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著孤獨翻了臉，清醒坐下，哭著與它又和好。”
人不能拋棄她的孤獨，除非她背叛了自己。
最近，陳喬恩參加了真人秀節目《女兒們的戀愛》，在幾位女嘉賓中，陳喬恩是最大的，也是唯一一個單身的。
這使得她在一眾嘉賓中成為了一個“異數”。
在節目中，陳喬恩並不避諱自己的年齡，談到如今四十歲的自己，曾被網友們攻訐為“又老又肥、還扮嫩”。
主持人張紹剛評論道，“這個時代對女性太苛刻了，不管是娛樂圈還是現實生活，都一樣。”
誰沒年輕過？誰都會老去。但中年女演員的年齡危機，和職場危機，在這個時代的諸多問題中，總是顯得那麼突兀和醒目得匪夷所思。
她們跋山涉水來到歲月的重要關隘，忽然間，卻被質疑曾經擁有的雄厚資本，早已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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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被稱作偶像劇女王的陳喬恩倚仗的是什麼？總是有人對她昔日的地位憤憤然：一沒演技，二沒美貌，陳喬恩當年到底是怎麼火的？甚至有人譏其：“反正怎樣都是一低頭，十幾年來好像一直演傻白甜。”
人心不古，不過如此，初出茅廬時，無人看好她，而當她從一個毫不起眼的灰姑娘，一路跌跌撞撞登頂收視女王時，仍不免遭遇明槍暗箭，各路齊發。
三年前， 作為喬任梁生前關係最好的朋友，喬任梁去世後，陳喬恩由於沒有第一時間公開發聲表達悼念之情，結果受到了眾多網友的攻擊與謾罵。
次日，陳喬恩經紀人在微博上替陳喬恩抱不平：“三環上的雨下的好大，老天也懂她。”並貼出陳喬恩淚如雨下的一張照片。
實際上，從獲悉噩耗的那一刻起，陳喬恩就沒說過一句話，一直哭到連妝都上不了。
如果悲傷也是一場秀，需昭告天下，那我寧願緘默不語。
不明真相，肆無忌憚地去主觀揣測和評判是容易的，沒有人在乎嘴唇翕合間完成的一場場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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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殺也好，捧殺也罷，實際上並無本質的區別。其背後，都是那個被忽略被隱匿的真實世界。
這個在他人眼裡人畜無害的女子，在鏡頭裡動輒淚眼婆娑，火速即能調動起來的情緒，若沒有心底的隱痛，又怎會一觸即發？
陳喬恩與母親
陳喬恩自小心中就沒有關於“慈母”的概念，因為陳媽媽對子女歷來嚴苛，童年的陳喬恩經常因為成績不佳而被媽媽體罰，有時整條胳膊都被媽媽捆在一起的枯枝打得鮮血淋漓。
她曾在節目中回憶：那時候媽媽壓力很大，隨時會打我，見了她，我怕得不知道怎麼說話。
進入高中後，她三年轉學三次，“沒有人要跟我當朋友，因為他們覺得我笨蛋。”
22歲那年，她從家鄉新竹跑到臺北，目標只有一個：她想演戲！在戲中體驗百樣人生總好過囚困“牢籠”。
結果，她被演藝公司安排去幹了除了演戲外所有的事：做平面模特、做助理；看她口齒伶俐，又讓她去當主持人；發現她唱歌也不錯，又建議她去唱歌。
那時的她在不同的身份之間來回切換，有時她會怔忪地問自己：我到底是誰？
做主持那段時間，外景節目居多，她風雨無阻，跑遍各地，由於節目需要，有時要生生嚥下各種奇葩與難吃的食物，噁心到要吐，三秒鐘後，迅速換成巧笑倩兮的模樣。
