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0 连环杀手为何成了流行文化中的偶像?

连环杀手为何成了流行文化中的偶像?

利维坦按:说来奇怪,部分女性对于连环杀手的迷恋和崇拜似乎很难用一种现行通用的理论来解释其背后的动因。“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只是一种大而无当的说辞,其最重要的一点或许在于:那种男人的坏(邪恶)并没有施加到对这个男性崇拜的女性身上。

如果说对于公众对于泰德·邦迪的迷恋部分来自于他自我营造出的绅士风度和得体的言谈,那对于类似“夜行者”理查德·拉米雷兹的崇拜就显得很复杂了:这里面掺杂了撒旦教、单纯的性吸引/征服、恐惧/兴奋的双重体验等等因素。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迷妹们(当然也不排除男同性恋)往往都知道连环杀手所犯下的令人发指的罪行,但她(他)们好像在无法控制的想念和爱恋中有意无意屏蔽掉了那些极其恐怖的画面,任凭自己毫无理性地坠入爱河。

译/乔琦

校对/苦山

原文/medium.com/s/damned-souls-and-how-to-write-about-them/5-ways-of-looking-at-a-serial-killer-24e5e0b5d7a0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乔琦在利维坦发布

连环杀手是最不受欢迎的美国文化产物之一。没错,谋杀总是伴随着不幸,有些恶性事件真的令人发指。没人希望在晚间新闻里看到被强酸腐蚀的尸块一袋袋地从连环杀手家中拖出来。没人希望听到悲痛欲绝的家属声泪俱下地陈述被害人的遭遇。大部分人都会竭尽所能地避免看到犯罪现场的实拍照片。

但是,一旦连环杀手被捕入狱,当他们犯下的所有罪行——私闯民宅、绑架、虐待乃至最后的致命一击——都画上了休止符,他们便转而变成了一种艺术原型、一种充满潜力的文化产品。连环杀手们只能慢慢在监狱中老去,等待死亡的降临,而我们却将他们的形象拿来,随心所欲地进行改编。

连环杀手为何成了流行文化中的偶像?

曾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念过中文系、后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心理系以优异成绩毕业,期间曾在自杀防治中心任职的连环杀手泰德·邦迪。被捕后,他完全否认自己的罪行,直到十多年后,才承认自己犯下了超过30起谋杀。不过真正的被害人数量仍属未知,据估计为26至100人不等,一般估计为35人。通常,邦迪会棒击受害人,而后再将其勒死。图源: The New Yorker

反派英雄

从某种程度上说,美国人是泰德·邦迪(Ted Bundy)的。一个连环杀手,能拥有那么多公众起的酷炫绰号、编造的正面笑话,这看似颇为荒唐——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他在聚光灯下绽放迷人的微笑,在法庭之上悠哉阅读《古拉格群岛》(Gulag Archipelago)。

很快,一种新式美国英雄就诞生了:邻家杀手。如果你不把这个杀人狂魔和Chi Omega姐妹会成员惨死在床上,牙齿粉碎、脑浆奔流的场景联系起来,你会误认他为一个逍遥法外之徒、一位越狱专家(编者注:在其于1978年2月最后一次被捕之前,他曾两度从县监狱中越狱成功)、一名误入歧途的好男孩,乃至女人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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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泰德·邦迪和他的一位女邻居。图源:facebook

早在大家知晓他的确切身份之前,邦迪就已家喻户晓——人们只知道他叫“泰德”,通过那张异常准确的警方速写了解了他的相貌——但当他跃出阿斯彭法院大楼的窗户,消失在群山之中时,他的形象就立刻融入了流行文化。当时,当地餐馆供应一种“邦迪汉堡”(就是一种小圆面包,里面没有夹肉,因为“肉片像邦迪一样跑了”)以及一种“邦迪鸡尾酒”(酒里添了两颗墨西哥跳豆)。还有人设计了一种通缉告示,上面写着邦迪是“阿斯彭最棒的跳高运动员和越野专家”。

