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電影《歐洲攻略》一出，梁朝偉被推向了風口浪尖，諷刺他為錢接爛片。
有人大罵：“梁朝偉，你已經過氣了，求求你別再拍電影了”。
說這些話的人，肯定不夠了解影帝梁朝偉。
01
梁朝偉沒有被誰綁架，他不缺錢，也不缺獎盃。
他是中國目前僅有的兩名戛納影帝之一，3屆金馬獎影帝得主，5屆金像獎影帝得主，他配得上是國際優質男演員，沒人能質疑他的演技。
2001年，偉仔在金像獎臺上接受哥哥吻賀
聊梁朝偉，繞不開的就是他的演技。
別人說他有天賦，他只淡淡說了句：演戲就是做自己。
梁朝偉一直在他的戲裡做自己。
不論是《重慶森林》裡的警察663，《花樣年華》裡的周慕雲，還是《無間道》裡的陳永仁，《色戒》裡的易先生，梁朝偉總能精準地拿捏好每個角色，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揉進電影裡。
王家衛曾說，張曼玉演戲的肢體語言是全亞洲最棒的。
梁朝偉又何嘗不是呢？僅一個背影、一個微笑或者一個眼神就能傳達情緒。
年輕時的梁朝偉，一雙澄明清澈的眼睛撩人無數。
即便到了50多歲，眼神裡仍全是戲。他笑起來的樣子，除了多了幾條魚尾紋，眼睛裡的一汪深水仍未改變。
眾所周知，香港有兩個萬人迷，都姓梁，都叫Tony，他們就是梁家輝和梁朝偉。
兩位香港殿堂級影帝，梁家輝好比一個萬花筒，類型和角色豐富多彩，演什麼像什麼；而梁朝偉雖然戲路也很寬，但他演什麼都像他自己。
或者說，梁朝偉演什麼都只有兩面：A面或B面。
02
梁朝偉的A面，就是大眾所熟知的文藝男神，孤獨，憂鬱，內斂，複雜，沉默……
而梁朝偉的B面，是他與文藝男神截然相反的喜劇人生，鬼馬，幽默，簡單，市井，也有周星馳式的小人物喜感，這一面常常被人忽略和遺忘了。
不理解梁朝偉拍喜劇的人，恐怕忘了他和周星馳一樣，都是因喜劇成名的。
那年，戲痴周星馳叫上好基友梁朝偉一起，報考TVB藝員培訓班。
《再見19歲》，1983
考試結束，周星馳笑著說：“你看我，剛才表現得多好啊，但你的肯定不行。”
從未想過當演員的梁朝偉連連點頭：“是是是。”
後來，梁朝偉被錄取了，周星馳卻落選了。
最後，他們一個成了影帝，一個成了喜劇之王。
上世紀90年代初，“鬼馬”喜劇風靡全港，梁朝偉憑藉《鹿鼎記》中又痞又壞的韋小寶一炮而紅。
初出茅廬的梁朝偉，耍滑頭、拍馬屁、追女仔，把古靈精怪的韋小寶演得活靈活現。
就連金庸本人也說，梁朝偉的韋小寶是他最滿意的。
《鹿鼎記》當年有多紅？香港坊間有句“無人不識韋小寶”，就連梁朝偉走在街上都會被人認出來：快看，韋小寶！
隨後，梁朝偉又接了不少類似的角色，如《絕代雙驕》裡的小魚兒，《倚天屠龍記》裡的張無忌，《新紮師兄》裡的警官張偉傑等等。
梁朝偉一時間成為鬼馬喜劇的不二人選。
《亞飛與亞基》，1992
喜劇電影方面，他也有和梅豔芳對戲的《青春差館》，跟張學友搭檔的《亞飛與亞基》，跟梁家輝搭檔的《新難兄難弟》，改編日漫的《流氓醫生》……
還有很多人熟悉的《倩女幽魂3》裡的小和尚，《東成西就》裡的香腸嘴，《天下無雙》裡的李一龍……
梁朝偉在這些喜劇作品中，演出了自己的一套“梁氏幽默”，含蓄卻讓人爆笑，浮誇卻十分討喜。
03
《歐洲攻略》是梁朝偉和馬楚成合作的“攻略”系列的第三部，梁朝偉貢獻了自己一如既往的高水平演出。
前兩部《東京攻略》和《韓城攻略》裡，梁朝偉飾演男主角林貴仁，一名身手不凡、自戀悶騷又貪財的私家偵探。
他也因此成了熒幕上的經典特工，《王牌特工》裡的很多道具和把戲，其實偉仔早就玩過了。
馬楚成評價梁朝偉：偉仔氣場強大，他一出場，就會帶動整場戲的節奏。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每次打完架還要掏出梳子：
“打就打嘛，幹嘛要搞亂人家髮型！”
這樣浮誇的動作，在梁朝偉身上變得又風流倜儻又賤萌臭屁，讓人爆笑。
《韓城攻略》13年後，《歐洲攻略》來了。相比於前兩部，這一部可能沒有太多驚豔之處，但精細的場面設計，誠意十足。
梁朝偉依然是片中的演技擔當，無論是耍賤、嚴肅、深情還是動作，他都拿捏得很恰當。
