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2 曾贯通武威的一条生命之河——红水河

祁连山的雪水,沿着地层汩汩流淌,绕过险峻的山石,穿过逼仄的峡谷,从一个个山湾里奔突而出,冲向广袤的平原。于是在大靖河、古浪河、黄羊河、杂木河、金塔河、西营河像枝杈般镶嵌在河西走廊,甘洌的水、粼粼的浪花让干涸的土地一下子有了盼头。借助雨水的补给,这些水唱着小曲欢腾雀跃,不经意间葱郁了凉州大片的土地。她还来不及欣赏"弯弯月出挂城头",来不及倾听"醉听古来横吹曲",急匆匆地奔向西北。

曾贯通武威的一条生命之河——红水河

"大漠风沙里,长城雨雪边。" 腾格里的沙子岂是孱弱的主,他搅动生命的张力,于是飞沙走石,黄了天昏了地。他贪婪而执着,狡黠而执着,一点点吞噬着绿意与葱茏。他不像剧烈的海啸吞天沃日,也不像狂躁的飓风,肆意妄为。他不紧不慢,闲适地前进。曾碧波荡漾的湖泽让他一寸寸侵蚀,曾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让他一棵棵掩埋,一棵棵高峻的树被他挤得苟延残喘。沙漠不像河流一样一路地轻吟低唱,他才没有表情,依旧愣头愣脑地前进前进。即使吹皱了姑娘俊美的脸蛋儿,吹没了小伙额头的黑发,他才懒得理睬。

沙漠即使这样肆无忌惮,也无法阻止河流既定的方向。祁连山的雪水,沿着地层在汇聚成地下河 ,悄无声息地穿过大片的土层,越过无尽的黑暗,演绎着生命的轮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或许是长久的等待,或许是偶然的机缘,一股股冰凉水终于在十二墩汩汩涌了出来,经五墩,水面渐宽,如一条条丝带,飘然的流过下双、九墩地界。或许等待了太久,或许是被沿途大片的银白沙枣林、绯红的红柳林感染,时而轻吟低唱,时而奔腾雀跃。

水,大自然的精灵,沙乡的福音书。一条河,一条泉水喷涌而出的河;一条河,一条不是很长的河,上游叫他红水河,下游叫他洪水河。

有水的地方就有很多的故事,河即使干涸了,梦里依然是碧波荡漾,依然是波涛汹涌。这些珍藏在孩童的记忆深处,氤氲在游子思乡的梦里,沉淀在老人对儿孙粗糙的叙事里。多性的诗人,浪漫的文人即使阅历了人间百态,看腻了南国满树芳华,毅然会用深情的笔触描述这由大漠、红水河、淳朴的乡音乡情,于是莹儿走进了文学的殿堂,居然比如水的翠翠更打动凉州男人的心。

曾贯通武威的一条生命之河——红水河

春天来了,红水河畔的沙窝里,一只黑色的臭婆娘,撅着屁股,飞速在沙子上移动,偶遇到一块湿地,便立马急停,低头吮吸,到于沙丘上密密麻麻的图标那个是莫名的天书。圆尾的沙虎子满地都是,滴溜着漆黑的小眼睛,在阳光下左顾右盼,一会儿昂头爬上沙丘。 干涸的红水河里,水量降多了,沟坝里结的冰,慢慢的融化了。愣头愣脑的泥鳅,把头埋进沙子里,全然不管河两畔红柳的芽芽,沙枣说灰白的叶片,长的多少。湖滩里蒲公英密密麻麻滴挤出米黄的花花,芦苇冒出尖头的红芽芽。

端午前后,成片的沙枣花开了,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甜丝丝的清香。她那浓重迷人的气息就象陈年的美酒,直接把人醺得醉醺醺。放学了,孩子们急匆匆地背着书包冲向河湾。放下书包,猴子似的蹭蹭蹭两三下爬上树,扯下几根枝条,骑在树杈,把一朵朵米黄的小花塞进嘴里,一阵甜蜜的芬芳。女孩子,只能爬到树旁的土块垛上,掂着脚尖,用小手攀着树枝,拉下来一枝,狠劲一撇,沙枣花枝就攥在了手里。末了,一人抱上一些枝条,回家讨好妈妈。端午节,红水河畔各院落漂荡是清油的芳香。巧手的乡间女子,用开水烫了面,麻利揉成剂子,三五下擀成一块一块面饼,中间掏个小洞,轻轻放进翻滚的油锅。油在翻滚,面饼在咝咝作响。不一会面饼变成金黄色,筷子翻过来继续炸,一两分钟,一块皮脆瓤软的油饼就炸好了。卷上早已准备好的甜糕,先盛上五个敬献灶王爷,再招呼一家老小开始享用。