“我觉得大家对待泰德·邦迪的态度都有些过分戏谑了,他们本该更严肃一点儿,”当地摄影师罗斯·多兰(Ross Dolan)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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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车中发现的部分作案工具。图源:truthfinder

邦迪有点儿像是美国罗宾汉——他“窃富济己”。他痴迷于身份、地位、中产阶级的文化符号;他偷盗了大量家具、学会了偏英式口音、还曾将连环杀人比作普罗旺斯鱼汤。他的占有欲极强,到了狂热的程度,而谋杀,对他来说,就是最终极的占有。

在邦迪的脑海中,在他杀死、肢解被害人后,他们的骨骼、毛发以及正在腐烂的四肢从那一刻起就永远属于他了。1979年7月15日,吉米·卡特(Jimmy Carter)发表了主题为“信任危机”的著名演讲——也就是在那个月,邦迪第一次被判死刑——这段话也许就是他直接说给这位杀手听的:

如今,我们中有太多人信奉自我放纵和消费……但我们已经发现,占有和消费并不能满足我们对生命意义的渴求。我们已经知晓,物质的堆积无法填补无信仰、无目的生活的空虚。

消费无法填补邦迪的空虚,但他仍在努力尝试。他告诉一位记者,“谋杀就是从物质上占有那些人,就像拥有一盆盆栽、一幅油画或者一辆保时捷一样。就好像完全拥有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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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受害者照片。图源:truthfinder

如果抛开恋尸癖不谈,邦迪就是一个为电视荧幕量身打造的杀手。“邦迪吸引着媒体的眼球,”金格·斯特兰(Gingle Strand)在《杀手在路上:美国洲际公路与暴力》(Killer on the Road: Violence and the American Interstate)一书中写道,“他不仅长相迷人、衣着得体,而且以前是法律系学生(编者注:邦迪曾于1973年在犹他大学法学系就读)、一名归化的摩门教教徒,偶尔还为共和党候选人及华盛顿共和党工作。新闻报导将其描述为一位政治前途一片光明的睿智准律师……他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女孩会很骄傲地带回家,向父母介绍的男人。”《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的一名记者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称其为“肯尼迪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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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拍摄的受害者之一的案发现场。图源:Pinterest

那些真正采访过邦迪,并且不为其虚假口音及刻意表现的魅力所迷惑的人,则会觉得邦迪没有那么令人印象深刻。记者史蒂芬·麦考德(Stephen Michaud)和休·安尼斯沃斯(Hugh Aynesworth)坚称,邦迪是个“习惯咬指甲、抠鼻屎的人,且不是什么天才(他的IQ是124)。他最多就是个学院里平平无奇的学生以及法律系没能成才的人。他阅读能力糟糕,经常念错词,紧张的时候会结巴。他所学会的,无非是一种表面上的精干”。当年调查邦迪案件的罗伯特·凯佩尔(Robert Keppel)批评了所谓的“邦迪传奇”这一说法,他表示,“尽管泰德·邦迪身上萦绕着诸多谜团,但他一直是一个怯懦的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没能鼓起勇气承担自己犯下的恶行的全部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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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粉丝写给邦迪的书信。图源:antique

但是,又有谁能扭转这种对邦迪传奇的崇拜呢?考虑到这件事儿发生在美国,这种趋势就更不可能逆转了。哪怕是这个杀手被处决的那天,都成了全美人民狂欢的日子:人们畅饮冰啤,售卖纪念T恤,大肆举办烧烤聚会,待他死讯传来,人们便把平底锅敲得咣咣作响。

没错,他们也希望邦迪接受制裁,但他们仍旧沉溺在这个连环杀手的传奇之中,正如邦迪也沉溺于这些普通人的生活一样——这些普通人知道什么是正常的生活,他们也拥有盆栽、油画和保时捷。没错,刨除泰德·邦迪犯下的罪行,美国人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些他们喜爱的东西——或者说,至少也是某些美国人因爱而恨的东西。也许,大家看着邦迪,就像看到自己一样。正如一名记者在《纽约时报》上写的那样,“邦迪身上有着一切美国引以为傲的个性。”

