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高峰，征服自然。這在人類文化中一直被認為是值得推崇的勇士精神。
然而有些視死如歸的“偉大”背後，留下的除了照片與談資，也許還有一些無法承受的傷害，需要別人來為你買單。
最近，一則定日縣珠峰管理局發出的公告受到廣泛關注：
為落實2018年國家“綠盾”行動相關要求，切實保護好自然保護區生態環境，依據《中國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從即日起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進入珠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絨布寺以上核心區旅遊。對於很多旅遊者來說，這條“禁令”或許是個不那麼讓人開心的消息。但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卻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些人中大概包括了他們，一群在珠峰上用生命為遊客“擦屁股”的人！
/紀錄片《珠峰清道夫》，拍攝於十多年前，但因為經費等種種原因，直到今年才被我們看到。全程由夏爾巴隊員用gopro記錄。
世界最高垃圾場
位於中國和尼泊爾邊境上的珠穆朗瑪峰，是世界第一高峰，海拔8844.43米，終年冰雪覆蓋。儘管這裡是著名的死亡聖地，但仍然每年都有近10萬遊客來到這裡，瞻仰它、征服它。
他們留下的，除了回憶，還有幾百噸無法降解、令人作嘔、堆積如山的垃圾，另外，還有300多具登山者的屍體，以及12噸屎…
這個世界第一高峰，成了名副其實的世界最高垃圾場，一個垃圾的聯合國。
在這兒，你可以看到俄羅斯的易拉罐、美國的罐頭、法國的酒瓶、中國的塑料袋、韓國泡麵盒…
除了垃圾，還有大量的人類排洩物。本來有一種集便袋，但是它操作起來相對麻煩，於是，
連冰川融水，都染上了黃褐色…......
/集便袋，但很少有人願意帶著屎登山。
但它是我們的聖山
有人造了孽，就會逼出另一批人來還。
這是一群夏爾巴族的年輕人。這個族群自古就生活在喜馬拉雅山脈周圍，他們體格超人、單純和善、堅忍順從。
於夏爾巴人而言，珠峰無疑是神聖的。他們的家和大本營裡，到處都是神像。納姆伽爾就是一個夏爾巴族的年輕人，他說：外頭那些來爬山的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根本不把我們的聖山當回事兒！
於是他自發組建了一支32人的隊伍，發起了清理珠峰的活動，儘管是九死一生，但他的妻子也認為這是有意義的事情。
他們的目標，是帶走海拔6000到8000米“死亡地帶”上的垃圾。這裡，機動車上不來，只有靠人，一點點把垃圾背下去。
在準備攀登珠峰之前，他們會做很隆重繁複的儀式，來表示對神明的敬畏。
但神明避免不了死亡。
整個行動才剛剛開始，雪崩就爆發了，三名年輕的夏爾巴人為了上山撿垃圾，犧牲了鮮活的生命。
不管納姆伽爾如何呼喊，對講機只剩下呼嘯的山風聲，沒有人應答。
那是三個剛剛還如你我一樣鮮活的生命。
但他們的行動不能停止，只能繼續，他們必須橫跨遍佈冰川間的裂縫，翻越垂直的冰崖。
可唯一的工具，是一個吱呀亂叫的梯子。走錯一步，便是深淵，粉身碎骨。
有一天，有一個隊員喝了營地外冰融化的水聲音啞了。沒想到，就連海拔最高的營地，附近的冰水也已被汙染，充斥著垃圾、大便和細菌…再也不能直接喝了。
納姆伽爾說：把垃圾撿了，水就乾淨了，我們就都不會生病了…
行動比想象的更不順利，一連兩天睡不了覺，因為等太陽出來後，冰川溫度會上升，為本就生死一線的行動增加更多變數，他們只能半夜出發，在一片漆黑中咬牙攀爬。
在這極寒地帶，他們最常做的事情，是背上近百斤的垃圾，經過雪崩的冰瀑、陡峭的冰崖，來回好幾趟地把垃圾運下山。
納姆加爾向8000米以上進發，除了運送垃圾，他還會將遇到的力所能及的遇難者遺體帶下山去進行火葬，在夏爾巴族傳統裡，遺體不能帶回去火葬靈魂將不能轉生。
風暴猝不及防的對他們發了脾氣，幾名隊員無奈之下被迫放棄。只有經驗最豐富的納姆加爾，決定繼續爬到8016米，一個人帶著400磅重的屍體前行，500米後，納姆加爾像所有需要氧氣需要溫度的普通人一樣，倒在了茫茫雪地裡。
8000米以上的海拔，除了風雪，剩下的只有死亡的到來。
納姆加爾信仰的神明這一次保住了他，他被一名路過的女登山者發現了。幾口熱水將他一把拉回人間，沉默許久，還是不能講話。納姆加爾哭了，他說這是自己登山第一次流淚。
兩個月之後，勇敢的夏爾巴人們在“死亡地帶”成功揹回了近1800公斤的垃圾，還按照計劃運回了兩具遇難者的遺體。
1800公斤對於珠峰上45噸垃圾總量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要想還原珠峰之前的聖潔，夏爾巴人還需要持續不斷地冒著生命危險上山，用肩膀把這些垃圾扛下來。
影片的末尾，是沉重的消息。英雄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而總有一次，他們回不了自己的家，去了另一個神聖的世界。
天堂潔淨，願那裡沒有惡寒高峰上的垃圾。
夏爾巴人的困境
說一些影片之外的話。有些人說夏爾巴人並不是純義務的去做這些事，他們有私心。
“有錢，夏爾巴人能揹你上山。”
當然這句話是對“速食登山”的戲謔，但確實也說出了夏爾巴人的尷尬。
三四十年來，尼泊爾政府通過“珠峰產業鏈”，輕鬆獲利三億六千萬美金。產業鏈頂端是西方探險公司，他們向富裕的登山愛好者兜售“征服世界屋脊”的夢想；中端是尼泊爾代理人，他們從中抽取佣金；最底層則是夏爾巴族嚮導，他們薪酬低、風險高，即使在黃金登山季每人/月的收入也可能低至1000美元！
而這些，是他們一家人生活的主要來源。
如果他們不幸長眠在珠峰上，他們家人只能得到400美元的撫卹金。
為了這點微薄的收入，他們做最辛苦的事，用生命博弈。如果有選擇，他們也不願踩踏著兄弟和親人的屍體一次次上山，更不願意大批的遊客弄髒了他們的精神圖騰。
這並不是一個遙遠的故事
除了珠峰，每年長假過後，不少景區都會爆出垃圾遍地的新聞：
“人一生必去的個地方”之一，洗滌心靈的“天空之境”茶卡鹽湖變成了垃圾湖，一天要清出12噸垃圾。
在華山，冒著生命危險撿垃圾的清潔工。
在安久拉山，牧民們在充滿垃圾的草原生活，喝著河床鋪滿垃圾的河水，看到這些，你會不會心疼？
還有一年清理的垃圾達噸以上的岡仁波齊、天清理出噸垃圾的梅里雪山、峨眉山等等……
你以為珠穆朗瑪峰的汙染離我們很遠嗎？
這是一個與我們息息相關並且更為嚴峻的事實：喜馬拉雅山為19條河流提供水源，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恆河、印度河，還有我們的黃河和長江。
如果任其汙染下去，受影響的不只是生活在珠峰腳下的人們。我們每個人，都會自食惡果。
或許看完後你可會同我一樣有些憤怒，影片最後的一段話送給你也送給我自己：
不用理會他人的過錯，他們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們未來要做的事，只專注於自身做了什麼，以及未來要做的事。——佛文 / 包大人 圖 / 部分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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