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
訪
Wendy Williams
溫蒂·威廉姆斯
上世紀五零年代生人
親歷六七十年代美國女權運動
積極扶植女性企業家
幫助第三世界女性獲得權益
創辦JR紀念品公司
niwo-第168位受訪人物
文 / 楊小靈（niwo特邀作者）
前言 | PREFACE
兩年前的母親節溫蒂和湯米邀請我參加他們的家庭聚會，吃完飯我們在費城老城區散步，溫蒂和湯米手牽著手唱起了披頭士的歌。我回頭看著二人，覺得這個畫面在五月的晚風裡煞是好看。
兩個六十多歲的人，四十歲才遇見彼此，此前人生幾次清零，事業停滯家庭不幸甚至幾經生死，但那個瞬間兩人唱著年輕時喜歡的樂隊的歌，就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正文
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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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長大，此生不再靠男人生活
普林斯頓有一個把國際學生和當地家庭配對的項目，我和溫蒂因此認識。
溫蒂出生於費城郊區一個傳統的猶太家庭，從小愛和表哥一起玩各種球類運動，但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男女遠不平等，經常是表哥在場上叱吒風雲，溫蒂只能在場邊加油助威。而且猶太人雖然重視教育，但在那個年代也還是很少有家庭會讓女孩上大學。溫蒂的父母說，我們願意為你支付婚禮的開銷，但想去上大學還是自己賺吧。
溫蒂憑著好成績拿到了獎學金順利進入大學，可惜人生不是坦途，大學二年級時父親突然去世了。因為當時女性無法申辦信用卡，開車也異常困難，整個家庭頓時失去經濟來源，長達幾個月的時間不得不靠借貸過活。溫蒂的暑期計劃被迫擱淺，每日拼命打工維持生計。19歲的溫蒂發誓，往後的人生都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絕不做男人的附屬。
從左到右：溫蒂的姐姐琳達，媽媽瑪麗蓮，溫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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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心愛的人過上好生活與全權代勞是兩碼事兒
在大學裡溫蒂交了男朋友喬治，是個可甜可甜的意大利男孩（腦補甜茶）。喬治帶著溫蒂領略各種意大利美食與文化，雙方的家長也十分滿意熱情地接納——直到有天兩個人在溫蒂的宿舍裡，喬治舉止奇怪，最後坦白說他需要海洛因。那天的最後緝毒犬敲開了溫蒂宿舍的門，心愛的男孩子居然是個癮君子！天旋地轉。
之後溫蒂想起了加州的表哥曾提起錫南濃 (Synanon) 社區。錫南濃最開始是一個戒毒組織，後來演變成盛極一時的烏托邦，幾百人生活在一起，共同工作撫養後代。（錫南濃1990年解散，後人評價各異，可謂羅生門。）說回溫蒂，喬治同意去錫南濃，但條件是溫蒂和他一起。
溫蒂當時一心想幫男友戒毒，於是和校長秘書請求帶學分去錫南濃實習。這可前所未有！但溫蒂還是拿到了特批。可二人一到錫南濃就被分派到兩地，溫蒂急得不行，這時一位社區的管理者說，你不是他的媽媽，你要分清“支持他人過好自己的人生”與“全權包辦使他們在歧途上越走越遠”之間的區別。事實證明這是對的，喬治過不多久就毒癮復發從錫南濃逃了出去，從此杳無音訊。
湯米非常支持溫蒂做Citizen Diplomacy Internati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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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在職場上被不公平地對待
屈從還是反抗？
在加州的日子裡溫蒂參加了一個為期兩週的銷售培訓，這個決定改變了此後一生的軌跡。當時的公司普遍推崇軍隊式的“鐵腕”團建，溫蒂並不認可，她更願意鼓勵員工，做老師而非老闆，喜歡與同事和客戶建立情感聯結而達到雙贏。溫蒂憑藉著她溫和但高效的溝通與銷售方式，十年間從小團隊銷售經理做到了整個休斯頓地區經理，再到80年代價值2500萬美元公司的副總。
後來公司重組，溫蒂和另一個她曾經的男下屬同時競爭經理職位，老闆幾乎不假思索地選擇了男下屬，並和溫蒂說，你更有經驗，要多幫幫教教他噢。溫蒂簡直不敢相信，腦子瓦特了嗎，這是從她22歲起就為之工作的老闆，非常瞭解她的能力，只是老闆根深蒂固地認為領導職位就該由男人擔任，並自認為讓溫蒂改當秘書是十分體恤的安排。溫蒂一氣之下離開了公司，回到費城自起爐灶一切從頭開始。
有個星期天的早上我和溫蒂在普林鎮上一家咖啡館，溫蒂和我說，“這不僅僅是一個被不被欣賞的問題，而是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的問題。女性在職場上被不公平地對待，我究竟是屈從，還是反抗？”
溫蒂獲得原公司銷售大獎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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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關上一扇門而打開一扇窗
我對著窗外未知的世界say YES!
