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香紅第一次這麼恨自己是個盲人,她視網膜幾乎脫落,只剩一成視力。此刻,孫女羅小紅明明就在自己身前呼救,她卻無能為力。
常香紅的兒子兒媳都在十里洋場的大上海工作,經常帶回來一些洋火洋油,她憑藉這些開了個雜貨店,也算村裡的一個富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些居心不良的人就盯上了她家的錢財,祖孫倆經常受到別人欺負。但她忍氣吞聲,對偷點貨短點錢的事從來不計較。
但今天這個不速之客看來是動真格的了,他趁夜而來,一下就翻走了常香紅藏在暗格的100多塊銀洋,羅小紅撞見後,他也不閃不避,打算痛下殺手。此時,羅小紅的聲音已經漸漸斷了,常香紅一片模糊的眼中幻想出一幅可怕的情景,孫女的脖子被卡住了,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情急之下,常香紅在桌上亂摸一陣,觸到了一把剪刀。憑藉微弱的視力,她模模糊糊看到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糾纏在一起。常香紅顧不得多想,操起剪刀,用力向那個男人飛了過去。
剪刀撞到什麼落地,男人似乎右手一沉,吃痛大叫起來,看來射中了。常香紅松了一口氣,正要向那影子爬去,突然一個黑影飛過來,正中她的額頭,將她砸暈過去。
等常香紅甦醒,四周已沒了人聲。她摸索著爬過去,觸到了一個身體,上面還有血。她一摸是長頭髮,孫女羅小紅已經沒有鼻息,常香紅慘叫一聲,又昏了過去。
常香紅居住的這個小村,民風尚算淳樸,惡性殺人案並不常見。因此,村長趕到現場後也嚇壞了。好在村長還算冷靜,立刻保護了現場,直到縣裡的警局派人來。
縣裡來了兩個警察,年輕的叫孫堅,年長的叫王宗寶。縣裡負責驗屍的醫生出差去了,所以只能由村裡的仵作代勞。
仵作查看完現場後說:“致命傷在背後,就是正中這刀。死因是失血過多,血逆流進肺,嗆死的。”孫堅心想,按西方現代法醫的說法,這應該叫做機械性窒息,仵作表達雖不專業,但還算準確。
仵作嘆了口氣,說:“除了這致命一刀,兇手還在她背後捅了九刀,捅得像蜂窩似的,真慘。”
孫堅和王宗寶勘查起現場來,由於村長保護不錯,現場保存很完整,昨晚下雨,孫堅共發現了四組清晰的腳印,兩組在後門,兩組在前門。接著,他便趴在地上仔細研究起來。
村長見狀,指著前門的一行說:“這行就不用管了,這是我的。”孫堅回答:“這樣更好,那就只剩三組了。”
孫堅正查著,這時村長的老婆出現了,說是嚇昏的常香紅醒過來了。她還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她曾經飛出一把剪刀,射中了兇手的右臂。村長聽到也一喜:“警官,不用研究鞋底了,我們村剛好有個右臂有傷的人。”
張三諢名叫“三隻手”,是村裡有名的無賴,曾經去常香紅店子裡偷過香菸,被羅小紅撞破,一頓掃帚趕了出來。此刻天剛剛放亮,他正準備趁著天色不明離開村子。他吊著右胳膊,行動起來有些滑稽。
他剛走到村口,就被孫堅、王宗寶和村長攔了下來。村長問他:“張三,你要往哪裡去?”
張三有些不高興:“我要去哪裡,關你什麼事?”
孫堅見兩人僵持不下,問道:“你這右臂的傷是怎麼回事?”
張三說自己是劈柴不小心砍傷的。孫堅說道:“你是左撇子,右臂怎麼會傷?”
見張三吞吞吐吐,孫堅厲聲喝問道:“常香紅的孫女羅小紅昨晚被人殺了,常香紅說兇手的右臂被她用剪刀射傷了。你老實交代,是不是當時傷的?”
