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0 村裡的一頓過年飯

一.

阿丙出生於農歷丙申年正月,所以他名字裡有個丙字。

六十年一甲子,到2016年丙申年春節,孩子們為他辦了60大壽。

四代人二十幾口,濟濟一堂相當熱鬧。

激動的阿丙請人寫了一幅對聯掛在大堂中央的牆上。

上聯寫:憶往昔為丁盛遇計生棄教務農離鄉背井歷盡坎坷 真乃花花世界娛老眼人間正道是滄桑

下聯寫:看今朝祝花甲逢盛世改革開放辭舊迎新苦去甜來 欣觀朗朗乾坤露笑臉天下到處盡歡顏

昨天是大年初二,阿丙請我們一家人去吃頓晚飯,爸爸特意讓我帶上相機。

我們從馬路拐下一個大陡坡,阿丙就迎了過來,他招呼我們進了小院,然後在院門口放了一串迎客鞭炮。

院中央有一棵柏樹,與二層小樓齊高。樹下有一口壓水井,青翠的蔬菜已經洗淨放在盆子裡,一旁的竹竿衣架上晾曬了十幾件衣服。從院門向外望去,有一片水塘,一群鴨子從左游到右,又從右游到左,水塘邊的老房子已經破敗,後面的新樓房一座挨著一座,眼前停了幾輛小車。

趁著天還沒黑,我給阿丙全家照了一張全家福。阿丙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裝,幾個兒子也特別有精神,我排好隊列,準備按快門的時候,小夥子提議家人都握拳喊“耶”。

阿丙老兩口,五對兒子兒媳,十一個孫子孫女,一個孫女婿和一個曾孫子。滿滿當當的畫面裡,我數了數,一共25個人。

走進堂屋,我便看到了對聯。

對聯的語句不算特別考究,但是講述了一段阿丙的人生故事。

村里的一顿过年饭

阿丙長我父親幾歲,我叫他阿丙伯伯。

“你媽媽還沒嫁過來時,我就和你爸在一起喝酒了,這已經好幾十年了。”伯伯說。

“你看你現在兒孫滿堂,好鬧熱!”媽媽說。

“你們家現在也快了。”伯伯樂道。

1975年,阿丙伯伯的第1個兒子出生。隨後的6年,3個兒子陸續降生,相隔都是兩歲。1984年,第5個兒子降生。後來身為教師的阿丙伯伯被學校開除,從此開始四處謀生。“花花世界娛老眼”,百般滋味在心中。他的母親和妻子承擔了照顧孩子的任務。

阿丙伯伯其實還有第6個孩子。

那是他姐姐的女兒。姐姐在生下女兒11個月後,與丈夫因故去世,村裡都認為女孩是災星,剋死了父母,所以沒人願意管。阿丙頂住壓力,把餓得哇哇亂叫的外甥女抱了回家。

“反正我已經有很多小孩,不在乎多一個,幾十年過去了,我也沒有什麼事,我就不信那些迷信東西!”阿丙呷了一口酒道。

養女也已經出嫁,有了孩子。這次沒有回來過年。

二.

阿丙家的五個兒子沒有分家,兩層的樓房,全部住滿,娃娃們都放到一個屋裡去睡大通鋪。

五兄弟有三個在柳州,兩個在東莞。平常都在外做事,過年回家全聚在一起過。

村里的一顿过年饭

看阿丙家吃飯很有意思。

大桌,大鍋,大勺,大鏟子。

孩子們一上桌,生龍活虎,十幾分鍾就吃得乾乾淨淨,然後自顧自玩去了。

阿丙伯伯要待客,分出小桌,與我們慢斟慢飲。

“多夾菜,嚐嚐這個羊肉!”伯伯指著鍋裡喊我們。他烹飪的羊肉火鍋配料齊全,釋放出陣陣誘人的氣息,沒有一點羶味。我誇道,這是絕對的大廚範兒,“沒辦法,人多,我一出手必須是大廚。”伯伯說他做大鍋飯已經很多年了,經驗豐富。

一口鍋煮二十五個人的飯,這樣的需求量抵得上一個單位食堂。

阿丙的二兒子阿華特別喜歡父親做的飯,“大鍋飯最香!”他和另兩個兄弟在柳州打拼,就請父親過去給十幾個人做飯。

不一會兒,一盆讓人聞了就流口水的酸蘿蔔端了上來,裡面還有大菜梗子,這是我的最愛,在酸菜罈子裡醃了一天取出,酸度正好,下飯神器。

村里的一顿过年饭

五個兒媳婦分別來自成都重慶湖南以及本鎮,平常散落在各地,孩子們見面都用普通話交流。十幾個小孩湊在一塊,玩什麼都開心。

“天下到處盡歡顏”,這就是阿丙伯伯眼中看到的畫面。

我覺得,這才是“過年”的意義。

即使鄉村裡年俗味兒越來越淡,年俗活動越來越少,這樣的相聚也充滿了年味。

這是“故鄉”的正確打開方式,因為這個時刻,才能再次感知家是一個原點,回家的人,默默打開了自我確證的門。你的素養、為人、品德都具備這個家的底色。而你所傳遞給後代的,也將從中吸取營養。

春節回鄉,人們多愛反思鄉村建設,反思城市生活,用自己的所見所聞mark這個時代的變遷。但任何個例,都有其獨特性,無法用以說明磅礴複雜的“中國現象”。你在鄉村遇到的問題,城市裡同樣存在,只是解決之道有所區別。所以我不願用城市思維的框框來看待鄉村。

在桂北這樣一個小村莊裡,阿丙伯伯的故事並不能代表別人。是每個家庭成員的努力奮鬥,讓他們有了這樣的歡聚時刻,他們臉上洋溢的幸福是真實無比的。和睦團結,欣欣向榮,這樣的春節景象,任誰看了都會打心裡覺得高興吧。

村里的一顿过年饭

村裡的老房子新房子都如此尋常,像剝落的時光,並不刻意,卻有詩意。

我寫一寫 你歇一歇 ©靈感茶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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