万人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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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者”理查德·拉米雷兹是撒旦教教徒,超过14人在他的手中遇害,但他从来没有为其罪行表示任何悔意。图源:Bettmann/Getty

没人会比“夜行者”理查德·拉米雷兹(Richard Ramirez)更能调动法庭工作者的积极性。这个男人是彻头彻尾的坏男孩——一个热爱撒旦、从不刷牙的强奸犯和杀人犯。然而,尽管他双手沾满了鲜血,女士们仍旧将其视作坏男孩的典型代表,觉得只要有忠实女粉给他更多的爱,他便能自我拯救。拉米雷兹也赞同这种观点,他觉得占有女孩可以救他的命。

他吸引迷妹的要诀在于,一头飞扬的长发、一股对五芒星的热爱(译者注:占星学里,像五芒星这样的几何图形具有特别魔力,而女孩们喜欢这些东西)、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有时再加上一副飞行员太阳眼镜,这些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值得深入了解的男人。拉米雷兹案的一位陪审员对其芳心大动,她甚至在情人节那天送了拉米雷兹一个纸杯蛋糕,顶上的糖霜摆出了“我爱你”的字样。然后,这位陪审员就投出了赞成判处他死刑的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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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The Daily Beast

这群拉米雷兹铁杆粉丝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她们有“坏男孩癖”——有这种癖好的人总是会对暴力罪犯产生深深的迷恋。在每个法庭审判现场,你都能发现,有一群“坏男孩控”在这些全世界最暴力的罪犯身后排排坐。她们期待着偶像露出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微笑,她们因自己距危险人物如此之近而兴奋得微微颤抖。她们还会给“坏男孩”们寄去情书,信中透出的思念之情简直称得上刻骨铭心。泰德·邦迪的一位已婚迷妹就曾写过这样一封情书给他,信中狂热地写道,“我对你的想念之情难以自已。我愿付出所有,只求换来与你独处的一小时。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向你证明,我有多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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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雷兹小时候。图源:realidadparalel

有些人认为,在平行时空里,这些坏男孩控们只会成为摇滚明星的女粉,她们现在把爱意投向了连环杀手只是因为这些罪犯要容易“接近”得多【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很可能忙得没空回复你的情书,但监狱里的杀人犯啥都没有,就是时间多】。其他解释则多涉及强权与生俱来的魅力、罪恶奇特的吸引力以及这样一个事实:坏男孩控通常都是寂寞、饱受虐待的女人,她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低下了头,在心理上已经彻底臣服于男人,她们甚至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与一位死囚坠入爱河是爱情的终极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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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人遇害现场。图源:thecrimemag

在被判处死刑后的数年间,拉米雷兹收到了几袋子信件,其中的90%都是女人写给他的情书。一位30岁的女士不顾丈夫的反对,着了魔似地给拉米雷兹写情书。她觉得拉米雷兹确实该死,但这不妨碍她把后者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位女士心醉神迷地诉说着拉米雷兹的“那双大手”。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她提到,“在前往州立监狱的途中,一步步地逼近那传说中的危险时,我害怕,但也异常兴奋”。她还说,“能与这个全世界最令人恐惧的男人面对面,简直就像是梦想成真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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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琳·罗伊与拉米雷兹。图源:Forensic Outreach

这番话要是被拉米雷兹的新任妻子听到了,想必她会大发雷霆。这位女士的名字叫做多琳·罗伊(Doreen Lioy),之前是一位杂志编辑。在拉米雷兹被捕的前一晚,她在电视直播中看到了他的相关报导,并立刻爱上了他。“他的眼中有一些别样的东西……也许是一种脆弱,我说不清,”多琳这般说道。

