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歷史的女人——第954期）
由於歷史原因，在民國時期，大部分人的婚姻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導的舊式傳統婚姻，即便是主張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比如魯迅、胡適、郭沫若、徐志摩等，也都逃不出這個宿命。他們在早期都曾被父母強加一個“媳婦”，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愛情可言，心中都很痛苦。後來為了自由，為了真正的愛情，都進行了抗爭。於是魯迅、郭沫若、徐志摩等人，都“拋棄”了自己的原配夫人，尋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但胡適是個例外，他是當時具有新思潮的學者中，幾乎唯一沒有拋棄結髮妻的人，他和夫人江冬秀白首偕老，被傳位佳話，或者被認為是“民國七大奇事”之一，被後人津津樂道。當時有兩句話概括了胡適和夫人的愛情婚姻，可謂恰到好處，第一句是“胡適大名垂宇宙”，那麼它的下一句是什麼？其實暗藏胡適不棄結髮妻潛在原因。胡適的原配夫人江冬秀是如何征服曾經想拋棄她的丈夫胡適的？或者是，胡適沒有放棄結髮妻江冬秀的潛在原因是什麼？今天咱們就來聊聊這個話題。
（一）打破傳統，女才郎貌
胡適的夫人叫江冬秀（1890—1975），安徽旌德縣江村人。江家是旌德縣的名門望族，江冬秀外祖父曾位至翰林。但由於封建禮教的束縛，江冬秀沒有受到多少文化教育，僅僅讀了幾年私塾，能識文斷字而已。
江冬秀與胡適的結合，是充滿戲劇性的。跟普通的愛情故事相反，做為一名大家閨秀，江冬秀沒有漂亮出眾的長相，可以說長得太一般了，但她善良賢惠，很能幹，而且非常有個性；與之相對的是，胡適卻有著十分英俊的相貌，是民國時第一流的美男子。尤其是他在少年時，甚至被認為是非常秀氣的男孩，很討人喜歡。
話說這天胡適被母親帶著去姑婆家走親戚，胡適的姑婆正是江冬秀的舅母，算起來，江冬秀還比胡適大一輩兒。事有湊巧，那天正好江冬秀的母親到績溪旺川看出神賽會，順便也走下親戚，這就也到了胡適的姑婆家。江冬秀之母見到胡適後立馬就動心了，當時的胡適才13歲，長得眉清目秀，而且聰明伶俐。江母心想，我得先下手搶了。因為她的女兒冬秀已經14歲，也老大不小了，還沒有婆家，得先佔一個。於是就向胡適的母親提出了兩家結親之事。
胡適之母期初並不願意，一是女方比兒子大一歲，不符合習慣；二是江冬秀屬虎，而胡適屬兔，別她是個母老虎，倆人結婚後兒子不得老吃虧？有點相不合；還有就是胡母對自己的家庭不夠自信，胡適4歲喪父，胡家已是家道中落，而江家的家業還很興旺。
但江母一心想成就這門親事，便託胡適的本家叔叔，在江村教私塾的胡祥鑑做媒，江冬秀又是胡祥鑑的學生。胡祥鑑為成全這事，便在胡母面前說了許多江冬秀的好話。胡母這才同意讓他把冬秀的“八字”開來看看再說。“八字”送來後，又經過算命先生的推斷，說江冬秀跟胡適兩人生肖很合，女大一歲並不礙事。胡母又把紅紙八字疊好，放進一竹筒裡擺在灶神爺面前，那竹筒裡也放進了幾個事先被胡母選中的“八字”。算命先生說，過一段時間，要是胡家平安無事，這事就成了。
數日之後，胡家果然平安無事，沒有什麼不祥之兆。於是胡母虔誠地拜過灶神，拿下竹筒搖了搖，然後用筷子夾出一個“八字”來，攤開一看，正是江冬秀的，天作之合啊，這下沒啥說了。胡適的婚事就這樣定了。
江、胡兩家訂婚後，胡適繼續上學。先去上海，入梅溪小學堂；然後又進澄衷學堂。胡適學業優秀，在15歲時考取中國公學。他19歲時又公費留學美國，入康奈爾大學；1915年，又入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系。胡適這一去就是10多年，就是說，胡適和江冬秀訂婚十多年還未結婚。這時，兩家人都急了。家鄉有謠言說，胡適在美國有了女朋友，或者說他已經和外國姑娘結婚了等等。可是江冬秀一直在耐心地等著。
