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4 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倒;人能面對死,就能面對任何困難

我們的真性可以比喻成天空,凡夫心的混亂則是雲。有時候,天空完全被雲所遮蔽了,我們抬頭往上看,很難相信除了雲之外,還有其他。但只要我們搭乘飛機,就可以發現在雲上有無垠藍空。我們原先認為它就是一切的雲,變得如此渺小,遠在我們底下。

一、只有懂得生命是多麼脆弱的人,才知道生命有多可貴

一個人如果參加過一次至親好友的葬禮後,他的世界觀都會發生改變。

這個世界多麼殘酷啊!它為什麼罔顧人的情感,讓每個人都要經受這失去親人的痛苦呢?但人生的結局就是如此啊!

人死了,真的一切也就完了。這是多簡單的道理!但要真的明白,卻又多麼不容易啊!要不世人為什麼要殫精竭慮地爭權奪利,不擇手段地博取也許根本用不完的財富呢?

人生就是一場悲劇,死亡是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自然規律,是人的最終結局。既然如此,那我們曾經為之熱血沸騰的夢想、奮鬥,不只是南柯一夢嗎?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啊!父母生育我、養育我,自己又刻苦讀書,努力考上大學,走上社會後,又經艱苦努力才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到頭來,還是要走向死亡的歸宿。所以無論怎樣奮鬥,人生的結局最終還是失敗。

人生是變幻不定的,但惟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每個人最終的結局都是死亡,既然如此,何況人生還有許多煩惱痛苦,那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我感到茫然……

只有懂得生命是多麼脆弱的人,才知道生命有多可貴。

如果有人問我,有什麼樣的學問是思考生命中最重要的問題,並且已經對其中一些問題找到了解答的——我會指向佛學。如果有人再問我,有什麼樣的學問能使我們的心靈有寄託,內心更完美、更豐富、更祥和——我會再度指向佛學。

我記起少年時,曾在公園裡遇見過一位慈祥的新加坡遊方老和尚,他拍著我的腦袋說我有慧根,並拉著我合影留念,回新加坡後,他還給我寄來了照片和幾本介紹佛教故事的連環畫。也許佛家真能幫助我獲得解脫,於是我找出了那些連環畫,從佛裡尋找心靈的平衡。

說老實話,由於從小受的教育,我在思想中一直認為佛教是封建迷信,只有那些沒有文化的老太太才信。最終改變我觀念的是連環畫中關於佛祖出家的故事,這是世界文獻中探索人類生命意義的最有名的故事之一,它通過四個路見的景象,象徵性地描述了佛學的源起和要解決的問題。

佛祖釋迦牟尼原來叫喬達摩·悉達多,是迦毗羅衛國靜飯王的王子。他出生的時候,一個婆羅門相者預言他會離家修遊,成為一個出家苦修的聖人,並告誡,不要讓他看見任何不幸的事物,如落葉、死屍等。

國王為了讓王位後繼有人,就禁止他離開王宮,並用宮廷無盡的奢華和雍容富貴包圍起王子,極力把他同任何不幸的情境隔開。

就這樣,喬達摩長大了,只知道有富貴和享樂。

後來,他娶了年輕貌美的耶輸陀羅公主為妻,並有了一個兒子。

然而有一天,他終於走出了王宮。在他的皇家馬車中,他被車外的景象驚呆了,他看到一個非常衰老的女人。

他忙問駕車的人:“這個女人怎麼了?”

他被告知,每個人最終都會像這女人一樣變得蒼老衰弱。

繼續前行,又遇到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和一個沒有雙腿在路邊行乞的殘疾人。王子吃驚地領悟到,每個人都會受到病痛的折磨。

後來,他們又遇到了一列抬著屍體的送葬隊伍,當他知道每個有生命的存在物都將會死去時,他深深地震驚了。但就在他心緒不寧、縈繞在老、病、死的苦惱時,他遇到了一個老人。老人眼睛注視著他,並對他很平靜地微笑。

“在人世的苦海中,這個人為什麼還會欣喜?”喬達摩驚問。

“他是一位聖者,”趕車人答道,“他已經獲得了真理並因此得到了解脫。”

這些新的發現,喚起了王子內心對人類的深刻同情。他想,當週圍的世界充滿苦難的時候,他怎麼能夠置身於現在這種人為的幸福之中呢?而他又怎能忽視這殘酷的事實,那就是他心愛的妻子和兒子終將忍受老邁的痛苦和死亡的結局。

喬達摩王子立志離家修行,以尋求解脫人的生老病死,煩惱憂愁之道。於是,在一個深夜,王子望了望熟睡中的妻子和兒子最後一眼,便迅速離開王宮。就這樣,29歲的王子毅然拋棄了自己熟悉和鍾愛的一切,開始了新的求道生活。

出家後,喬達摩先後向兩位大師學習,接受苦行方式,磨礪心志,努力通過苦修和無為來探尋人生的至理。

他與其他極端禁慾者一樣,為了怕吃進小生物而殺生,就只喝濾過的水;為了避免呼吸時吸進小蟲子就帶上呼吸面具;走路時小心翼翼以防踩到蟲蟻身上;進食極少從而減少嗜食的慾望。