尽管多琳的亲朋好友一发现她准备和这个臭名昭著的夜行者结婚就和她断绝了关系,尽管拉米雷兹受害者的家庭对这样一名连环杀手竟然还拥有结婚的权利感到惊恐不已,这些都无法阻止两人成婚,只是让多琳徒增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幻想。当多琳和记者谈起第一次和拉米雷兹接触的感受时,她使用了爱情小说式的语言。“那就是一见钟情,”她说,“他很高、很瘦,我不知怎地就柔弱无骨地……嗯,对,而且是小鸟依人地,坠向了他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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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米雷兹给迷妹的回信。图源:Tumblr

2013年,拉米雷兹因B细胞淋巴瘤并发症在狱中死亡,但在互联网的各个角落,你仍旧能找到那些崇拜他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完美的,而这个混账东西是我见过最接近完美的人,”汤不热(Tumblr)上,一位网名为“没错我很邪恶”(yes-i-am-evil)的网友这样写道,“这个狗娘养的家伙,长着一张光是看看就会让你湿润的脸。还有,千万别让他用那修长的手指挑弄你,不然,你绝对会欲仙欲死。”不过,对于别人来说,拉米雷兹的手指象征的是某些更灰暗的东西。青春期时的拉米雷兹有个绰号,叫“Dedos”——在西班牙语中就是手指的意思——这是因为,他是个技艺精湛的小偷。

蒙冤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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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员手持艾琳·乌尔诺斯以及她的第一位受害者理查德·马洛里(Richard Mallory)的面部照片。图源:Acey Harper/The LIFE Images Collection/Getty Images

1989到1990年间,艾琳·乌尔诺斯(Aileen Wuormos)在弗罗里达泥泞的高速公路旁留下了7具男性尸体,任其腐烂,这让她获得了“女死神”的绰号。7名受害者,这个数量已经高到令相当一部分名不见经传的男性连环杀手嫉妒了,而乌尔诺斯的个人形象更是令大众对她的恐惧有增无减:她在媒体上的形象就是一个疯女人,一个必须被处死的疯狂女杀手,不然她一定还会杀人。

“我的体内爬满了仇恨,”她曾这么说。她还说过,“我抢了这些人,然后心里毫无波澜地杀死他们,而且我还会这么做的,我还会杀人,因为我憎恨人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说连环杀人主要是男人的游戏的话,没人能否认,乌尔诺斯以一个不容被忽视的完美杀手形象,为自己在这个行当里赢得了一席之地。

在谷歌上搜索她的姓,她的形象会出现在结果页面的顶端,后面联想搜索到的则是一长串穷凶极恶之徒的名单:杰夫瑞·达莫(Jeffrey Dahmer)、约翰·韦恩·盖西( John Wayne Gacy)、理查德·拉米雷兹、大卫·伯科威茨(David Berkowitz)、阿尔伯特·费什(Albert Fish)、埃德·盖恩(Ed Gein)以及泰德·邦迪。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看的是连环杀手名单,见到她出现在一群男人中,你也许会生出一丝自豪的颤栗呢:上啊,姑娘,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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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名受害者的事发地。图源:Bizarrepedia

不过,乌尔诺斯的女性身份,虽然让她在连环杀手世界里成了一个异类,但也让她——在部分第二轮女权运动浪潮的女权主义者眼中——成了蒙冤者,或者说,有些人认为至少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情有可原的。在乌尔诺斯被捕且其早年噩梦般的生活经历披露后,女权主义者们立刻就感到了要在她这件事上发声的压力。毕竟,乌尔诺斯的出现,使得她们无法再将连环杀人视作男人屠杀女人的单方面战争。乌拉诺斯的事情,现在摆在眼前,你特么根本不能视而不见,尤其是当她开始口吐下面这些狂言时:“

这个操蛋的社会毁了我的人生……我一个被奸污的女人,现在反倒要被处死,然后你们特么就可以把我的事儿写成书、拍成电影。”与此同时,乌尔诺斯还在她杀人是否是出于自我防卫一事上翻了供,这让她的杀人动机变得难以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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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乌尔诺斯的杀人事件的确被改编成了电影,图为《女魔头》(2003)剧照。片中饰演乌尔诺斯的是著名影星查理兹·塞隆。图源:Bizarrepedia