夏日水涨了,娃娃们趁着大人们午睡,一队队的来到河湾里。按照凉州人的说法,焦光老晌午(正午时分),定然要在家中安坐着,要不或许会看到不干净东西。不过光屁股的娃娃们,是具有神力的,他们一个个在河湾里、泥潭里,白条鱼一样游来游去,皮肤晒得黝黑。三五个用红柳枝条围成圈圈,硬绷上家中的筛底子,一个左一个右,没过齐腰的水,小心翼翼地挤到水边,速速地篓起。一条条银白的鱼在在跳跃,时不时还有褐色的水蚂蝗蠕动着,最多的是三尾鱼。三尾鱼这种指头大小的鱼,体色艳丽,孩子们常常用罐头瓶盛水来养,此种小鱼特耐低氧环境。一顶点水,三五条鱼居然能活得旺愣愣地。20年前毕业实习时,几个娃娃送了我一瓶三尾鱼,一个小小的水瓶里面约莫六七条,本来想好回家时带回,可是急着赶车便忘了。不巧第二周正好有事,没到学校。第三周到校后,这些小生命居然安然无恙。你可知道,这是骄阳似火的六月天。

宝子,红水河畔长大的娃,他曾向我讲述过这样的故事:有一年天特别干旱,干涸的河床到处是皲裂的口子。水里泡惯了的孩子们也晒的慌了神。有一天宝子和发小约定,找个水源,趁着家人不注意。各家的娃娃偷着溜到河湾里去了,一群小娃娃,如柔弱的小鹿在河湾间奔跑雀跃。久日的干旱,红水河水量骤减,虽说连日来远处是阴云密布可雨水照旧下不下来。这细细的水,如一条条缺水的鱼深深浅浅地呼吸,命若悬丝。娃娃们蹚进刚刚没过踝骨的水层,嬉戏打闹,浅浅的沙层掩不住孩子对水的渴求。走走停停,越过了一片又一片沙枣林子林子林子;停停走走,河湾边的红柳一穗穗紫红的花花压弯了枝杈。终于娃娃们找到一个大坑,蓝汪汪的水,孩子们兴奋地脱了衣裤,如狗鱼一样钻入水里。久旱逢甘霖,孩子们在水坑里泼水仗,扎猛子。在水里待冷了,从水里爬出来,在滚烫的沙子上跑上一会就热乎乎地……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顿作。忽然间雷声轰鸣,雨点子噼里啪啦就倾斜而下……下雨了,一中午消停的孩子爹妈才回过神来,半天没有见过娃娃了。冒着雨到邻家去找,结果才发现事大了——全村的十岁左右的10多个男娃娃一个都没有。全庄子上的人慌了,男的女的全庄子出到,顶着雨往河湾里找。雨水中,呼喊声在河边一声一声地响着,可就是没有娃娃们一点影子。暴雨下了一个小时,男人女人在雨中泡了一小时,从庄子上头的沟湾一直寻到庄子下头的沟湾,就是找不到娃娃一点影子。有人提出到对岸看看,刚到河边。浑浊河水已淹没了事个河道,原本高高的树也只露出个头来,湍急的水流,浩浩荡荡顺流而下,红水河里面发洪水了。

婆姨们面对这滚滚的水失声痛哭起来,老人们噙着泪叹息"完了完了"。男人们则继续寻找,沟湾里,林子里没有,男人们也呆呆地望着滚滚的洪水红了眼睛。突然,天边有了一道彩虹横跨在天幕。林中远远地传来娃娃们快乐的歌声……

"人的一生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赫拉克利特的话,或许已成为谶语。西北的干旱,祁连冰川的加速消融、大量的开荒。红水河水量骤减。昔日浩渺渐已成记忆中的故事与情节。