孫堅說著還打量了他的鞋,看尺碼跟後門留下的一組腳印很像。
張三很快就害怕了,幾乎哭道:“警官大人明鑑啊,我這右臂雖然傷了,但可不是那時傷的。”
王宗寶順勢問道:“那是幾時?”張三這才交代道,他前幾日嘴饞,想打了老邢家的狗去吃,被老邢發現了。兩人起了衝突,被老邢用柴刀砍傷了。
他解下繃帶,果然有一道刀痕,但剪刀和刀的傷痕差別不大,一時也不好判定。
王宗寶追問道:“不是你,你幹嗎要跑?”
張三這才說道,他昨天又打起常家店子的主意,的確到了常家,但看到常家祖孫都還沒睡就打了退堂鼓。剛好他又聽到常香紅說兇手右臂有傷的消息。他想起自己平素風評不好,右臂又剛好有傷,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所以就想開溜。
張三最後賭咒說:“我要撒謊,死了被狗叼去。你們要不信,可以去問老邢。”
眾人一問老邢,還真有這麼回事,線索到了這兒又斷了。
不過張三又說,昨晚可不止他一人去常家,他走的時候,似乎看到了常家鄰居王老鬼的身影。
王老鬼是村裡的老光棍,是個色鬼。有一次還扒窗戶偷看羅小紅洗澡,被村長給撞見了。他哀求村長不要聲張,這才沒人知道。
孫堅與王宗寶要求提審王老鬼,村長馬上去找了。這時,仵作又來了,他解剖屍體後又帶來一個驚人的發現,羅小紅有孕在身,是一屍兩命。
剛巧得知羅小紅的死可能與男女之事有關,就發現她懷孕了,對於這個王老鬼,孫堅與王宗寶都打起了精神。
沒過多久,王老鬼就被帶到了,但他卻一問三不知,死不承認當晚到過常家。王宗寶質問說:“那張三說是見過你。”
王老鬼反駁道:“大晚上的他能看清嗎?這小子八成是兇手,想栽贓給我,警察大人明鑑啊。”
孫堅突然說道:“你把鞋脫掉給我看看。”王老鬼不明就裡,也只能照辦。孫堅看了半天,覺得這鞋印跟後門剩下的那組怕是有八成相似。孫堅心裡有譜,連忙說道:“你的鞋印明明留在後門,還說沒來。”
王宗寶也趁機逼問道:“羅小紅死時有孕,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姦汙了她?”
王老鬼嚇得臉色發白:“沒有啊,那小娘兒們烈得跟野馬似的,我怎麼敢?”
“那你昨晚上常家後門幹嗎?”王宗寶問道。
王老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還不是知道那小娘兒們要洗澡,想過過眼癮。”
王老鬼說,他本想偷看人家洗澡,沒想到窗戶卻糊上了。他色心未盡,就去劉寡婦家了。光棍和寡婦私通,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他早先也不好主動說出。
隨後,劉寡婦也紅著臉證實了這件事,王老鬼的嫌疑暫時又排除了。不過王老鬼也交代了一條重要信息,要弄清楚羅小紅肚子裡孩子是誰的,最好去找張清閒。
張清閒是私塾教師,本來村裡的女孩是不太讀書的,但常老太有錢,身邊又只有這一個孫女,於是送到私塾讓她認字。
張清閒正上著課,就被孫堅叫了出來。孫堅照例比對了他的鞋底,應該就是前門剩下的那組鞋印的主人。
張清閒感嘆了一陣得意弟子的橫死,但只說去家訪的,對於兇案一概不知。
王宗寶敲山震虎:“羅小紅有孕在身,不知你知不知道,有人說,那孩子是你的。”
張清閒很快變臉:“我不知道是誰說的,但這是汙衊,你叫那人出來跟我對質。”
孫堅發現他行動有些遲緩,似乎有傷,便要求他脫掉外衣。張清閒無奈之下,只好照辦。只見他腰間果然有道傷口,這傷口有些細,倒是很像剪刀一類利刃留下的。
孫堅繼續問道:“這傷怎麼回事?”張清閒卻不說。
王宗寶恫嚇道:“兇手可是被剪刀射傷了,你有很大嫌疑,你啥都不說,我們可就要把你帶回去嚴加審問了。”
