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說愛情總是一物降一物，同學眼中的“聖人”卻為了愛情奮不顧身了十年之久。
葉篤莊和妻子孫竦的半輩子都在生離，短暫的婚姻卻承載了最深的愛。
圖 | 葉篤莊先生
一
1914年，葉篤莊出生在一個富裕家庭。父親葉崇質早年做過官，後來棄官從商，成為天津有名望的實業家。但葉崇質並非只是看重財富的人，對於教育，他也是極其重視的。
父親葉崇質專門為葉家的孩子請來了塾師，希望他們能夠擁有真才實學，而不是單憑著葉家的財富就想一步登天。在父親殷切的期望下，葉篤莊6歲就進了私塾，14歲考入天津的南開中學二年級。
1931年，葉篤莊又考入了南開中學的高中部就讀。卻不幸目睹了當時政府出賣國家利益的滔天罪行，他對此感到深惡痛絕。為了國家，為了民族，他義憤填膺地加入到救國的隊伍中。
就在葉篤莊一心投入到救國活動中的同時，他沒有想到愛情也悄悄降臨在自己的身邊。
二
1932年，葉篤莊在南開中學讀高二。儘管南開中學在當時已經走在教育界的前列，但是受到時代的影響，那時的南開中學還是分為男中和女中的。
因此，要想在學校裡接觸到異性，一般只有參加社團活動。其實，那時候葉篤莊也曾參加過學校的話劇團，出演過男主角。可是他與女主角鄭念並沒有太多的交流。
據葉篤莊回憶道：“她只是在拍戲時才來，排完戲立刻就走，絕不和我講一句話，非常驕傲。”緣分就是如此奇妙，有些人註定不屬於你，但有些人註定會是你的。
此時的葉篤莊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在一堂選修課上遇到那個心動的人。葉篤莊選修的是“諸子百家”課，這也是難得的男女同學一起上的課。
成績優異的葉篤莊向來喜歡坐在教室的前排，以便與老師交流。但是偏偏那節課他曾經在私塾裡聽過相似的內容，所以故意去晚了一些。
葉篤莊去到教室，發現只剩下後排的兩個空位了，就選了其中一個坐下來。可是他剛一坐下，周圍的同學們就開始起鬨，還有一個同學對他喊道：“‘辣子’要和你同桌了！”葉篤莊聽了恨不得馬上離開座位。
說到這，不得不提一下這位令同學們聞風喪膽的‘辣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辣子’名叫孫竦，是當時南開著名的“摩登三女性”之一。另外兩個，一個是王若蘭，後來做了周總理的英文秘書；一個是梁思懿，梁啟超的女兒。三人中，孫竦最美，性格也最辣，所以得了這個雅號。
果不其然，不久後孫竦就出現在葉篤莊的身旁，她夾著書包站在旁邊，大大方方地問他：“我叫孫竦，你叫什麼名字？”葉篤莊頓時被她的直接嚇到了，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他羞紅了臉回答說：“我，我叫葉篤莊。”
葉篤莊與孫竦的交流引來了更多學生的關注，甚至有學生嚷嚷著：“葉篤莊臉紅了！”他萬萬沒想到，自此之後，他竟會悄無聲息地墜入了愛河。
圖 | 1984年，葉篤莊先生家族照
三
自從遇到孫竦之後，葉篤莊心裡就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我想要自己有個女朋友。”但由於家族關係，葉家的孩子的婚姻註定是以維繫裙帶關係為目的的。
葉篤莊的大哥葉篤仁娶了民國初期的“大總統”之一的徐世昌侄女為妻，而三哥葉篤義則娶了財務總長李世偉的侄女為妻。由此可見，葉篤莊未來的婚姻必定逃不開家裡的安排。
其實在葉篤莊三歲的時候，葉家的人就早已為他訂下了“娃娃親”，對方是晚清東三省巡撫張錫鑾的孫女。可是誰能料到一切人為的安排都抵不過命運。
撇開孫竦不說，單單因為張錫鑾一家的行為就讓葉篤莊下定決心要做葉家的第一位反抗者。張家雖然家世顯赫，但是張家的男女老少都沾染了煙癮，純粹是些大煙鬼。葉篤莊不願意接受成長在這樣一個汙濁的家庭裡的女人，他執意要退掉這門親事。
要不是當時葉崇質已經去世，葉家已是由大哥葉篤仁當家，恐怕葉篤莊也不會那麼順利地退掉了婚事。