（二）迴歸傳統，慷慨結婚
1917年夏，胡適終於回國，此時江冬秀已27歲，早成一個老姑娘了。雙方家庭連忙商訂辦事，定於1917年寒假結婚。胡適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江冬秀長啥樣，他決定先去見一面。於是他就到了江家。
胡適做為一名海歸名人，自是受到了江家的盛情款待。酒足飯飽之後，他提出見見未婚妻，江冬秀的哥說，好，你等著，我去找她。後來江哥讓胡適來到江冬秀臥室外，他拿本書翻著，激動地等著一睹芳容。結果等了半天，江冬秀不見人影。最後胡適的姑婆，即江冬秀的舅母出來了。她告胡適說，你進來吧。胡適就急切地進到未婚妻的臥室了。
可江冬秀躲在床上仍不出來，床上圍著厚厚的床帳，胡適啥也沒看見。後來姑婆要強行拉開床帳讓胡適看，胡適心一軟，算了，看來女朋友怕羞膽小，想必花容月貌，不好意思出來。那就不為難她了，反正已經是自己的菜了，就告辭了。
回來之後，人家問胡適見了新人沒有，長得咋樣？胡適瞎編說，見過了，感覺不錯。等母親詳細問他時，他才說出了真相，母親很生氣，胡適反勸母親說，這事不能怪冬秀，她可能膽小；再說這肯定是她家人事先給她說好了不讓她隨便出來見我的吧。
到了第二年寒假，胡適從北京大學回來，就跟江冬秀結婚了。直到結婚那天，他才見到了江冬秀的模樣，不過後悔已來不及，人家等了你13年，兩家長輩期待了13年，總不能讓大家歇菜，胡適就認了，於是慷慨成婚。他還親自寫了兩副對聯：一副是“舊約十三年，環遊七萬裡”；另一副上聯是“三十夜大月亮”（結婚之日是12月30日），下聯一時沒有想好。
這時，身旁一個綽號“瘋子”的本家哥哥毓蛟，此人雖瘋瘋癲癲，但卻頗有文采，他脫口而出：“廿七歲老新郎”！胡適一聽，好，就這感覺！於是唰唰唰揮筆而就。當時他們舉行了新式婚禮，沒有拜天地，沒有向長輩磕頭，只以鞠躬代替，這樣的婚禮，當時在古老閉塞的山村，倒是別開生面。
（三）當仁不讓，捍衛婚姻
儘管江冬秀長相一般，還是個小腳女人（為此，留過洋、一表人才的胡適很受別人挖苦），但很賢惠，又對胡母很孝順，婚後，夫妻倆感情還算和睦。婚後第二年，江冬秀跟胡適去了北京。胡適在北大教書，江冬秀在家做賢內助，她很有魄力，辦事果斷，頗有男子漢氣概。兩人也相安無事。
當時的胡適年輕有為，才華橫溢，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在群英薈萃的北大校園自是如臨風之玉樹，愛慕者眾。他的周圍自是一片鳥語花香，在那個年齡，誰有那麼高的定力，不為美人動情？面對多位有才有貌美女的圍攻（據有關資料稱，先後對胡適有意，或者胡適先後有意的才女至少有五六位，包括陸小曼等），胡適自然而然有了移情別戀之意。其中有一個叫曹佩聲的才女跟胡適關係不一般。
曹佩聲是胡適三嫂的妹妹，曾在胡適的婚禮上當過伴娘。此女姿容秀麗，當時胡適對她就印象甚佳。曹佩聲命運多舛，也是封建禮教的受害者，從小被許給了自己不喜歡的人；而胡適的婚姻也是被包辦的，所以二人從惺惺相惜，發展到兩情相悅。他們郎才女貌，倒是天生絕配。
胡適同曹佩聲過從甚密，自然逃不過夫人江冬秀的銳眼。她發覺二人的曖昧關係後，開始發力了，她要捍衛自己的地位和尊嚴。她不是一個軟弱的女人，所以，面對丈夫的“出軌”，她不是溫柔勸阻，而是直接使出“殺手鐧”。你胡適是大學教授啊，為人師表啊，名聲很重要不是？那麼我讓你出出名！於是她就公開跟胡適大鬧開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都太小兒科了，江冬秀居然敢給胡適動刀子！這天，她跟胡適吵了幾句嘴後，便不再囉嗦，對著胡適的面，直接從桌上抓起一把裁紙刀，卻刀鋒一轉，對著兒子說：“乾脆我先殺了他再自殺，省得我娘倆礙人家娶小老婆！”說罷做刀刺兒子狀。胡適一看老婆要動殺招，嚇得臉都白了！多虧一個傭人過來搶了江冬秀手中的裁紙刀。但江冬秀仍不依不饒，又順手抓過一把剪刀，如古龍筆下的小李飛刀，朝胡適嗖地扔了過去，差點戳到胡適的臉，好懸！老胡嚇得毛髮直豎，就差跪地叫姑奶奶了。