現在溫蒂和湯米生活在恬靜的普林斯頓，雖然已經65歲，溫蒂依舊忙碌，與客戶見面參加展會，參與女性發展論壇，作為“市民外交官”接待政府邀請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傑出人士，每年還和朋友們去墨西哥做瑜伽，去非洲送淨水器……她說這才是我啊！
其實溫蒂的人生說跌宕也跌宕，說普通也普通。父親去世使一家人生活困難，但也使溫蒂一夜長大，決心此後一生不靠男人生活；心愛的男孩吸食毒品，但溫蒂由此陰錯陽差體驗集體生活，並得到機會進入銷售行業；職場上遭遇性別歧視天花板，這促使溫蒂離開老東家自己當老闆，並且從休斯頓回到了東岸的家人身邊；一任愛人不幸去世，四十歲的溫蒂恢復單身，為療傷去了法蘭西，這片她此後反覆造訪的浪漫之地。再之後就遇到了湯米——我有時聽他們的對話覺得很甜，我說湯米有點點可愛，溫蒂像個小女孩一樣說，是的他最可愛。
那晚溫蒂和湯米在回程路上唱了一首接一首，披頭士、滾石、鮑勃·迪倫。溫蒂說她很幸運，有來自家人朋友的愛，還遇見許多貴人，但也誠實，“有一樣其他任何人給不了也拿不走的財富，那就是當上帝關上一扇門而打開一扇窗時，即便失望恐懼心痛，我也會對著窗外未知的世界say YES!”
湯米知道溫蒂喜歡巴黎，策劃了一場旅行並求婚，攝影師好友記錄下了這珍貴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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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受害者
而是如何看待世界的獲益人
最近一次和溫蒂見面是在一個雪天，在鎮上的酒吧裡，溫蒂點了一杯白葡萄酒，我要了熱可可。溫蒂說她週末去看了小外孫的摔跤比賽，第一局他輸了，這個只有9歲的小男孩著急得哭了起來。溫蒂和他說沒有關係，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來看不代表你一定要贏，做好自己、享受比賽、結交朋友都比結果更重要。第二局小男孩贏了回來，第三局又輸了，最後一局又贏了。
溫蒂說，我希望他可以儘早地經歷失敗，學會如何跌倒再爬起，以及爬起後如何寬容地看待曾經的跌倒——畢竟人這一生將有很多求而不得、嘗試未果、決策失誤、天災人禍，但我們仍可以過好這一生——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受害者，而是如何看待世界的獲益人。
我舉起手中的熱可可，和溫蒂幹了個杯。
某年夏天與溫蒂在美麗的雕塑公園吃午餐
後記
我們每個人都有駕七彩祥雲的得意時刻，同時也少不了愁來無處會，獨愴然而涕下。這一生走很長的路，顛顛簸簸，起起伏伏，一定有許多次看天地花鳥怎麼都沒了顏色，許多次看客廳鐘錶一秒一格地流逝卻疑惑明天究竟在哪裡。除了睡美人沒人能歸來依舊是少年，幸好好好生活也不只是少年的權利。心有所期，便為時不晚。
溫蒂與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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