退婚成功後，葉篤莊突然興奮地在院子裡沿著對角線跑了起來，還不停地在喊著：“I am free，I am free！（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四
愛情始終還是要你情我願的。雖說葉篤莊退婚成功，卻並不表示他和孫竦就能在一起了。孫竦本來就長得標緻，再加上性格爽朗大方，自然不缺追求者。而且葉篤莊在追求者當中既不是最帥的，也不是最有才能的。
面對眾多情敵的競爭，葉篤莊一開始採取了寫信的方式去追求孫竦。只可惜過了很長時間，他才收到回信，而回信的內容明顯就是在拒絕他，信中寫到：“我也希望和你做朋友，但我才疏學淺，難免叫你失望。”
許久之後，葉篤莊才發現是孫竦的朋友王若蘭扣下了他寫給孫竦的信，並且她自作主張地寫了回信。在那以後，他反而更大膽了，似乎覺得那樣可以說明孫竦還沒有拒絕自己。
於是葉篤莊壯著膽子約孫竦放學後在學校的會客室見面。不過，當孫竦出現在葉篤莊的面前時，他又緊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也許陷入愛情的人都是幸福而痴傻的。葉篤莊在遇見孫竦之後也沒能倖免。因為知道自己不敢與孫竦講話，他只能在“諸子百家”課上默默注視著她。
為了給孫竦留下好的印象，葉篤莊不惜把自己的大腿掐紅，也不讓自己在課上睡著。當葉篤莊回憶起那段時光，他還一本正經地說：“睡著了之後會流口水。我流口水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看。”
五
一轉眼，高中三年過去了。孫竦去了燕京大學，而葉篤莊卻選擇了金陵大學。即使兩人不在同一所學校，他依然堅持給孫竦寫信，還時不時去燕京大學找她，只不過孫竦還是對他愛理不理。
後來葉篤莊從朋友那裡打聽到孫竦打算去日本留學，他又為了追孫竦，決定去日本留學。
所謂“山人自有妙計。”到達東京的第二天，葉篤莊就約孫竦見面。他覺得要想引起孫竦的注意，就需要“反其道而行”，於是他採取了“不請客”的方法。可事實證明，孫竦並沒有因為葉篤莊的這個行為而改變什麼。
可見，葉篤莊在孫竦面前始終不佔上風，但他卻覺得“我感到無上歡快，東京的太陽好像更光亮了。”要不然怎麼說愛情常常使人變得盲目。無論孫竦如何拒絕他，葉篤莊還是放不下。
要是葉篤莊約了孫竦見面，卻被她放了鴿子，葉篤莊就在宿舍矇頭大哭；母親寄來了乾貝松，他第一想法是分一半給她，看她收下，他覺得像是恩賜；他演話劇，偷偷發現孫竦也坐在觀眾席上，結果緊張得戲也沒有演好；他去她的宿舍看她，慌張中把菸灰彈在帽子裡，她看了笑起來，遞給他一個小碟子，他也激動了一天。
情到濃時，屢屢受挫的葉篤莊還給朋友宋爾廉寫信作了一首詩：“我愛祖國，我愛人民，我愛母親，我愛辣子。”只是他沒想到宋爾廉會將這首詩貼在牆上。結果多年後他才知道原來這首詩在北京大學出名了。
六
1936年，葉篤莊回國。追了孫竦這麼久也不見成效，他心灰意冷地給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葉心束。
“心束”表示念念不忘“竦”，再有心中只有一個竦，在女人方面，此心已經結束了。”但是愛情哪裡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葉篤莊嘴上說著心死了，可是心裡卻很誠實。儘管現在回到國內，他還是不屈不撓地打聽孫竦的消息。當他聽說孫竦參了軍，還沒有結婚的消息時，又馬不停蹄地趕去上海找她。
此時，孫竦對葉篤莊的態度已經有所轉變了，偏偏她又有男朋友。葉篤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孫竦說：“我說，我們認識多年了，還是和我結婚好。這許多年沒有結婚，是不是等我？”但孫竦笑著說：“我連你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然而孫竦的男朋友沉不住氣了，他害怕孫竦真的和葉篤莊跑了。於是他趕緊弄來兩張美國的邀請信，並對孫竦說：“要是結婚，就帶你去美國。”
