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7 青竹蛇兒口,最毒婦人心:清代安徽潛山“因姦殺夫案”破解

倪春巖,字廷謨,由進士出任安徽潛山知縣,廉明公正,深受百姓愛戴,稱呼他為“倪青天”。某天倪知縣乘轎下鄉,偶見路旁一座新修墳墓,土質潮溼尚未乾燥,成群結隊的蒼蠅聚集上面,心裡頗為詫異。傳喚當地保長詢問,方知是前村某甲的新墳,“某甲死時年齡多大?身患何病而死?其妻現在年齡多大?”保長想了想:“大概二十來歲,因癆病而死,至於其妻,小人不知,應與某甲年齡相當。”倪春巖點頭尋思,令轎伕徑直取道某甲家,登入廳堂,召喚某甲妻子出來問話。

甲妻某氏,聽說知縣大人拜訪,大驚失色,忙將妝束塗抹乾淨,著孝服出來參拜,伏地乾嚎。倪春巖見甲妻姿容妖豔,風度放浪,知其絕非善類,當即叱問:“本縣到你家非為它事,只因昨日夢見你丈夫,赤體滿身鮮血,跪我床前,訴稱被你所害,橫遭慘死,哭求本縣為他伸冤,你可知道?”甲妻急忙起身步入屏風後,和倪知縣抗辯,態度強硬,言辭牴觸。倪春巖見她潑辣兇悍,“益信其必非良善”,召集甲家族長並左鄰右里,盤查問訊,回答幾乎都和保長相同,反覆稽查質詢,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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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春巖不能釋懷,執意開棺驗屍,排除疑惑,眾人都說事關重大,萬一查不出證據,恐怕對他多有不利。倪春巖笑道:“我不過窮秀才出身,僥倖科舉中第,如今忝居一方父母官,若遇可能有冤之案,不為受冤之人洗雪清白,如何稱得起為民父母?我心意已決,如開棺檢驗不出證據,甘心獲罪,縱然粉身碎骨也不後悔。”轉天清晨,倪春巖率族長、鄰里眾人,登山掘墓,開啟棺槨。某甲遺體因天寒絲毫未曾腐壞,仵作按知縣指示,從頭到腳,仔細檢驗,竟沒有丁點傷痕,只是骨瘦如柴,確因病癆而死。

倪春巖無奈,只好蓋棺封墓,甲妻某氏卻大聲責罵:“大人以莫須有之言,擅掘他人墓穴,開啟他人棺槨,將死者遺體翻來覆去,死者何辜,遭此禍害!既開啟棺槨又想掩蓋罪責,既挖掘墳墓又要封閉遮蓋,這實在不是我所敢從命接受的(此非未亡人所敢從命也)!”倪春巖賠笑謝罪:“你說的很對,本縣已行文向知府呈報,甘願領罪,逝者無辜,令其遺體暴露,更加重我的罪責,我又怎麼忍心如此呢?”令左右蓋棺封墓而去。倪春巖隨後親往知府衙門,當面陳訴事情梗概,知府素知他為人直率,針對貿然開棺之舉,也責怪他太過莽撞,照例應向撫院檢舉彈劾。倪春巖請求寬限時日,自當嚴密訪察,如果確實得不到真相,甘願領罪無悔。知府答應了他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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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任所,倪春巖喬裝改扮,以算命先生的身份,到鄉里訪察。太陽將落,倪知縣看到一打漁人在河畔垂釣,便過去問路,漁人玩笑道:“先生善於算卦,若能占卜小人今日能釣幾條魚,小的必定做東請客,否則此處根本沒有客店,只怕您想落腳也沒地方去(不則此處苦無逆旅,恐棲止無所也)。”倪春巖信口拈來:“我卜你接連釣得三條魚,一條用來烹飪待客,兩條用來換錢買酒。”漁夫果然接連釣到一條鯉魚、一條魴魚、一條鯽魚,鮮活肉嫩。他大喜道:“先生莫非神仙,竟算得如此靈驗?寒舍離此不遠,請隨我來。”不足半里路,便望見數間茅屋,一老婦坐於門前,笑問漁人:“今天回得這麼早?”

漁人笑答:“孩兒有幸遇到神仙指點。“”交給老婦人鯉魚,請她烹飪待客,然後笑對倪春巖:“這是我老母,身體強健,今年八十二,牙齒視力幸無損傷,只是耳朵有點背。”讓倪知縣稍坐片刻,他自己拿另兩條魚,向隔壁老翁換得一瓶高粱酒。老婦人烹飪好鯉魚,漁人邀倪知縣南面而坐,請母親西面而坐,自居主位,北面而坐。老婦不能飲酒,飯後獨自進屋歇息。倪春巖和漁人酒量豪壯,談笑投合。得知漁人姓萬,尚未成家,倪知縣激道:“我觀你面像,知你大運將至,倘若娶妻,當連得兩個兒子,老來福氣更盛,千萬莫要自暴自棄。”漁人急忙搖手:“天下最狠毒的,莫過於女子,娶妻之事,莫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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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春巖笑問從何說起,漁人只是搖頭不語,倪春巖不解:“大晚上的沒人,你心裡有何隱情,與我說說何妨?”漁人嘆道:“先生是長者,當不會洩漏我的話。小人曾嗜好賭博,賭輸就做賊偷盜,以償賭債,因懼怕落入法網,故輟而改業。之前酒醉,有朋友邀我賭博,不料大輸,小人深知前村某甲家頗有資產,其久病臥床,容易得手,當夜三更天,甲宅僕婦均已熟睡,萬籟俱寂,我從屋頂一躍落地,看到房內燈火尚未熄滅,姑且伏在窗下窺探裡面的情況,不窺則已,窺之真令人駭然。”倪春巖來了興趣:“究竟如何?”漁人再三搖頭不語,倪春巖鄭重其事,指天發誓:“我必不洩漏你所言之事。”

