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愛人回懷遠孃家看岳母，回來時帶來了兩大包東西。削好的甘蔗、摘洗乾淨的野薺菜，還有凍好的素餡餃子，這些都是我最愛吃的。
“都是我媽逼我帶這麼多東西，把我累死了！”愛人見我滿臉喜悅，說道。我明白愛人的心思，趕忙接上一句“辛苦你了！晚上我下餃子給你吃，媽的身體還好吧？” “媽身體好，媽還讓我帶了兩個石榴給你和兒子”。說著，愛人從手提包裡又掏出兩個大石榴遞到我手上。
石榴個兒很大，每個足有一斤。乾燥的表皮已失去光澤，棕褐色的皺紋遍佈了全身，萼片向內萎縮成一撮。輕輕地從萼片處撥開個缺口，驚喜地發現裡層的石榴皮還呈淡黃色，富含水分。撥開最裡層的護膜，鮮亮的紅紅的籽粒顯露出來。那籽粒如兒時母親手工縫製的櫻桃紐扣一般，整齊地排佈於隔室內。石榴籽粒通體呈硃紅色，肉質晶亮。輕輕地撥一粒放入口中，汁味比中秋節前後更甜更純。
一粒，一粒,再一粒……，怡然品味著石榴籽，岳母慈祥的身影在我眼前一幕幕地浮現。
1992年春節，經人介紹在老家懷遠常墳鎮上的“四季春花店”和愛人常平見面，岳母按老家的習俗陪同女兒相親。當時，岳母留著齊肩短髮，臉龐稍胖，眼睛大而有神。眼神裡透著純樸、執著和堅韌。上穿咖啡色對襟棉襖，下穿深藍色外罩棉褲，一雙黑色中跟皮棉鞋搭配，樸素、大方而自然。在岳母的嚴審下，我終於通過了第一關，和愛人常平建立了戀愛關係。
第二年秋天回家休假時，岳母提出如果相處投緣最好還是按家鄉的風俗歸個真，將我們的終身大事定下來，也好讓雙方的父母放下心來。記得在正面交談時，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志趣相投，不定也能結下良緣。當時愛人已站到了我這邊，投了我一票。聽了我們的意見後，沒想到岳母居然做出了重大讓步，欣然同意了我們的主張。
1994年春天，我和愛人旅行結婚回來。岳母在陪我們去鎮民政所領結婚證的路上，遇見熟人便介紹：“這是我的女婿、女兒，他們旅行結婚剛回來，請吃喜糖！”六斤喜糖在去民政所不足三百米的路上就散空了。我知道，那時岳母是要把自己滿心的喜悅告訴所有遇見的每一位鄉親，與他們一起來分享自己的幸福和快樂。
由於工作的特殊性，我和愛人長期分居兩地。兒子軍威出生後，愛人就常住在岳母家中，渡過了生活中的道道難關。衣食住行、縫補漿洗，岳母關心至極。以後的幾年間，愛人在每次通信中都不忘轉告岳母的話：“要安心工作，家中一切有我們在呢！”
2005年3月上旬的一天，我正組織全營在野外進行戰術訓練，突然接到岳母打來的電話。聽筒裡傳來老人家沙啞、斷續的哭泣聲。原來岳父在當天下午2時左右突發心肌梗塞搶救無效不幸去世！為了不影響我正班時間組織部隊訓練，直到傍晚岳母才打電話給我。
在風雪中送走岳父的當晚，全家人圍在岳母身邊，你一言我一語，不停地安慰她老人家。昏暗的燈光下，只見岳母齊肩的短髮失去了光澤而且凌亂。臉龐陡然間消瘦了許多，嘴唇乾裂，說話聲音很弱有些顫抖，眼裡佈滿了血絲，目光黯然無神。
“好！好！”、“嗯！嗯！”、“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岳母嘴裡不停地對子女們安慰的話語表達著回應……
返回部隊的第二天，又接到岳母打來電話，老人家嗓音依然沙啞，話語間依然滲透出一份能夠感受到的堅強。通話結束時，她還是那句“春生，你一定要安心部隊工作，家中事有我在呢！”
岳父去世後不久，岳母就放下悲傷，不論颳風下雨，堅持每天到街上擺乾鮮攤子，掙點錢貼補家用。
後來，我回地方工作後，離家近了，回家看望老人家的機會也多了起來。
每次子女們回家看望老人家，臨回時岳母總是左一提青菜，右一提蘿蔔，總不讓子女空著手回城。她把心思全放在子孫的身上了，自己連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捨不得添。前天常張、趙寶榮怎麼樣？昨天常玉、趙豔潔怎麼樣？今天常麗、張寶祥怎麼樣？明天建建、二寶、超超、建磊、軍威怎麼樣？後天張亞娟、小婷、朱雅靜怎麼樣？我有時勸老人家：“我們都老大不小的了，孩子們也成家立業了，生活上的瑣事，您老人家就不用再操心了，您老人家就多抽點時間照顧好自己吧！”岳母總是說：“我沒事，看著你們回來，我這心裡高興著呢！我還沒有老，還能為你們多操操心！”