沒想到孫竦聽了反而不樂意結婚了，她生氣地說道：“你不拿這封邀請信，我或許還可考慮我和你的事情，你拿這封邀請信來，顯然是把去美國當成了條件，這種做法非常卑劣。我決定去北平找老葉了。”
孫竦說到做到，果然和葉篤莊結婚了。表面看起來孫竦和葉篤莊結婚是因為對男朋友的不滿，但是相比起來，顯然葉篤莊要更加尊重孫竦。竟然她決定嫁給葉篤莊，那必然是再三考慮過的。
圖 | 1951年葉篤莊和夫人孫竦帶著兩個女兒在中國農業科學院
七
葉篤莊好不容易才追到孫竦，轉而又陷入了事業的漩渦當中。自從葉篤莊和孫竦結婚後，麻煩就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1954年，葉篤莊被抓進北京草嵐子監獄，由於此次是秘密抓捕，所以孫竦並不知情。一個月後，葉篤莊收到了孫竦送來的被子，他就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想到妻女沒人照顧，他頓時抱著被子嚎啕大哭。
三年後，葉篤莊終於等到了見孫竦的機會。那時候正值鬧饑荒時期，他在監獄裡就更吃不飽了。他見到孫竦的時候，只能蹲著，根本站不起來。孫竦便瞞著他，從黑市為他弄來了蛋糕和紙菸。
1962年，葉篤莊被判處10年有期徒刑。在第一次獄中會見孫竦時，他主動提出：“是不是劃清界限，不要影響孩子們的前程。”
很多事情都言不由衷，雖然葉篤莊是為了不連累家人，可當他得知孫竦同意離婚，他在理解孫竦的同時，又帶著一絲怨恨。
離婚後，孫竦一如既往地給葉篤莊寄包裹，她對葉篤莊並不是不愛了，只是奈何不過現實。孫竦作為母親，就必須為了孩子們的未來考慮。
遇到條件優越的追求者，朋友們都勸孫竦再婚，但她並不動心。女兒葉曉回憶說：
“媽媽坐在那裡，過了半天說：‘不知道老葉會怎麼想？’她到底也沒有同意。”1973年，孫竦不幸患上了肝癌。在夢中，她還常常自言自語：“老葉在哪？”去世之前，她終於對女兒說出了埋藏已久的心聲：“要不是你們三個小兔崽子，你爸爸去哪兒，我跟哪兒。”
孫竦在臨死前還悲嘆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當時一定是很想見葉篤莊一面。後來葉曉感慨道：“我媽常對我說‘望山跑死馬，想人想死人’。我當時以為她是說想我們，因為那時我們常有分離，尤其是下鄉後只能一年見一次。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一定也是她想念爸爸，卻有苦不能說。不知媽媽當時是怎麼受的煎熬。”
可是直到孫竦去世後的第四年，葉篤莊才出獄回到家中。最大的痛莫過於生離成了死別。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愛人的遺憾與自己有關。每次為孫竦掃墓回來，葉篤莊就彷彿老了十歲。
2000年，86歲的葉篤莊躺在病床上，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歪歪扭扭地寫下了生命中的最後五個字：
“人生有何罪”。葉篤莊去世後，女兒將他安葬在孫竦的墓前，希望他們能夠在另一個世界相伴永生永世。
圖 | 葉篤莊與兄弟合影
有人說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就是幸福。說到葉篤莊和孫竦，我們無從判定他們18歲相遇是不是太早或太晚，更無從斷定孫竦如果早些答應葉篤莊，兩人會不會幸福得長久一些，不至於留下那麼多遺憾。
或許好事多磨就是像葉篤莊和孫竦的樣子，儘管陪伴很短暫，卻都愛得深刻，念得深遠。相遇本就不容易，要想相守豈不是更難。
文 | 南惜
圖片參考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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