羌笛,隔風而聽,依稀辨清所奏的是《梅花落》,散入春風,聲滿關山。聽得久了,便也痴了,漸漸覺得風中傳來的不再是遠方的笛聲。悄然落在眼前的,究竟是這一方雪淨月明,還是故鄉的梅花紛飛?分不清,看不明。只是借這一瞬間的恍然,當真嗅到了那年的梅香。

應是故鄉吧,應是故鄉。

遙想初次出塞之時,不過一介布衣,無數個風吹蘆管的長夜裡,也曾如此遠望鄉關的方向。可見識過了那樣的長河壯闊,又怎能再安居天地一隅?於是毅然辭去縣尉一職,西出陽關,棄文從戎,之後又是數年胡塵黃沙裡摸爬滾打,終將書劍共風塵,飲盡胡馬血。一直以為一生將才,此心高遠,胸中自有溝壑萬千,可此情此景,不過聽到這樣一曲笛,竟連遠處的關山也染上淡淡的愁緒。

胡天的雪,不同於長安的雪,此刻在他眼裡卻是明淨的;戍樓的月,聽久了長戟相斬的哀聲,此刻隨風而見,竟是難得的皎潔之色。恰如這樣一首詩,所寫本是金戈鐵馬、生死廝殺之事,卻偏偏尋不到一分殺伐戾氣,字裡行間都是寧靜和溫柔,恍若一個遠在他鄉的歸客聽到煙柳畫船裡的玉笛飛聲,便拈下一枝梅花,寄給遠方的某人。

最是溫柔,也最是悵然。

只因他知曉這笛聲一落,心頭的梅花便也要落了,終究要將夢中的千里月明安放在一隅,再回到那黃沙呼嘯的胡塵中去,任大漠的狂風肆虐在手中緊握的鐵戈,眼看著這上面沾染敵人或自己的鮮血。古往今來,多少征戍之人等待百戰功成、榮歸故里,也等待著老盡韶顏、青山埋骨,可此時千軍陣前,他還是一位將士,他本不該想這許多。

胡馬北還,邊烽暫息,眼前的冰雪已漸漸消融,也許待戟上嚴霜褪去,便可再次聽到春天的訊息。所以悵然有之,思念有之,卻絕不會哀慼。

且聽,耳邊的笛聲已經漸止,戍樓間又響起號角的長鳴。

方知這不過是個蒼茫而澄淨的夜,他也不過是做了一場太過溫柔的夢。夢裡有明月,有關山,有羌笛,南去的風輕輕一吹,故鄉的梅花便落滿了天地。

作者:慕兮,95後作者,大學在讀。一枚往來於徐州和南京的漢服同袍,願執筆寫情懷,願每個故事都被喜歡。微博@慕兮啊慕兮

摘自:《莫道詩詞無顏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