從此胡適蔫了，再不敢跟曹佩聲來往了。江冬秀取得了婚姻保衛戰的大捷。
江冬秀的彪悍霸氣，甚至俠氣那是出著名的。當時北大教授梁宗岱也是要拋棄結髮妻，另覓新歡。江冬秀聞之，二話不說，挺身而出，為這姐們抱打不平。江冬秀將梁妻接到自己家中，給她助威壯膽，最後鬧到法院打官司，江冬秀還親自到法庭代她辯護，結果使梁宗岱敗訴，弄得狼狽不堪。
（四）女中豪傑，保衛丈夫
江冬秀捍衛婚姻成功之後，老胡徹底老實了，江冬秀就恢復賢妻良母形象，在家相夫教子，做一個本分的好妻子。並且她還是一位女中豪傑，對丈夫一直起著很大保護作用，為保衛丈夫，保衛家庭而奮鬥終生。
首先，江冬秀總是勸胡適不要做官，希望他好好做學問。這個理念太偉大了。擱一般女人，巴不得丈夫當大官呢，可江冬秀深知官場險惡，她認為丈夫就是個做學問的料，她是真懂胡適！胡適在妻子的教導下，就一心一意做學問，不涉官場。不過後來他還是違規了一次，當了一回官。
因為胡適的名氣實在太大，蔣中正就想利用他一下。1938年，蔣兩次電報給胡適，要他出任美國大使。盛情難卻啊，胡適真是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勉強接受。不過他當時還是給江冬秀寫了封信，告知此事，說沒辦法，這是“逼上梁山”的事，我心裡也覺得對不住你。後來再次解釋說，我只幹一年半年，就仍舊教我的書去。
江冬秀暫時原諒了胡適，老蔣的面子還是得給點。但後來胡適在官場也確實得罪了一些人，受到別人攻擊，於是江冬秀挺身而出，來捍衛丈夫了，她竟然請求胡適的好朋友張慰慈出面，要他勸胡適借病辭職，同時發電要求當局允許胡適辭職。最終胡適辭職成功。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江冬秀曾跟隨胡適在美國紐約生活10年。當時他們曾住在一個破公寓裡。一次江冬秀一人在家，突然一個彪形大漢破窗而入。有賊！江冬秀鎮定自若，她把公寓大門打開，反身對那盜賊大叫一聲：“GO”！聲若洪鐘。那賊竟然被她鎮住了，立馬逃之夭夭，“GO”了。江冬秀不會英語，就會一句“GO”！
江冬秀死心踏地的保衛丈夫，“相夫教子”，為丈夫而生存，為胡適而存在，終使胡適在學問上、事業上橫衝直撞而無後顧之憂，成為一代大師。
生活上江冬秀對胡適照顧得也很周到，她還會燒一手好吃的“徽州菜”，尤其會燒“徽州鍋”、豆腐渣，她還常請在美國的同鄉到她家赴“豆腐宴”。江冬秀還有個業餘愛好，就是打麻將，並且手氣超好，逢打必贏，胡適家裡相當一部分收入就是靠江冬秀打牌掙的，胡適自然樂得逍遙。
江冬秀這人還超大方，具俠義心腸。1941年，她回家探親時，發現從上莊到江村這條古道上的楊桃嶺一帶路面多年失修，坑坑窪窪，十分難走。她回去後，便慨然捐資修復了這條路。抗戰期間，胡適去美國，江冬秀避居上海。她得知解放區、游擊區的革命實情，非常同情革命人民，她經常出手幫助游擊隊等革命戰士。
做為胡適先生的夫人，她向來受到別人的尊重，比如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就他對江冬秀“執禮甚恭”；曾任“臺大”校長的著名科學家錢思亮，其夫人即認江冬秀為乾孃。江冬秀陪胡適在紐約度過了十年的清淡寓居生活之後，於1958年回到臺灣，直到1975年去世。長壽85歲。
胡適和江冬秀二人的愛情婚姻，被後人廣為傳頌，其中最形象的說法是：“胡適大名垂宇宙，夫人小腳亦隨之”，這是胡適的好友，著名學者林語堂先生對他的評價，可謂十分中肯。
（五）胡適不棄結髮妻的潛在的原因