晚上，她則立刻被打回原形：她租的房子不僅破舊不堪，而且遠離市區。所掙薪水除去開銷已捉襟見肘，但還要騙媽媽說公司補助很多，沒有衣食之憂。
陳喬恩最大的夢想就是演戲，但公司怎麼能輕易讓這顆閃亮的主持明星去改道易轍呢？當然就把她演戲的願望給擱淺了。
因為陳喬恩性子倔強，不肯輕易就範，結果被公司“雪藏”，她將近有一年時間，既沒演戲也沒主持。
斷了經濟來源，不僅捱餓，而且窮得連房租都交不起，每逢給家裡打電話時，她都要把即將沖決而出的淚水強行逼回去。
後來，她終於重回演藝圈。有一次被安排去參加一檔遊戲節目，要從一層多樓的高臺跳下去。
她從小恐高，當時被嚇得瑟瑟發抖，花容失色，徘徊間被人抱著扔了下去。
她重重地砸在水面上。巨大的水花四濺，她的脊柱被水面拍得疼痛難忍，而比這更難忍的是身不由己的屈辱，藉著池水的掩護，她淚水四溢。
這個世間鮮有天生的大氣象者，多少胸懷不過是被委屈撐大的而已。
當時，由於壓力巨大，她經常愁眉不展，遂被經紀公司數度警告：再擺臭臉就滾蛋！
那時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能丟了飯碗！於是，她插科打諢，嬉笑怒罵，以擺脫“臭臉大王”的形象。
那段時期，鬱鬱寡歡的她硬是被激發出了喜劇天分，甚至，有人認為她可以向“諧星”之路發展。
魯豫採訪她時，問她：你會把這樣的委屈跟家裡人說嗎？她說：不會，沒有用，是你自己選的要進演藝圈，幹嘛訴苦？
苦情戲，沒有多少人真正願聽，願看。祥林嫂似的訴苦，除了博得一點廉價的同情，只能被人當做笑話。
對家裡人，她更是隻字不提所有的難處，她不想他們為她擔心受怕。
所以，即便打落牙齒和血吞，她也要一併嚥下。
3
2003年，陳喬恩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出演愛情偶像劇《千金百分百》，首次擔綱女主角，而且一人分飾兩角。播出後，一舉拿下臺灣偶像劇收視冠軍。
《千金百分百》劇照
兩年後，她主演愛情喜劇《王子變青蛙》，好風憑藉力，一躍成為臺灣偶像劇女王。
《王子變青蛙》劇照
2008年，愛情偶像劇《命中註定我愛你》，則讓陳喬恩演技空前大爆發，那個“便利貼”女孩陳欣怡讓多少人為之心疼不已。
彷彿每個人都從她身上，看到了那個曾經總是取悅別人，來建立信心的自己。
由於角色的固化，她的優勢被定位在沒多少發揮空間的“傻白甜”上，但出道十八年，她也漸漸走出自己的窠臼，迎來一個又一個新的突破。
從《錦繡緣華麗冒險》裡堅強自立的亂世佳人，到《笑傲江湖》裡雌雄莫辨，卻風情萬種的東方不敗；從《偏偏喜歡你》裡機智果敢的熱血青年，到《放棄我抓緊我》裡神經質的時尚女魔頭，她不斷挑戰著自己，顛覆著自己。
隨著戲路越來越寬，她的人生之路也日臻柳暗花明。
有人曾如此評價她：做自己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別是在演藝圈。這要包含兩種能力：
一是在花花綠綠世界中辨認自己的能力，二是被現實撞得頭破血流，還能繼續往前衝的毅力。換言之，要夠聰明，也要夠勇敢，而這兩者，陳喬恩都有了。
但私底下，她仍然是那個不擅於酬酢往來和長袖善舞的女生。
最大的奢侈是宅在家裡放空自己。她曾經網購過一隻浴缸，結果忘接排水，把家淹了還能沒心沒肺地睡覺。
最長的記錄是連續三個禮拜沒出門，以致讓她的經紀人擔心她會孤單會餓死在家裡，結果發現她仍好好地活著。
她有點笨，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自己在房間時會把一隻鞋放在門後擋著。
聽莫文蔚唱《忽然之間》把自己哭成狗，面對隔膜了30年的媽媽仍手足無措......