有一次下雨天，門前地滑，岳母不慎摔了一跤，造成左大臂骨折。我們把老人家急送到解放軍第123醫院住院治療。做手術那天，我們一幫晚輩在手術室外靜候了三個多小時。當醫護人員把岳母推出手術室時，我們陪醫護人員輕輕地將岳母推回到病房。在醫護人員的指導下，又將岳母輕輕地放到了病床上。愛人常平和常麗、二寶她們幾個守護在旁邊，不停地和岳母說著話，讓岳母保持清醒，不讓老人家昏睡過去。在康復過程中，大家輪流看護著老人家，給老人家做她最喜歡吃的飯菜，煲好雞湯送去，以報答老人家的養育之恩。
前年的秋天，岳母在縫被子時，又不慎拉傷腰部，疼痛歷害。舅哥常張和內弟常玉將老人家帶到蚌埠市水建醫院做好檢查準備。我找到戰友索令山請他幫助細緻檢查檢查，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索建議做個全身核磁共振檢查，我們立即安排照辦。經檢查，原來是舊傷復發。岳母後背一根脅骨在幾年前一次跌跤時摔傷，那時岳母年輕，沒啥感覺就好了。不曾想這次，舊傷復發卻疼痛得這麼狠，讓老人家遭了這麼大的罪。經過索醫生的治療後，岳母的骨傷好得很快，不多久就恢復了健康。
這兩年，隨著年齡的增長，老人家行動也有些遲緩。每次，遇到雨雪天氣，我一定要給岳母打個電話。“媽，我是春生，預報明天又要下雨雪，您儘量不要到室外活動，注意防滑，注意安全！多穿點注意保暖！”“好，我每天都注意，明天要下雨下雪我就更加註意，我聽你們的話，讓你們放心！你給常平講，讓她安心做事，我這裡一切都好著呢！給軍威、朱雅靜講，讓他們一定要學會獨立生活，一定要學會自己照顧家……”在每一次嘮嘮叨叨總是掛不掉的電話聲裡，都飽含著岳母她老人家對我們充滿無盡的慈愛和牽掛！
要說老人家這一輩子唯一遺憾的就是做飯的廚藝沒有練出來。如今在家沒事的時候，岳母就變著法包餃子，餃子包好後先放進冰箱凍起來。老人家經常打電話過來：“餃子包好了，明天有時間回來拿！”說實話，她老人家一人在家包餃子，我們幾家冰箱都放得滿滿的……
所以我說：“岳母就是娘！岳母就是親孃啊！”
現在，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和愛人一起回去看望岳母。愛人為老人家洗整衣被，又給岳母梳理頭髮，我就在旁邊陪老人家拉拉家常。岳母還是齊肩的短髮，但幾近全白了，黝黑、稍胖的臉龐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刻滿了道道深深的皺紋。讓我感到欣慰的是，她老人家的嘴角處卻時常掛滿了笑容，那雙大而有神的眼睛裡總是充滿了無限的幸福和快慰。
冬末的暖陽，照在岳母家的門前，照在岳母無憂無慮的臉龐上！也照在我和愛人這些晚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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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生 安徽懷遠人，本科學歷。業餘喜愛與文字結緣，現為安徽省散文隨筆協會會員，曾在《解放軍報》、《前衛報》、《信陽日報》、《淮河晚報》、《蚌埠日報》、《淮河晨刊》等發表新聞報道、散文作品30餘篇。近年以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運輸部網站、安徽省交通廳網站、東安在線等網絡臺平發佈各類新聞信息作品490餘篇。散文代表作有《賢山雪》、《老磨》、《母親》、《淮堤踏春》、《瑞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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