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9 民間村野鬼事：墳釘鬼

我們家有這麼個傳說，人死之後二十年可以重新託生為人，說是這叫陰陽輪迴。但是如果死後三天之內，有人在新墳上釘上一個木樁或鐵橛子，那這死鬼就被攔在陰間，永遠不得超生了。

我們村子的李二逛蕩，窮吃極耍，不務正業，解放前只靠給張家財主打短工混日子。但光靠打短工掐的錢不夠他造，就向張家借，越借越多，他自知是還不清了，就產生了殺死張財主的心。但總沒機會下手，不過就算是有了機會估計他也不敢下手。1949年他時來運轉，土改運動中因為他赤貧，又年輕力壯，被推為民兵隊長，鬥爭張財主時他特別積極。他組織了二十名基幹民兵，每人手握一根小碗粗的木槓，把張財主圍在中心。張財主說：“李隊長，這些年來我可對你不薄啊，你能忍心把我打死嗎？”李二逛蕩說：“就是因為你對我不薄，我才要打死你呢！”接著他又說：“我代表全村的貧下中農宣判你的死刑！開打！”那可憐的張財主一會兒就給打死了，但他死不瞑目，一雙仇恨的大眼珠子直盯著李二逛蕩。過後，李二逛蕩一想起張財主的那雙充滿仇恨的大眼睛就心驚肉跳，他覺得，在張財主身上他有些太缺陰喪德了。張財主對他有恩，對全村窮人都有恩，他卻恩將仇報，天地良心是說不過去的。翻翻個兒，如果他是張財主又該當如何呢？怨怨相報，天理輪迴。“那張財主如今作了怨鬼，他肯定會找我報仇的；如果不能現世現報的話，等到他託生為人後也肯定要找我的麻煩”，他這樣想著，思來想去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趁張財主死不過三，在他墳上釘上鐵橛子，把他關在陰間，這樣就萬事大吉了。

李二逛蕩暗暗打定主意，在紅爐房找了根鐵釺和一把鐵錘，決定夜深人靜的時候去張家墳釘鬼。

這一夜是臘月二十六的午夜，天氣陰冷，北風凜冽，刺皮透骨。二逛蕩穿著個棉軍大衣，懷揣鋼釺，手握鐵錘，趁著雞不叫狗不咬悄悄溜出家門。

張家墳地在村北西上崗子上，佔地兩畝，墳間有十幾株高大的松樹，周圍有柳樹、榆樹、楊樹……，滿墳地雜草亂荊交織在一起，時有鬼火出沒。張財主的墳在墳地的東南角上，靠墳道邊，一堆新土上面飄揚著白幡，夜風捲起紙錢在墳周圍轉圈、跳躍。一彎殘月高懸在西南上空，像一隻熟透的香蕉浮在那裡，月光微弱慘淡；漫天的星星淒涼恍惚，時隱時現。二逛蕩來到這裡，目睹這陰森森的鬼域魔界，不由得毛髮倒豎，心驚膽戰。他顫抖著用左手扶住鋼釺，杵在地上，右手掄錘，一下一下砸下去，那金屬撞擊發出的尖厲刺耳的聲音震盪著靜寂的夜空和沉睡的墓地。一時間，棲息在樹上的烏鴉衝出鴉巢在他頭頂上空盤旋嘯叫，鼾睡在洞穴裡的所有野物尖叫著奔突在他的身旁，這草聲、怪叫聲摻和著呼嘯的夜風聲使整個墳場沸騰了，包圍了他，佔據了他的全部神經，他看到了在亂棒下拼命掙扎的張財主和他那雙眼白充血的滿載仇恨的大眼睛，那雙大眼直直地盯住他，盯得他筋酥骨軟，靈魂出竅。他想到了逃命，扭轉身向家的方向逃命，可他逃不了了，一雙長滿綠毛的魔爪死死地拽住他，使他寸步難行。他呼喊、嚎叫，拼命掙扎並無濟於事，他忽然眼前一黑，像掉進了無底深淵——他死了。

第二天是揪鬥張財主小老婆的日子，民兵們去找他們的隊長李二愣。“隊長不在家，上哪兒去了呢？”他們聯想到夜間村北張家墳傳來淒厲的慘叫聲。那明明是張財主的聲音，那是張財主屈死的冤魂在向世人討公道。“唉——，作孽呀，這些年輕人！”一些老人們說。而那些參與打人的民兵都嚇得心驚肉跳，魂不附體。

太陽一杆子高的時候，人們才敢去張家墳看個究竟。他們到那一看驚呆了：二逛蕩蓬頭垢面，渾身草沫子，一雙大眼珠子充滿血絲，快要蹦出來了，嘴大張著，右嘴角一絲血痕，滿臉青筋暴突，驚恐萬狀。他的軍大衣的後半部已擰成了麻花，被鋼釺釘牢在地上，而前半部還緊緊地包裹住他的上半截身子；他兩腿跪地，屁股朝墳，左手揚起，右手撐地，錘子在鋼釺旁邊的草叢裡。

後來，李二逛蕩同志被追認為烈士，究竟是哪個階級敵人害死了他，至今沒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