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笑策划矩阵（文/易蓉） 我的爷爷去世已经23周年了。这23年里，在每一个想念他的日日夜夜，我都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音容笑貌。当我仓皇地度过不惑之年，在又一次刻骨地思念痛哭之后，我决定写下关于我爷爷的断简残篇，用来抵御逝水的流年以及可能风化的记忆和情感。 
爷爷是村里远近闻名的木匠，他做的东西，美观、耐用，柜子厚重，农具轻巧，因而备受欢迎。他常常被东家请西家接，一年到头忙不停，即便如此，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也就勉强能混个温饱。爷爷对人严格，对徒弟尤其如此。听爸爸说，爷爷一共就收过两个徒弟，他吃饭的时候徒弟都得站着，他眼睛一瞪，徒弟们就吓得心里发抖。“严师出高徒”，还真没错。爷爷的两个徒弟后来很出息，也很感恩。 但爷爷对我却从来温和。
他去别家做木工，好吃好玩的总给我留着。记得有一回他还帮我带回一个绿色花纹亮漆的双肩书包。第二天，我吵着要妈妈帮我扎上蝴蝶结，背着书包神气活现地去上学。快到爷爷的家门口时，我大声叫他。他从家里走出来，无限慈爱地看着我一蹦一跳地走远。
有一次我发高烧，爷爷问我想吃点什么，我却答非所问迷迷糊糊地说，我要去上学。爷爷背着我，走过几公里路把我送到教室里。我耷拉着脑袋匍匐在桌子上，爷爷站在窗前一直看着我，看我实在坚持不住又把我背回来。就是这一件事，坚定了爷爷的信心，他坚信我将来一定会读书有出息。他的信念得到了家里人的一贯支持，所以在我们那个遥远封闭的小乡村，在我的小伙伴们早早辍学去打工，在家里人为我每个星期5元钱的生活费发愁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动过不让我念书的念头。爷爷总是把做工挣来的钱偷偷塞一点给妈妈，说是给我读书的钱。婶娘总是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过好多次，说爷爷最“偏心”。 
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的课桌都要自带了，每次放暑假寒假，还要把课桌背回家。接近4公里的路，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来说，是一段艰难的行程。我背一段，休息一段，肩膀又红又痛，四周没有了一个小伙伴。孤零零的我忍不住坐在课桌上埋头痛哭，突然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抬头一看，原来是爷爷。他从那些早回家的小伙伴里知道了这件事，撂下手中的活就急慌慌来接我，他用粗糙的大手帮我拭去眼泪，连声责怪爸妈没有告诉他。我立马破涕为笑，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回家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背过课桌，都是爷爷接送。
乡里的小伙伴一个个都皮实，但我却胆小斯文，连翻个跟头都不敢。跳皮筋的时候大家都不愿和我一组，因为级别越跳越高，那是要翻跟头才能搭上皮筋的。我为此总有点不高兴，爷爷看在眼里，笑眯眯地鼓励我说：没关系，你只管翻过来，我接着你。几次三番后，终于有天我把心一横，真的就翻了过去。爷爷高兴地抱着我转了几个圈，有了第一次就不怕了，我赶紧呼朋引伴来跳皮筋，一展身手。 
爷爷是什么时候开始衰老的，我并不觉得。只记得奶奶走的那天，我读初二，在奶奶下葬的那一刻，我在哭泣中抬起头，看到爷爷在奶奶的坟茔前站着，他并没有流泪，但脸上的皱纹挤挤挨挨，眼窝深陷，背驼得厉害。
爷爷是什么时候病倒的，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是高三那年，因为学习任务重，我没有回过家，爸爸妈妈也刻意隐瞒。等到放寒假回家后，我才发现爷爷已经卧床不起了。他时常觉得冷，没有暖水袋，我用几个玻璃瓶装了热水放在他的脚边，一天换几次。他总是闭着眼睛，我在他床头做作业，有时看看他，却不敢和他说话，我怕他累。对于这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我联考的好成绩呢？爷爷不是一直盼望着我考上大学吗，他会不会因为这个突然有强大的生命力呢？ 
1995年农历正月初四中午，天气多好呀，我们几个同学约好去河对岸给我们的数学老师拜年，也许是冥冥当中一种奇异的预感，作为班长，我突然决定不去了。我站在河这边，看着对岸同学们边走边嬉戏的身影，突然听到妈妈用一种急促又奇怪的声音叫我。我心头一凛，跑到爷爷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哭泣呼唤。爷爷似乎叫了一下我的名字，几缕游丝般的气息在我的手心里呼出…… 
爷爷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释怀。看着他住过的小屋还有他用过的东西，我总是疑心他会从哪里走出来。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总免不了大放悲声。爸爸妈妈特别担心我，又是高考在即，他们趁我上学后，把他住过的小屋拆了，把所有与爷爷相关的东西烧的烧、藏的藏。其实他们不知道，并不是“睹物”才能“思人”的，我想我爷爷从来未曾远离我，因为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的样子，那些点点滴滴。
亲爱的爷爷呀，这么多年过去了，您是不是早已进入下一个轮回？前世的往事您是否还有记忆？您是否还记得我们的约定？来生，我还要做您的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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