“女权主义必须在此事上表明立场,”彼得·弗伦斯基(Peter Vronsky)在《女连环杀手:女人为何及如何变为杀人狂魔》(Female Serial Killers: How and Why Women Become Monsters)一书中写道,“而她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坚定地站在了为艾琳·乌尔诺斯自由之战摇旗呐喊的阵地上。”

这种情况在女性杀手身上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经常会有各种理由为她们的罪行开脱,但她们绝不会把这些行为归入恶意侵犯他人的范畴。比如说,有历史学家就为16世纪臭名昭著的杀手,“血腥伯爵夫人”巴托里·伊丽莎白(Erzsébet Báthory,1560-1614,编者注:匈牙利的伯爵夫人,来自于著名的巴托里家族,是一个保卫匈牙利不受土耳其人侵略的知名家族,但她同时也是历史上杀人数量最多的女性连环杀手,据称杀害了上百位处女以及年轻女性)开脱,称有人把这些恶魔行径嫁祸到了这位颇有权势的女人头上。还有一些作家和电影制片人改编了莉兹·玻顿(Lizzie Borden)的事迹,字里行间明显暗示:她之所以用斧头砍杀继母40下,完全是因为后者待其太过刻薄。我怀疑大多数女性身上都或多或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如果你老是以这个为托辞的话,到最后,反倒是有些奇怪的反女权主义的感觉。毕竟,如果女性无所不能的话,她们当然也可以行恶,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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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狱中的乌尔诺斯(左)与电影中的角色剧照。图源:News-Journal/AP

乌尔诺斯的人生境遇算得上无比悲惨,这当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像拉米雷兹这样的人也同样如此,可大家还是普遍认为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恶魔。(这里的“大家”,不包括多琳·罗伊。她曾滔滔不绝地在CNN的镜头前说道:“他很友善、很有趣、很有魅力。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棒的男人。”)之所以会有人为乌尔诺斯辩解,部分原因是: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受到了这个世界,尤其是这个国家司法系统的严重迫害。

在乌尔诺斯生前接受的最后一次采访中——那是在她接受注射死刑的前一天——她扬言,在她第一次犯下凶杀案之后,警察故意不抓他,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她进一步成为连环杀手。接着,她还说,她牢房里的电视机和镜子都经过了改装,可以用“声压”控制她的思想。她觉得,监狱给她的食物也是下了毒的,所以必须洗洗才能吃。“现在,我知道了耶稣在受难时究竟经历了什么,”乌尔诺斯这样总结。(“她没有受害者思维,无法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思考问题”,Feminist Rag网站上的滚动海报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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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blogfamigerados

仍然有人爱着乌尔诺斯,认为不幸的遭遇摧毁了她的人生,这些同情乌尔诺斯的人为这个残酷的现实感到遗憾和悲恸。“艾琳带着尊严死去,为许多人所爱戴、敬仰,”Feminist Rag网站上这样写道。实际上,乌尔诺斯是在胡言乱语中死去的。“我只想说,我不过是要带着艰难困苦远航。我会回来的,”在乌尔诺斯接受注射死刑的现场,她对在场的见证者们说了这段话,“就像《独立日》(Independence Day)里说的,今天我庆祝我的独立日,6月6日,耶稣与我同在。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伟大的祖国以及所有人,我会回来的。”

遗言说完,注射死刑就开始了。整个行刑过程包括数次注射,第一针让她陷入昏迷,接着麻痹她的肌肉,最后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她的人生被毁掉了,但她也毁掉了别人的人生。这两者都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并且它们并不会相互抵消,给我们留下了对逝者的哀思及对社会的思考。

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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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Fred R. Conrad/New York Times Co./Getty Images

玛丽安·斯格布斯(MaryAnn Skubus)在探监室里第一次见到了大卫·伯科威茨(David Berkowitz),后者正在服长达365年的刑期。玛丽安看着他——一个谢顶、大腹便便、看上去人畜无害的50多岁中年男人——心里想着:“哦,我的天呐,这就是主的门徒。”