有一場鬥反派的打戲，梁朝偉連續拍了十多個小時，從早拍到晚，十分拼命。
13年過去，梁朝偉依然帥氣逼人，時間沒有擊垮他，他眼角的皺紋反而給他加了戲。
因為《歐洲攻略》，梁朝偉受到不少攻擊，有人擔心他“晚節不保”，他對此只是淡淡一笑：
文藝片演多了，想演點輕鬆幽默的。
04
梁朝偉跟一般的喜劇演員不同的地方在於，他能一本正經地演喜劇，也能一本正經地當文藝男神。
90年代初，梁朝偉已經手握兩座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獎盃，也被侯孝賢邀請拍《悲情城市》這樣的文藝片。偉仔覺得，自己已經嫻熟掌握各種表演技巧了。
直到他遇見王家衛，他的各種“技巧”失靈了。
《阿飛正傳》裡，王家衛要梁朝偉做到自然、真實，一個吃梨的鏡頭，NG了27次，梁朝偉吃到吐。
王家衛對他喊，把你以前拍電視劇那套丟掉。
受到打擊的梁朝偉從沒這樣懷疑過自己，他回到家邊打掃邊哭，不跟任何人說話。
劉嘉玲急了，跑去質問王家衛：你把我男朋友怎麼了？
電影剪出來後，雖然只有片尾的3分鐘，但梁朝偉從整理、剪指甲、梳頭、穿衣， 一氣呵成。
梁朝偉也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演戲還能是這麼演。
自此，梁朝偉和王家衛開啟了近30年的精誠合作，締造出了一系列佳作，二人也登上了令人仰止的電影高峰。
梁朝偉、張曼玉、王家衛在戛納電影節
因為王家衛，梁朝偉成了文藝、孤獨、憂鬱的代名詞。
05
梁朝偉的性格本來就是憂鬱型的，王家衛只不過把他的這一面進一步挖掘，然後搬到熒幕上。
偉仔的無趣、沉默和孤僻是眾所周知的，他習慣於把自己包裹起來，多數時候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外人無從窺探他的情緒和想法。
這樣的性格跟他的成長經歷有關。
梁朝偉從小家境貧寒，父母三天兩頭爭吵，他也變得不愛說話。
童年梁朝偉
父母的離婚對他的打擊更大，他每天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躲在衛生間裡，在鏡子前自言自語，像極了《重慶森林》裡對著毛巾和香皂說話的663。
15歲輟學後，梁朝偉通過打散工補貼家用，當過報童，幹過文員，賣過電器。
生活的不易讓他更自閉和壓抑，他把心事全積在心裡，從不輕易在別人面前流露。
即便後來當了演員，那種深入骨髓裡的憂鬱和孤獨仍未改變。
同為“無線五虎”之一的黃日華回憶：“收工後大家約著去玩，只有偉仔不想參加，總是說你們玩，我回家。”
張國榮也在節目中透露過樑朝偉的孤僻，“偉仔是個很怪的人，我和王菲等一幫朋友經常在他家打牌，大家玩得開開心心，只有他不參加，一個人在旁邊悶聲喝茶。”
劉嘉玲也不止一次提到過樑朝偉的沉悶，“他總喜歡一個人悶在家裡，可以一天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劉嘉玲介紹他去一家餐廳吃飯，他就一直去那家，“他是不懂得去改變的人，也不喜歡嘗試新鮮的事物。”
梁朝偉不喜歡社交，不愛熱鬧，說到底，他在某些層面上和周星馳一樣，是個有著孤獨靈魂的人。
06
孤獨的梁朝偉在演戲中找到了釋放情緒的渠道。
進入TVB，他發現平常不敢在別人面前表露的情感，在演戲時可以毫無保留的宣洩出來。
梁朝偉說：“其實，那才是真實的我，我喜歡演戲，喜歡躲在別人後面去宣洩我的情緒，感覺沒有那麼赤裸裸。”
拍戲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梁朝偉抓住了，並且拼了命地抓著緊緊不放。
張震說，梁朝偉就是一個戲痴。
拍《天下無雙》時碰上聖誕節，大家都去玩了，梁朝偉卻把張震叫到自己的房間，放上佛洛依德的音樂，然後兀自地背起《東邪西毒》的臺詞。
張震問他為什麼突然要背這個臺詞，梁朝偉說，每次聽到這段音樂就想起當初演《東邪西毒》的狀態，就自然而然地想背這些臺詞。
《鹿鼎記》拍完，他每天都夢到自己是韋小寶；拍《新紮師兄》，他每天回家和媽媽說話變成了片中人物的口氣；拍《色戒》時，他演陰鬱嚴肅的易先生，整個人的狀態又回到了《2046》和《花樣年華》的周慕雲。
