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天很黑，月亮隱在烏雲後面，只泛著微弱的光。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
可當我扶著神志不清的恩人，逃到斷崖邊，看著眼前那漆黑不見底的深淵時，才明白，說那話的人都是活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點點火光不斷向這邊靠近，匯成一條發光的細流。
若是如前幾日火把節上那般熱鬧，我也不會如此絕望。
今日的火光，不是慶祝節日，而是一直追殺我們的強盜。
他們謀財，卻不見色起意，或許是因為我長得醜吧，他們現在只想“害命”。
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生死關頭，我還在思考，長得醜和長的漂亮到底有什麼區別呢？
我從小便飽覽群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待人和善，除了長相差點，其他都是上乘，可為什麼偏偏無人願意娶我？
明日便是我二十五歲生辰，可我卻活不過今日了。
若是我再長得漂亮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在十幾歲的年紀，嫁一個俊朗的男子？是不是就不用上山求姻緣？就不會遇到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我的父母兄弟姊妹就不會遇害？而恩人……
我低頭看一眼滿臉是血的恩人，他為了救我，身受重傷，想到這裡，我心中只覺酸楚萬分，我連累了他啊……
“姑娘”，或許是看到我眼中的淚水了吧，他臉上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在下無能，無法救出姑娘，如今才陷入如此絕境……咳咳……”
怎麼會呢？是我連累了你啊！你本是一個自在俠客，若不是遇上我……
“恩人！”我跪倒在他身前，“大恩大德，小女子此生無以為報，來生願為恩人做牛做馬！”
人聲漸進，我和他都知道，雖然之前幾日都躲過了強盜們的追殺，但今天，是真的逃不掉了。
在他們趕到這裡之前，他拉著我的手，我們相視一笑，一起跳下了懸崖……
今生。
於是，我真的成了阿牛哥的牛。
前世，我還沒來得及問恩人的姓名，不過沒關係，我知道今生，大家都喚他阿牛。
阿牛哥父母早亡，是被哥哥嫂嫂養大的。
可是嫂嫂似乎很不喜歡阿牛哥，總是在哥哥不在家的時候，不給阿牛哥飯吃，有時候還會無緣無故打他。
那一天，嫂嫂拿著平日裡抽我的鞭子去抽阿牛哥時，看著遍體鱗傷的阿牛哥，我終於忍不住了。
我忍著痛掙脫了牛繩，衝過去撞倒了嫂嫂。
哥哥回來後，撿起地上的鞭子要抽死我，阿牛哥攔住了……
再後來，我倆雙雙被趕出家門。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阿牛哥流淚，也是我第一次為他流淚。
無依無靠的阿牛哥沒辦法，自己去山上伐木，花了好幾個月才建起來一個小屋子，還給幫他運木材的我搭了一個牛棚。
從此我們兩個相依為命。
村裡的年輕小夥子們都相繼成親，孩子都滿地跑了，可阿牛哥卻還是孤身一個人，因為家窮，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
阿牛哥，我可憐的阿牛哥啊！
我知道一個秘密，可以讓你愁容消散，換上笑逐顏開。
那天，我咬著阿牛哥的衣角，把他拉到了湖邊……
那個湖泊，我經常來這裡吃草，所以，我知道，此時此地，會有七個從天上來的美貌仙女在這裡洗澡。
事情的發展在我的意料之中，七仙女裡年紀最小最漂亮的那個叫做織女，她願意留在人間，做阿牛哥的妻子。
多好啊！阿牛哥娶了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
可為什麼我的眼眶溼潤了？
或許是太高興了吧……
織女不僅美麗，而且是個很善良很溫柔的妻子，她織出來的布也很漂亮，總是能賣個好價錢。
每個星光璀璨的夜晚，我都蜷縮在我的小棚子裡，遠遠地望著那個簡陋但溫馨的小屋。
燭影搖曳的屋裡，我的阿牛哥和織女正在在做什麼呢……
阿牛哥的日子越來越美滿，他臉上也總是會掛著笑。
不久之後，織女有喜了，阿牛哥興奮地好幾天睡不著覺。
我本以為，阿牛哥此生會過得幸福，可天不遂人願。
在織女生產的那天，災難就這麼降臨了。
王母娘娘得知織女留戀人間，勃然大怒，讓天兵下凡帶走了織女。
從此以後，阿牛哥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手裡抱著兩個啼哭的奶娃娃，看起來十分可憐，人也日漸消瘦。
阿牛哥，我可憐的阿牛哥啊！
我知道一個秘密，可以讓你愁容消散，換上笑逐顏開。
我有三生不幸，菩薩憐憫，許我一願。
阿牛哥，我願用我三生不幸，換你此生圓滿。
當我把一把鋒利的牛刀叼到阿牛哥面前時，阿牛哥臉上的表情震驚至極。
他不敢相信，因為他看出了我眼裡的決心。
是啊，從小到大，他總是能一眼就看出我的意圖，而我卻總是看不透他的心。
“不可以！”他說，“不可以連你也離開我！”
我卻注意到他連鬍子都沒刮，他以前是多麼愛乾淨的一個人啊！
我哭了，這是我第二次為他流淚，也是最後一次。
阿牛哥也流淚了，紅著眼眶拿著牛刀雙腿顫抖著走向我。
我聽見兩個奶娃娃的哭聲，想象著他們見到母親時究竟會有多麼開心。
我聽見阿牛哥遲疑的腳步聲，想象著他坐在我的皮上，見到妻子時該有多麼喜悅。
然後，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前世的我，如果可以長得再漂亮一點……
“大恩大德，小女生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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