因為不喜歡呼朋引伴，所以朋友不多，可一旦交上，就喜歡掏心掏肺，不離不棄。
先後與幾位著名男藝人傳過緋聞。影影綽綽的傳說，最終成了風煙俱靜的沉默。
她曾在微博上寫下這樣的心情：“上帝說，這女孩太特別了，她得等等，因為我得給她找個特別的。”
那個特別的，未必富甲一方，未必英俊倜儻，但，於她而言，一定是懂得她的好，亦接納她光芒下所有幽暗的人。
陳喬恩承認，自己在戀愛問題上的確有點精神潔癖，“我會花很長時間去觀察一個人。如果我喜歡一個男人，會在前期投入很長一段時間去了解他。”
在推崇速戰速決的快餐愛情時代，她仍有著那種老式的愛情觀。
只因太在乎，才會患得患失；那種篤定十足的愛情，不是吃準了對方，便是無足輕重。
木心在《文學回憶錄》裡說，“如果我緩慢而笨拙，那是因為我愛你。”
4
這個在很多人眼裡，笑容清澈、情緒飽滿的陳喬恩，一直不能紓解的一個困惑便是：“當別人來攻擊我，我有時候會想，為什麼我要來這裡經受這些東西？”
喬任梁去世三年後，陳喬恩微博發出一張粉色天空並配上天使的符號，隔空悼念喬任梁（Kimi）。
還有網友曬出了陳喬恩探望喬任梁父母的視頻。
結果， 她的善良之舉又被罵，說是喬任梁去世三年了，她還在“消費”他。
在《魯豫有約》上，陳喬恩曾對魯豫說，她漸漸學會了不要讓罵聲影響到自己，可是還是會覺得好難過。
生命是什麼？生命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面對猝然的訣別，天人永隔是這樣，而面對那些無端的惡，和洶湧而至的髒水，她亦有著年少時的惶恐，所以，她才會在節目中坦陳：“我覺得太害怕人類了。”
臺下的粉絲對她報以善意的笑聲：“紅恩別怕，你笑得這麼好看，你值得世界溫柔以待。”
金剛怒目，不如菩薩低眉。但金剛不需要修持，怒髮衝冠，即可快意恩仇，因此，低眉的菩薩便成為稀罕物。
5
如今，到了四十歲的生命節點，她面臨的另一重考驗，從網絡暴力，到了年齡危機。
談起曾因身材走樣，被人叫做“陳阿姨”，還因40歲的年齡反覆被網友評判，陳喬恩不禁感嘆:“我們女演員的價值，只是讓你看到我的歲數嗎？”
但好事者仍緊盯著她的年紀、身材和未婚的身份。
年界四十，仍形單影隻，成為了很多人眼裡一個值得憐憫和同情的對象。
陳喬恩不止一次在節目裡表示，時時刻刻都有人提醒她的年齡，還有無處不在的催婚團。
那些不相干的人，比她自己還在意她的婚姻狀況。
太多的人將婚姻當做衡量一個女人幸福與否的重要指標，當做是女人安全感的庇護所，彷彿沒有婚姻，甚至失去婚姻，就成為值得憐憫和同情的對象。
事實呢？
一個人幸福感的來源，應該是她內心的充盈度，她為自己心甘情願的生活選擇埋單的能力，她能遷就，但並不將就的人生態度。
張小嫻說過：我以為愛情可以填滿人生的遺憾。然而，製造更多遺憾的，卻偏偏是愛情。
愛情與婚姻應該是錦上添花，若它將我們帶入水深火熱，那麼，要它幹嘛？
3年前，在竇文濤主持的《圓桌派》上，他問到場的嘉賓徐靜蕾：女大要不要當婚呢？
徐靜蕾直言不諱：從我30歲出頭就一直被人問，到現在我已經覺得這個話題都很可笑了。這有什麼可聊的，願意幹嘛幹嘛唄！
在她看來，“選擇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既不拿自己當標準評價別人，也不拿別人的標準評價自己。”
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有過經典的一句話：他人即地獄。
意思無非是，當我們過於倚重他人的評價時，便將自己喜怒哀樂的權利交付與了他人，將自己主宰生命意志和通向幸福的權利交付給了他人，這時，“他人”，便意味著“地獄”。
生命最和諧的秩序，不是來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樣的“金科玉律”，而是我們與自己內心最自在的協調。
就像徐靜蕾在提到男人和女人在社會層面責任擔當的差異時，不禁反詰：誰要男人一定就要成功？這種壓力來自於哪啊？
永遠少女感的女人，必須成功的男人，成為我們這個社會的兩大完美標杆。
如果一個時代只能容納下一個狹隘的審美標準和價值觀體系時，這是進步還是倒退？
但有的枷鎖來自於社會，有的則來源於作繭自縛。
就像軟玉溫香抱滿懷，固然好，但若那個能與你琴瑟和鳴，靈魂相依的人姍姍來遲，你能做的，不是顧影自憐，而是有能力過好當下，也期待未來。
當一個女人能夠經濟獨立，思想獨立，精神獨立時，她便能過好任何一種生活。
陳喬恩說過：“無論幾歲，都要愛你自己。無論快樂與否，都要記得擁抱自己，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縱然歲月長，衣衫薄，你依然知道心之所在，和倦歸的方向。
亦如年少時的那場出逃，她趨光而行，當四十歲惶然而至時，她卻終可以對時光莞爾一笑。
世界華人週刊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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