他馬上叫李安放點音樂，好讓他變回易先生。
張震後來感嘆：千萬不要像梁朝偉一樣，只會沉浸在戲裡。
現在質疑梁朝偉的人，估計不知道他這些年為了拍戲有多拼。
當年拍《春光乍洩》，梁朝偉飾演的黎耀輝，與張國榮飾演的何寶榮，成為記憶中永恆的經典。
當時，導演王家衛曾說過，演員分三種：
有一種很聰明，練什麼東西你讓他練30遍他只練3遍就會；有一種比較規矩，就像劉德華，你讓他練30遍他就會練足30遍；但梁朝偉是那種你讓他練30遍，他會練300遍的人。
都知道王家衛是出了名的強勢，張國榮受不了王家衛在拍《春光乍洩》時扣他的護照；張曼玉、王祖賢和王菲也受不了王家衛刪減戲份；還有很多演員被王家衛沒有劇本和不斷NG的拍片風格所折磨……
只有梁朝偉，心甘情願一次次被王家衛“折騰”。
因為他知道自己適合什麼，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是也因入戲太深，情緒起伏不低，甚至嚴重到近乎患上抑鬱症。
07
梁朝偉是影帝，但他也是人，也有疲倦和撐不下去的時候。
拍《一代宗師》時，梁朝偉拜師學三年詠春拳，為此手扭斷了兩次，他也沒有放棄。
影片開場的雨夜打戲，梁朝偉每天天黑就泡在大雨裡，一直NG到深夜，持續熬了30多個夜晚。
梁朝偉實在頂不住了，去找王家衛訴苦：我不行了，我撐不住了。
王家衛不理他，繼續拍。
後來梁朝偉淋雨淋到病倒了，去拍X光才知道患了氣管炎，在醫院躺了一個禮拜。
拍完《色戒》，梁朝偉整個人變成了電影中易先生的模樣，更嚴肅、沉悶，不愛說話了。
躲在家裡不想見人，人們開始擔心他再次抑鬱起來，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從角色帶來的影響中走出來。
他向媒體直言：以後不接這樣壓抑的戲了，只想拍點喜劇片，在喜劇中去享受快樂。
2015年，《捉妖記》刷新多項票房紀錄，梁朝偉也去電影院看了，覺得像小時候看卡通片，很歡樂。
拍完《擺渡人》，梁朝偉收到了《捉妖記2》的劇本，他毫不猶豫就接了。
公眾眼裡的梁朝偉嚴謹而斯文，其實他內心裡也有童真的一面。拍《大魔術師》時他曾說過：“如果會魔法，我希望我的人生變成卡通片，像宮崎駿的《天空之城》和《龍貓》，開心就好。”
開心就好，這是梁朝偉當下的狀態。
年輕時他很在意演戲這件事，為了演好戲，他把全部的心血和靈魂都傾注其中；可現在他已經56歲了，“我年紀大了，不需要那麼重地去看問題。”
梁朝偉56歲生日
劉德華曾感嘆：“我還是一個藝人，他已經是一個演員了。他可以忘掉梁朝偉這三個字，我卻忘不了劉德華這三個字。”
很早之前梁朝偉就已經丟掉了偶像包袱，更別說如今會擔心“晚節不保”。
他已經是一個傳奇，他不需要再向誰去證明自己。
08
或許提起梁朝偉。
大家最喜歡他的一點就是：除了拍戲，他從沒騷擾過任何人。
作為演員，除了電影，我們幾乎看不到梁朝偉的個人八卦和負面新聞。90年代劉嘉玲的綁架事件之後，梁朝偉一直陪著她，後來結束愛情長跑，如今相敬如賓。
梁朝偉孤獨且沉默，朋友也不多；劉嘉玲開朗且熱鬧，還有很多朋友，兩個人在性格上正好互補，“我孤獨太久了，也希望有一點熱鬧和歡樂。”
電影之外，梁朝偉專注生活，看書，禪修，學習畫畫、帆船，也願意抽出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家人，拍戲不再是他的全部，而是享受生活的一部分。
即使他演過“爛片”，但他沒演過爛角色，因為他對演戲一如既往地專注和鍾情。
他一直很清醒地知道他需要什麼，該記得的，他永遠不會忘記。
有一回，他在香港街頭被認出，粉絲很快圍攻過來。
梁朝偉步伐匆匆，任憑呼喊頭也不回，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喊：
“黎耀輝（梁朝偉飾），你還記得何寶榮（張國榮飾）嗎？”
梁朝偉楞了一下，停下腳步回頭微微一笑：
“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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