漁人這才緩緩道:“小人伏窗暗自窺測,只聽病人臥床呻吟,其妻側身坐在床前,若有所思,忽然起身挑亮燈燭,向床後招手,一男子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出,兩人附耳小聲說話。甲妻取出絹布一匹,登床將丈夫的嘴緊緊纏縛掩閉。兩人又把某甲翻身綁上長凳,脫下短褲,露出臀部,開啟容器取出一條小蛇,蛇頭納入竹管,將竹管對住某甲的肛門,取來香火燻燒蛇尾,小蛇負痛從肛門竄入腹中,只聽某甲大喘一口粗氣,當場氣絕身亡。兩人相視而笑,解開某甲身上的纏縛,放其上床。小人慘不忍睹,一躍上房,恨恨而返。至今想起,還覺怒髮衝冠,無法自已。先生試想,娶個這樣的妻子,有何恩愛可言?難道不能證明天下最狠毒的人莫過於女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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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春巖默然:“某甲如此慘死,其親戚朋友,沒一個人肯為他伸冤嗎?”漁人嘆道:“某甲雖然慘死,身無微傷,有何緣由為他伸冤?昨天聽說某甲的鬼魂託夢乞求倪青天為他伸冤,倪知縣掘墓開館,檢驗並無傷痕,後續不只罷官,並有傷陰德的罪責,我真為他深抱不平!”倪春巖笑道:“你何不向官府出面申訴?當有重賞啊。”漁人連連擺手:“不不不,倪知縣最恨盜賊,如言不見信,非但無賞,恐怕反受刑罰,不如老老實實安分閉口為妙。”倪春巖撫掌笑道:“我觀你面相,晚年福氣隆盛,或許就因這段緣故,也未可知,你應好好把握。”漁人搖頭不語。

轉天早晨,倪春巖同漁人作別,返回官署,立派公差拿漁人到案,召到內室,漁人戰戰兢兢,伏地不敢仰視,倪春巖拈鬚微笑:“你且抬頭看看,還認得我這個算命先生嗎?”漁人仰視倪春巖,急忙叩頭:“小人死罪,求大人寬恕。”倪春巖安慰道:“你先莫要恐懼,關於某甲的冤情,你只要供述真相,本縣必會不吝賞賜。”漁人頓首:“謹從尊命,謹從尊命。”隨即擬好訴狀控告。官府拘拿甲妻,並傳喚甲家族長、左鄰右里到案見證,漁人和甲妻當堂對質,某氏奪詞強辯。倪春巖向知府呈文,要求重新開館,時值仲春,某甲遺體已經潰爛,露出臟腑,腹中死蛇仍在。甲妻仍然嘴硬不認,倪春巖怒不可遏,呼左右鞭撻其脊背,甲妻嬌弱不能抵受,最終吐露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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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某甲患病,妻子某氏有位表親常來省視。後來,某甲病情日漸嚴重,某氏料丈夫不能痊癒,因此和表兄發生私情,謀佔某甲家財,結為夫婦。某甲雖然纏綿病榻,但一口氣也很難倉促斷絕。正巧碰到路邊乞丐蓄養小蛇,觸發甲妻與表兄靈感,購得小蛇,用以置某甲於死地,屍體果然沒有傷痕可以查驗,奸謀也稱巧詐。自此,案情反轉,某氏判處凌遲,其表兄斬決。倪春巖讓族長擇族中子侄,立為某甲子嗣,“以延血食”,遠近聽聞,無不拍手稱快。倪春巖因漁人控訴得以昭雪冤情,所以召其母子進城,為漁人娶妻生子,並接濟他銀子作小本生意。

作者文末留言:“倪春巖自到安徽為官,在不少地方擔任知縣,經其決斷的奇案頗多,安徽百姓至今還津津樂道不已。他最知名的審斷,莫過於某甲的案子,好事之人已將它載入傳奇,編成曲賦歌謠流傳散播。我偶然閱讀《蝶階外史》,其中記載黎襄勤(字世序)在江西擔任知縣時,曾昭雪一樁與此相似的冤案,只是此案死因是蛇由肛門竄入腹中,那案死因是蛇由口中竄入腹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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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譯自《苕蘭館外史》中【倪公春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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