張清閒無奈,這才鬆了口,他的確與羅小紅有染,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他的,他昨晚上門也是為這事。但他走時羅小紅還活著,人不是他殺的。至於這傷痕,是跟老婆吵架,被老婆失手用剪刀劃傷的,老婆雖然不知道是羅小紅,但也察覺到他外頭有人。
孫堅也終於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常香紅雖然說射中了右臂,但畢竟她幾乎半盲,說不定剪刀射中的是別的地方。
張清閒動機傷口俱在,雖然他老婆說傷口是她劃的,但作為夫妻,她有可能包庇丈夫,於是兩人把張清閒收押了,但兩人心裡明白,要定他的罪還缺乏決定性證據。
兩人在村裡折騰了三天,縣裡負責驗屍的法醫也終於趕到了。他聽了兩人敘述後,當即決定開棺驗屍,他要看看有沒有什麼漏掉的情況。
法醫開棺檢驗之後,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孫堅與王宗寶一合計,決定來一出案件重演。
所謂案件重演,就是讓三個嫌疑人重回案發現場,由常香紅扔出剪刀,讓三人驚叫一聲,然後讓常香紅回憶一下當時的叫聲,比對一下跟誰比較像。除了這三人,孫堅、王宗寶、村長也來到了現場。
第一個上場的是張三,他當然怕常香紅指認自己,第一次裝模作樣地叫了兩聲,被孫堅警告後,只好放開嗓門大叫。好在常香紅並沒有指認他。
第二個上場的是王老鬼,有了張三的教訓,他沒有再演戲,很爽快地叫了,常香紅也說不是。
輪到張清閒上了,他跟扮演羅小紅的孫堅假模假樣地打鬥了一番,常香紅便丟出了剪刀。
不知道她是看不見還是怎麼回事,這剪刀卻偏了不少,朝著旁邊站著的村長射去,村長躲閃不及,被剪刀擦了一條血痕,痛得大叫。
常香紅突然說道,對了,當時就是這個叫聲。眾人都望向村長,村長連忙辯解:“怎麼可能是我?”常香紅說:“當時剪刀正中右臂,兇手就是這樣疼得大喊。”
村長繼續說道:“放屁,當時明明沒射中……”他一出口,馬上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原來,當時那一剪子根本沒刺中兇手,而是刺中了死者羅小紅,兇手將計就計,大叫一聲,誤導了目擊者,也讓目擊者誤導了警察。兇手在死者背後捅了那麼多刀,不是為了洩憤,而是為了隱藏剪刀的傷口。刀的寬度要比剪刀寬,他把剪刀的傷口攪爛,一般人也分辨不出了。因此警察一直圍繞著兇手身上的傷痕查案,思路就被帶偏了。若不是縣裡的法醫觀察細緻,這次說不定就要矇混過關了。
當時,村長稱腳印是自己到現場時留下的,讓孫堅與王宗寶排除了他的嫌疑。當他們發現三組鞋印的主人都沒有確鑿的罪證後,便懷疑到了“第四組”鞋印的主人村長身上。後來又加上了法醫的發現,兩人便佈下了這個局,名義上是鑑定三名兇手,實際是請村長入甕。
王宗寶逼問道:“那把剪刀實際上沒射中兇手,這事只有兇手知道,你老實交代,你是怎麼知道的?”
村長垂下頭,只好說出了事情的原委。原來,村長雖然是一村的頭頭,但一直羨慕常家有錢。他無意中得知了常香紅藏銀洋的地點,一直想據為己有,當天晚上以村長的身份到了常家,支開羅小紅想要行竊。沒想到羅小紅卻防著他,他只好痛下殺手。
剛巧盲眼的常香紅扔過來一剪子,他人雖然混,但反應很快,便想出了這一計。
案情終於水落石出,村長也被收押了。回去的路上,孫堅問王宗寶:“你說常香紅這一飛剪到底射中了哪裡呢?致命傷在後背,會不會剛好那個致命傷其實是……”
王宗寶連忙伸手示意他別說了,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案子已經破了,你就別再鑽牛角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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