胡適做為中國新文化運動的旗手，他為何沒有像魯迅先生等人那樣，為了愛情和自由努力抗爭，尋找一個新時代女性同過一生呢？難道他真的是怕江冬秀嗎？江冬秀為了自己的尊嚴確實做到了極致，居然動了刀子，但做為一個男子漢，胡適果真就怕了她嗎？其實未必。胡適不棄結髮妻其實有他潛在的原因。
首先是性格原因。胡適這人儘管也很有個性，不畏權貴，但他不是一個硬心腸的人，他不忍心違背母親的意願，拋棄江冬秀；他也不忍心讓一個等了他13年的小腳女人荒廢了一生，那樣對江冬秀是很殘忍的。在那個年代，一個長得並不漂亮，而且年齡超大的女人是很難嫁出去的，所以他選擇跟她結婚；結婚之後，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他就更舍不下妻子和孩子了，他認為丟下妻兒另覓新歡，也是很殘忍的。
其二是胡適的思想問題。他雖然是新文化運動的旗手，但相對於魯迅等人，他並不是一個徹底的反傳統的人。他骨子裡還有很傳統的因素，比如儒家文化的強烈印記，在他身上表現最突出的就是“仁”和“孝”。
他4歲喪父，其母是父親的第三房，母親23歲守寡，把他辛辛苦苦養大，很不容易。其母是具有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女性，勤勞、善良、忍讓、深明大義等，這些都對胡適形成了深深的影響。他自小對母親十分尊敬，自然十分孝順，母親認可的事情，他是不會反對的。他也深信母親的眼光，相信母親給他挑女人是為了愛他。
中國有句古話：“父母在不遠游”，胡適早年曾長期在外，甚至在美國求學，從而一再推遲自己的婚期，使母親抱孫子的願望一再落空，這都對胡適形成一種內心的愧疚。他在1918年5月2日寫給他的至友胡近人的信中說：“吾之就此婚事，全為吾母起見，故從不曾挑剔為難。”儒家的仁愛思想，孝道，以及表現在行為上的自律性和犧牲精神，在胡適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所以，為了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他寧可自己受點委屈，母親高興我就高興。否則，若換成任何人，長這麼帥氣，這麼有學問，後面跟一大群美女，是不可能喜歡一個並不漂亮的小腳女人的。
還有，胡適思想也受墨家學說的影響很大，他曾直言喜歡墨家的“兼愛”說。 “兼愛”就是除了愛自家人外，還愛其他人，這點又比儒家文化更進一步。胡適既愛母親，愛胡家，當然也愛江家，愛與自己關係遠的人。因此，他不能對江家人有所傷害。
在當時，胡適如果追求婚姻自由，定會以犧牲他人的幸福為代價，不僅會傷害胡家，更要傷害江家，而這都是胡適所不忍看到的。他曾在家信中說，“今之少年往往提倡自由結婚之說，有時竟破壞已訂之婚約至家庭之中齟齬不睦。有時其影響所及害及數家，此兒所不取”。胡適十分重視自己家庭的和睦，並推己及人，不願因違婚而影響對方家庭，這既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儒家思想的體現，同時也是“兼愛”的墨家思想的闡釋。
胡適其實還受到道家的“不爭”“忍讓”思想影響很深，面對江冬秀的發飆，他也是一再忍讓的，不與之“爭”。胡適提倡“為人的容忍”。
最後，胡適也是受西方文化影響很深的人，西方文化中的契約精神也是化在他骨子裡的。既然跟江家已經訂婚，就不能違背婚約。必須守信。所以胡適對於婚約的堅守，是儒家思想中的仁、孝，墨家思想的兼愛，道家思想的不爭，和西方的契約精神共同促成的。這就是他不棄結髮妻的潛在原因。
參考資料：《胡適傳》《胡適與韋蓮司：深情五十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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