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3 村庄往事:乡村医生

村庄往事:乡村医生

时光虽然流逝了40多年,但在我的脑海里,一直保持着对一位乡村医生的记忆。这位医生,是我姥爷的堂兄。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母亲领着我去这位我要称之为姥爷的医生家时的情景。第一次,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头上扎满了银针。我很好奇,便用目光一直盯住这两个病人。

母亲拉一拉我的手,于是,我被推到一个白胡子老头面前。我看了老头一眼,知道他比我的姥爷年龄大,头发白。只是,他的眼睛比我姥爷的还要明亮。他的不大的眼睛,黑黑的在一汪清水里。

医生姥爷——母亲让我喊姥爷了,我现在写文章也得改称呼了,抓住我的手,但并没有号脉。后又看了看我的舌头,我的眼睛。最后,把一双温暖的手抚向我的额头。

没事,头痛脑热罢了,吃点药就好了。医生姥爷说。只见他一边与母亲说着家常:生产队里分了多少麦子,菜园里分得菜够吃吗;一边给我包好三包药粉。

母亲递给他两毛钱,医生姥爷推辞。母亲把钱放在身边的一张木桌上,拉着我,离开。

回家,母亲倒了一碗温开水,让我把药吃下。母亲让我不要到处乱跑;她让我看看画册,弹弹琉璃蛋蛋,一个人玩玩就行了。

我身上没劲,没法去找伙伴们玩。只好听从母亲的话,拿起画册,看起来。但是,不知怎么回事,我的眼前,总是闪现着那两个头上扎满银针的人。胡乱看了一本,就把画册一扔,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虽然入眠了,但净做梦。梦里,我遇见医生姥爷的傻儿子,鼻涕老长,在大街上走。梦里,我看见一树红枣,被一阵风刮得满地乱滚。我东跑西奔地拾枣,却怎么也拾不到篮子里去。于是,我便急得大喊起来。

母亲听到声音,连忙跑到我的身边。她用手摸一摸我的额头,湿湿的,但不那么热了。快好了,小来,你快好了。你出汗了,先躺着别动。晚上我给你下荷包蛋,下挂面吃。

听从母亲的话,继续在床上躺着。我看看发黑的梁檩,看看发黑的秫秸,想到母亲给我说过,堂屋里的这两根杨木大梁,已有50年了。再想,就想到《西游记》画册上的孙悟空,猪八戒,各种各样的妖怪。现在,现在还有妖怪吗?我怎么没见过呢?

汗水终于没有了,我起来,手里拿着几个琉璃蛋蛋,在院子里的平地上弹着玩。琉璃蛋蛋贴地滚动,一滚,滚到一只老母鸡的爪子上。吓得老母鸡爪子一蹬,展翅飞到墙头之上。我看了,哈哈大笑。

天快黑时,母亲趁大哥、二哥等人还没放学,用葱花炝锅,加开水,加鸡蛋,最后下了一小把挂面。母亲盛到一只大碗里,让我吃。味道真是太好了,葱香味,很好;鸡蛋香,也很好。还有油汪汪的汤汁,也很好喝。不一会儿,我就吃进肚子里。

你去随便走走,消化消化食,别走快了。母亲说。

我走到大街上,先是看见大姐二姐从田野里回来,一人背着一筐青菜。后就是父亲,扛着一张铁锨,大步大行地走。再就是看见大哥二哥,背着书包回家呢。我与他们一一招呼。他们说,小岭,你的病好了吗?我说快了,快好了。

我往村北走,看到田野里的麦子快盖过老鸹了。看到一只戴胜鸟,飞起来像是一朵花似的。又看到,麦陇里的野菜,有的已是开了黄花。

我走啊走,走得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家。

到家,母亲让我吃药。我又睡着了。这一次,我睡得十分踏实,十分安稳。

第二天,我的病就好了。我身上有劲了,我又可以蹦蹦跳跳了。我挎起菜篮子,手拿一把小铲,去田野里寻找大姐二姐。

后来,母亲自己生病后,也去医生姥爷那里看过。母亲带着我,走一里多路,走进那两间散发着中药味的屋子。姥爷问一问母亲的病情,照例要号一号脉,左手右手都要号。号完,姥爷并不说什么,便拿起一杆小秤,一样一样地称药。他把好多药放在一块,最后再分成几个小包。用纸绳一系,交给母亲。有时候,母亲手头没钱,便让姥爷记上帐。姥爷说没事,没事,好多药是我从地里采来的。

母子二人返回家里。母亲把一包药泡在砂锅里,做一顿饭的工夫后,开始熬起来。熬好后,母亲把药水倒进一只碗里。不太热时,一口气喝完。之后,母亲总是长叹一声,又喝了一碗苦水,我这一辈子喝得苦水太多了。

再后来,医生姥爷去世了。这样,母亲生病后,就让寿张医院里的杜姓医生、李姓医生看。这两位都是中医。因此,我们家里的中药气息,一年总是要散发那么几次。在这种气息里,我慢慢地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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