凉州有水,两点似乎是固体的水更加冰凉;民勤有力,一个力可以开疆拓土。红水河成了凉州的福星河,成了民勤的母亲河。雨水充盈的年月,红水河不仅可以灌溉上游,也为下游石羊和补给流量,上游与下游安然无事。由于人口的增多,大量的垦荒,加之沙化渗水严重,下游水量告急,让民勤这个夹在在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之间的钉子越发的焦渴。若是遇到干旱年景,矛盾骤然升级。"天与水违行,讼。"最早的水事纠纷记载是康熙61年(1722年)的洪水河案:

康熙六十一年,武威县高沟寨民于附边督宪湖内讨给执照开垦。镇番民申诉。经凉州、庄浪分府"亲诣河岸清查,显系镇番命脉。高沟堡民人毋得壅阻" ,甘省巡抚批示:"高沟寨原有田地 ,被风沙壅压 ,是以屯民有开垦之请。殊不知,镇番一卫赖洪水河浇灌,此湖一开,壅据上流,无怪镇民有断绝咽喉之控。开垦永行禁止。"乾隆二年 ,高沟堡民人二次赴上级控讨开垦,镇番县知县"阅志申详寝止"。乾隆八年,"高沟寨兵民私行开垦,争霸河水。互控镇、道、府各宪 ,蒙府宪批武威县查审 ,关移本县。并移营汛。严禁高沟寨兵民,停止开垦。不得任其强筑堤坝, 窃截水利。遂取兵丁等,永不堵浇。甘结 。"乾隆十年,经镇番县民请求 ,上级批准"永勒碑府署"。

1962年天大旱,红水河上游水量骤减,在凉州段内,被层层围控,以致下游几乎断流,时任民勤县长亲自带人放置炸药,炸开坝。轰鸣地爆炸声最终达成红水卡带来了,也分三县分水协议。凉州、永昌,为民勤补给水量。可是后来1981年金昌的建立,让这个平衡又被打破。

西北连年的干旱,再加上盲目地开荒种田,盲目地开采地下水,盲目地砍伐红水河周边的树木,地下水位下降十多米,成片成片的沙枣树干涸而死,大量的白杨树枯死了枝头,生命力异常旺盛的白茨也枯萎枝叶。红水河一点点萎缩,曾经汩汩喷涌的泉眼也慢慢干涸,以至于后来泉窝被垫平,种上了庄稼。

高头沟诉讼130年后,红水河居然断流消失了。不知是命耶,幸耶?

红水河,好似微缩版的西部干旱地图,他在河西走廊的,版图上寂寞的生,寂寞的长。凉州怎能甘心,祁连山怎能安心,河西走廊怎能眼巴巴地伤心。

"决不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确保民勤不成为第二个罗布泊!"保护石羊河,保护河西走廊!关井压田,退耕还林!上游退耕还林、保护水源,中下游关井压田,限量供水,改变传统种植作物。威武的武威儿女,用霹雳手段,菩萨般拯救异常脆弱的生态。

聪慧而执着的武威人,就这一车车秸秆,简易的犁头,在茫茫的沙海上书写一个个方方正正的田字。犁沟里平铺稻草,铁锹挖土反扣,沙土下沉,秸秆齐刷刷立起方格低凹处再栽上梭梭、红柳。一方方网格锁住了肆虐的黄龙,给红水河带来喘息机会。

干涸的凉州,忍耐着大片大片土地的皲裂,漠视着身边的树木枯黄,毅然决然地把滚滚清凉的雪水放入下游,在红水河的下游,红崖山水库处碧波荡漾。

深秋季节,凉州一片喜庆。连日的秋雨,透着丝丝的寒意,红水河缓缓流淌。"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素有"高原红珍珠"之称酸胖,红的像珍珠,紫的似玛瑙,挤满了枝头。红柳一棵棵疯长在河滩里,硕大的沙枣子红艳艳缀成了串珠……

兰斯顿·休斯曾写道:"我了解像世界一样的古老的河流,比人类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更古老的河流,我的灵魂变得像河流一般的深邃。"其实,红水河的过去今生又何尝不是呢?不惊,不惧,不喜,不怒。人总是觉得可以左右整个世界,孰不知红水河畔一颗小小的石仔比他久远至极。红水河,母亲的河,曾珍藏着乡愁中无尽的故事,却承载不了现实麻木与肆意;她不仅在你的梦里,不仅在厚厚的故事里,还应在凉州儿孙的脚丫下。祝福红水河,祝福大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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