当然,大多数人会把他归入魔鬼的阵营(如果他们想得起他的话),伯科威茨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是他在1976年夏天自封的可怕绰号,“山姆之子”。当时,他在纽约市发动了一系列恐怖枪击事件,看似随机地射杀了总共6人,另外还有7人受伤。当时,他用纯粹的恐惧彻底统治了这座城市——他就是一个无形的黑暗人物,在夜幕下穿行,就如同恶魔亲临一般。1977年,伯科威茨说了下面这番话:“我仍在此地,就像在城市中穿行的幽灵,又饿又渴,几乎从不停下搜寻猎物的脚步。”正如《彼得前书》中描写的撒旦:“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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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时期的伯科威茨。图源:Head Cramp

不过,这只是当时的情况。如今,伯科威茨皈依了基督教,在监狱中过着平静的生活。他同视力受损、患有心理疾病的狱友们一起工作,有的时候还会义正言辞地批评涉枪暴力犯罪。在他的个人网站AriseAndShine.org上,他改称自己为“原山姆之子”。那个声称邻居家的狗化身恶魔教唆其杀人、游荡在夜幕下的疯狂男人已经远去了——如今的大卫·伯科威茨冷静、清醒还有点出人意料地讨人喜欢。他看上去没有任何想要成为宗教偶像或是向往救赎的正面宣传形象的欲望——他似乎只想追寻平静。(好吧,准确地说是追寻平静和假释,尽管他也知道后者很可能是他永远无法达成的目标。)

然而,玛丽安·斯格布斯坚称,伯科威茨不仅皈依了基督教,还是个至善的教徒,是主的门徒,是天堂送到人间的福音。2006年,记者史蒂夫·费什曼(Steve Fishman)陪同玛丽安前往监狱探视伯科威茨,而在后续的整篇报导里,费什曼发现,玛丽安明显对这位山姆之子早有图谋。玛丽安是那种狂热的信徒,她甚至离开了教会,开始自立门户与上帝建立联系。(“我可不是那些卖面包的愚昧基督徒,”她曾对费什曼这般耳语。)在收到一系列有关数字44的神谕之后,斯格布斯确信,这位前山姆之子——他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绰号是“.44口径杀手”(译者注:伯科威茨的常用作案工具便是一支.44口径手枪)——现在已经成了一位至善之人,这就有点像是那位起先迫害基督徒最后却得道的圣徒保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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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科威茨被捕当夜照片。图源:time

对玛丽安来说,对她自己创立的“无愚昧信徒”的教会来说,这个皈依的连环杀手就是最好的金字招牌。伯科威茨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瞩目弄得颇为不安。“玛丽安说我是某种‘门徒’,我不认同,”这次探监过后,伯科威茨在写给费什曼的信中这样说道。现在,大卫·伯科威茨真的忏悔了,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后悔自己犯下了这么大的罪行。他屡次呼吁,我们必须遏制枪支泛滥的势头。他对问题少年们深表理解和同情。看着他现在的作为,你会很自然地站在他这一边。

2016年,在一封写给假释委员会的信中,伯科威茨列举了他在狱中的诸多善举。“我把这些列举出来,并不代表它们就意味着什么,”这封信这样总结,“但我确实希望这些能向假释委员会成员证明,我已经把剩下的人生全部花在了行善上。”他看上去确实已经浪子回头,变得那么优秀。实际上,你可能会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仅是赞同他了。你甚至可能开始相信:既然伯科威茨曾经是在夜幕下游荡的恶魔,那么他现在为什么不能是上帝下凡呢?

