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想起徐銘說的話，焦灼便要將我吞沒。
那天，跟平常一樣，我洗完澡穿著睡衣在梳妝檯前塗保溼霜。徐銘突然放下手機，從椅子上起來一把從身後抱住我，一邊撫摸一邊在我耳邊沉沉地呼吸：“妍妍，我好想要你。”
他的身體蓬勃有力，緊緊貼著我，我的身體有些不受控制地溼熱起來，任由他抱著我走向床上。他在我的身體上輕柔地撫摸親吻，我看到了星星在他的眼睛裡渦旋著流轉，我閉上了眼。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我感覺他停了下來，我睜開眼，看見他正仔細地盯著我看，我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一時間不知說什麼。空氣有些凝固，一陣生寒的沉默。突然，他緩緩地開口：“妍妍，如果你的眼睛再好看一點就好了。”他的語氣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聽起來讓人滿心惆悵。說完，他的身體莫名頹了下去。
那晚，我們再沒有心情歡愛，各自懷著心事沉默地睡下了。而我，自那晚後，便陷入了無法平復的焦灼中。
2
徐銘是我的男朋友。
我們在一次聚會上認識，後來在幾次約會中迅速成為了戀人。
他長著一副好看的皮囊，笑起來真誠而禮貌。他溫柔善良，會在親熱時照顧我的情緒，天冷下雨時提醒我加衣帶傘。
他不會說甜言蜜語，從不主動跟女生搭訕，總是慢吞吞的，有點木訥。甚至有時候，他是土土的，穿一件高中生才穿的純黑運動裝上班。
關於這一點，想到我在盤點他的弱點而他毫不知情，還像往常一樣跟我說話，就覺得他格外無辜，因而心軟和愧疚起來，從腹部湧上一陣刺痛的熱流，直抵心臟。於是這些又都不算問題，反而成為我想要更加愛他的動力之一。
我之前有過一個男朋友，但最後因為他劈腿而分開了。而徐銘，跟他不一樣，他全心全意地愛著我。自戀愛以來，從沒有對我提過一句要求。所以當那天他在床上意味悠長地對我說希望我的眼睛再好看一點時，我莫名地慌了。
我害怕徐銘也像前男友一樣劈腿，最後離我而去。
3
自那晚後，徐銘有半個月沒有碰我。每當我試圖跟他親熱時，他總是顯露出一股疲態，然後盯著我的眼睛看。我被他這種隱晦的嫌棄燒得體無完膚。
終於，在一個清晨，天矇矇亮，徐銘還在熟睡，我打開徐銘的電腦查詢起了關於整容的事項。沒一會兒，便彈出一個對話框，是整容醫院的醫護人員小劉。
我心裡暗笑，現在的廣告真是做得專業，但我還是跟她聊了起來。沒聊多久，我們便確立了具體的整容方案與時間。關掉網頁後，心裡卻犯起嘀咕來：要是整容失敗了怎麼辦呢？
也許是電腦的光刺激到徐銘的眼睛，徐銘皺了下眉頭，砸吧了下嘴，在迷濛的睡意中喊了我一聲妍妍，又翻過身繼續睡了。
我看著熟睡的徐銘，想到這半年相處的種種，實在沒有辦法去想象沒有他的生活，儘管他是木訥的、悶悶的、連表達嫌棄都只能以無聲的方式。可是沒有他，我不知道我一個人如何應對這寡淡的世界。
於是，我心一橫，豁出去般，天一亮便去了整容醫院。到醫院時，是小劉接待的我，她對我及熱情，不停地誇我：“蘇小姐，您皮膚真好，要是眼睛再好看一點就很完美了。”
想到徐銘也是這樣說的，我便選擇了一個開眼角和調雙眼皮的雙項目。
因為緊張，躺在手術檯上的時候，身體一直抖。主刀醫生寬慰我不要緊張，並告訴我美麗是值得付出的。即便這樣，還是因為緊張而捏了一手心的汗。
做完手術後，我頂著一臉紗布在家休養。徐銘對於我私自去整容這件事，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反倒極耐心地照顧我，為我熬製營養餐，並寬慰我的情緒，殷勤體貼備至。
看到徐銘這樣，我在心裡暗自得意，選擇整容是正確的。同時也在心裡暗自取笑，原來他那麼老實的男生，也是喜歡美女的。
一個星期後，我的眼睛拆線，是徐銘陪我去的。