迷失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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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瑞·达莫在1978至1991年间共杀死了17名男子。图源: Curt Borgwardt/Sygma/Getty Images

尽管杰夫瑞·达莫(Jeffrey Dahmer)的所作所为几乎完全不能为人类所理解,但还是有很多人对他的境遇深表遗憾。他的犯罪手法令人毛骨悚然——把被害人的头颅放到冷冻机里,把骨架放到淋浴器里,在受害人还活着的时候在其头骨上钻孔,然后再把酸液倒入这些孔中——如此种种,哪怕是最为铁杆的真实犯罪粉丝都很难不把他描绘成恶魔。

如今,达莫却以一种在其他更自大的杀手身上绝不会出现的方式为某些人所牢记。著名播客节目Last Podcast on the Left的主持人亨利·泽布洛夫斯基(Henry Zebrowski)称达莫为“有史以来最值得同情的连环杀手”。他的同事、这档节目的另一位主持人马库斯·帕克斯(Marcus Parks)则小声地说,“我对这个男人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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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名受害者照片。图源:Ema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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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在达莫家中冰箱内发现的受害者尸块。图源:criminal.media

为什么达莫博得了那么多同情?这主要是因为,从某些角度看,达莫似乎确实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别人。他其实是想创造某种“爱的僵尸”——一个完全受他控制并永远不会离他而去的人。没错,他很残暴——但也很悲情。

与其他杀手喜欢受害者颤栗着从身体里发出最后一丝呼吸不同,对达莫来说,谋杀只是实现目的的一种方式。即便是法院精神病专家帕克·迪茨(Park Dietz)也在公诉人面前作证:“他身上没有任何强迫他非杀人不可的动机,有的只是想和受害人多处一会儿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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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时期的杰夫瑞·达莫。图源:Morbid interest

即便是在变成杀手之前,达莫也处于一个孤寂到骨髓的环境之中。

在他还是个婴孩的时候,他那有洁癖的母亲就几乎不准任何人碰他;中学的时候,他也是“独行者”,没人和他作伴;成年之后,他也整日与白骨相伴(译者注:达莫曾入伍服役,受医学训练,成了一个医疗兵)。这样的经历最终让达莫在渴望与人相处的怪异欲望中迷失了自我。在审判达莫之时,心理学家萨穆埃尔·弗里德曼(Samuel Friedman)出庭作证,证明“渴望陪伴”才是让达莫走上杀人之路的罪魁祸首。想想邦迪的杀人动机声明,他想要“同拥有盆栽一样,从身体上彻底拥有被害人”。两相比较,想必你也不难看出为何这么多人对达莫投去了多得多的同情。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达莫对其罪行表达了深切的悔过之情,而这自然是拉米雷兹从没做到的。(从技术上讲,邦迪也作了道歉,但他的说辞更像是科幻电影里的蜥蜴人在努力模仿人类的忏悔行为。)“我本该上天堂和上帝待在一起,”法庭之上,达莫这样说道,“我努力尝试了,然后失败了,结果就制造了这么一场大屠杀。如果我现在立刻献出自己的生命,就能让他们的挚爱死而复生的话,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真的很抱歉。今天,无论法庭给我何种惩罚,那都是我罪有应得。”更有传言说,当达莫最后在监狱中被杀死时,他没有任何反抗。他早就不想活了【编者注:1994年11月28日,达莫被囚犯克里斯托弗·斯卡弗(Christopher Scarver)殴打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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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莫入狱时所拍摄的留档照片。图源:Curt Borgwardt / Sygma / Getty Images

没错,我们现在可以从各种角度为达莫感到遗憾。只要有人愿意向他伸出友爱之手,只要有人愿意对他表示关心,这只迷途的小羊羔本可能做一个好人。“我想做的,以及很多人都想做的,就是给予他母爱,”2017年,达莫死去23年后,他的继母这般说道,“他只是太脆弱了。哪怕我只当了他几年的继母,作为一个母亲,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这种脆弱。他真的太脆弱了。他渴望爱,渴望关怀。”杰夫瑞·达莫所渴望的似乎和我们想要的并无任何不同:一个能给予我们母爱的人;悲伤时,能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可以哭泣;以及一点点关爱。每当回忆起如此可怜的达莫之时,我们便很容易忘却,我们正在讨论的,其实是一个连环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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