拆完線後，我的眼睛有些微腫，但是比之前好看了很多，卻有些不像自己，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我有一瞬間的錯愕。
而徐銘，卻在此刻忽然湊在我的耳邊，對我說：“妍妍，你好美。”
4
整容之後，我和徐銘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我們同居在一起，偶爾小吵小鬧，週末的時候一起逛街看電影，他依舊是那個面對我善良的，慢吞吞的，有些木訥的，但是親熱時滾燙粗暴的男朋友。我們像一對真正恩愛的情侶一樣行走在陽光下過著平常的小生活。
時光這樣平靜地走了一段。
有一天晚上，徐銘躺在床上看書，我洗過澡穿著睡衣頂著一頭溼漉漉的頭髮坐在他身邊，水滴順著髮梢落在木質地板上，拍打出無聲地節奏。空氣有些迷醉。
徐銘抬起頭看我一眼，合上書，在我的額頭上緩緩地落下一個吻。然後很不經意地說：“妍妍，你要是五官再立體一點就好了。”他的話輕飄飄的，話音剛落下，便消散在空氣中，卻徑直地飄進了我的心裡。不一會兒，他便發出均勻的呼吸。
而我，卻再一次失眠了。
看著身邊熟睡的徐銘，我再次動起了整容的心思。反正他不介意我整容，反正他喜歡我漂亮的樣子。我在心裡這樣寬慰道。許是疲倦了，後半夜的時候，我睡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再次走進了那家整容醫院，接待我的還是小劉，給我動手術的依然是那個醫生。
短短半年時間，我墊了鼻子、下巴，在臉上填充了脂肪，改變了臉型，也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當我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張陌生的面孔，每一個部位都很標緻，卻沒有一處像自己，我的心不由得重重地往下沉。
5
時光平穩地前行。
一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去公司上班。剛走進公司，每走過一處，身後便傳來一陣竊竊私語。我一回頭，私語聲便壓低，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芒在背，迅速逃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還沒有坐穩，經理便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經理打開電腦網頁指著一張照片憤怒地詰問我。
我把目光移到屏幕上，頓時嚇了一大跳。電腦上的照片正是整容醫院掛出來的我的照片，他們居然用來做了廣告。
“你整容的事情現在鬧得沸沸揚揚，這種行為已經嚴重影響了公司形象，現在辦公室員工根本無心做事，全在議論你。鑑於公司考慮，你辭職吧。”
我無言辯駁，識趣地收拾東西走出了公司。
十點多的街面不擁擠，空氣中瀰漫著花香，身邊的一切都很和諧，生活依舊是那麼鮮活，可我卻覺得很悲傷。
待我走到家的時候，已經中午十一點了，此時，徐銘應該去上班了。
我從包裡掏出鑰匙剛準備開門，卻聽到房間裡傳來徐銘憤怒的聲音：“小劉，當初說好的，我刺激蘇妍妍來醫院整容，將她作為你院的意向客戶，事成之後，你們拿她照片做免費做廣告並分我五萬，現在怎麼只到賬了三萬......”
徐銘還在電話裡激烈地爭吵，我卻感覺眼前一黑，空氣變得沉悶、潮溼甚至凝固，我呼吸艱難，頹然地坐到了地上，與門發出了強烈的碰撞聲。
原來我那木訥的呆呆的男朋友，早就在時間的洪流中變成了偽裝者。一開始就為我挖好了坑，而我是心甘情願跳進他坑裡的棋子，四周皆為陸地我卻上不了岸，無法前行，也回不去。
看著面目全非的自己，我蹲在地上，終於無法控制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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