6年的苦行使喬達摩的身體極度的虛弱,像一具行屍走肉。

一天,當他在尼連禪河邊洗浴時,突然疲乏無力地倒在水中。要不是抓住岸邊垂下的樹枝,喬達摩可能就會被緩緩的流水淹死。

上岸後,喬達摩又癱倒在岸邊。這時一名牧羊女在河邊發現了他,送他一杯羊乳。

從那天開始,喬達摩意識到苦行不能悟道,事實上飢餓和脫水只能讓他心神散亂,干擾思維,至今仍一無所獲。他決心放棄這種極端的苦行,滋補身體以便精進求法。

最後,喬達摩來到一株繁茂的菩提樹下,跏趺而坐,誓言“不證菩提,決不移身”。喬達摩專心一念,很快進入冥思的高深定境。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已能夠脫離感覺、情感和慾望,進入一種純粹的清明之境。在第七天的早晨,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晨星。在剎那間,他證道了——在突生的極樂中,頓悟生死之源、滅苦之法及究竟極樂。

自此,喬達摩成為佛佗,意為覺悟者,人們稱他釋迦牟尼——釋迦族的聖人。

霍姆斯大法官曾說:科學是對次要的需要做出主要的貢獻,而宗教的成就不論多小,卻至少是針對最重要的事物。

科學給人類帶來了飛躍的發展,但它只是關於物質世界的學問,而宗教探討的卻是關於心靈的,關於生與死的問題。佛祖創立佛教正是為了幫助人們從人生的生老病死、煩惱憂愁中獲得解脫。

那麼佛祖悟出了什麼呢?我們怎樣才能在人世的苦海中像那位聖人一樣保持一種欣喜呢?

佛學高深玄奧,僅經籍的數量就是任何一門宗教所無法比肩的,我印象中的佛學造旨高深的人士都是藏於深山滿腹經綸的高僧,他們都要窮盡一生來研習佛學。清末民初的弘一法師,曾經是一濁世公子,放浪形骸;而後又留學國外,專心學畫,最後造詣堪稱一代名師,連魯迅等大師都以能擁有他的墨寶為榮;到了晚年,他卻拋棄這一切,潛心研習佛學,著述了多本佛學書藉,成為中國近代史上有名的律宗高僧。傅雷形容他的人生經歷了三個境界:物質的、精神的、靈魂的。

佛學於我自然難以企及,但以我的淺見,佛學的主要思想還是“萬物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國能稱得上“佛經”的,大都翻譯自梵文,惟一的國產經書《壇經》,是由著名的傳奇人物六祖惠能說法,其弟子法海集錄。關於惠能,曾流傳著一個廣為人知的故事。當年神秀為了取得五祖的衣缽成為法嗣繼承人,在璧上書寫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而不識字的惠能卻作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兩首偈反映了兩人“空”的不同境界。神秀要“時時勤拂拭”,才能保持空;而惠能本體就是“空”,“何處惹塵埃”。

佛教認為世間有輪迴,人生是一種痛苦,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如夢幻泡影,因此對任何事物都不要太執著,只有苦修行,悟得正道,才可以脫離輪迴之苦。

既然人世可以輪迴,人生又是一種痛苦,那死亡就是一種解脫,所以死也就沒什麼可怕了;而且世間萬物皆空,將一切看空,就不會爭名奪利,得到、失去都無所謂,那當然不會執著,不執著也就沒有了煩惱、痛苦。

世事無常,人們所執著的萬事萬物,到頭來就像竹籃打水,仍是一場空,也就是“色即是空”;而我們在摒棄俗世的各種雜念,保持一種“空”的境界時,就是在安享心靈的祥和,也是在為自己修福,於是“空即是色”。

我曾想,如果我的人生能重新選擇,我應該做兩年和尚,當兩年兵。當兵是為了磨鍊意志,增強紀律性,將自己融於集體之中;做和尚則是為了先學會將萬物看空,知道用空空如也的心態對待人生,放棄執著,懂得享受心境的寧靜祥和。

佛學不僅幫助我從父親去世的痛苦中獲得瞭解脫,還提高了我的人生境界,使我看穿了世間的虛幻,少了許多痛苦和煩惱,心境能保持寧靜、祥和。

現在的世人身處各種慾望的漩流中,變得越來越浮躁,已看不到人們真正發自內心的寧靜、祥和的微笑了。佛祖的捻花一笑,雖是靜坐,祥和的神情,卻已飛躍世間一切,那正是心靈脩煉到最高境界的表現。因為他坐在了那個生命的根本之上,再也沒有一絲的不和諧。

對於我而言,我崇尚佛學,也喜歡佛學,並從佛學中找到了心靈的平衡。但我天生就是一個生命力旺盛,喜歡享受,充滿各種慾望的人,因此我無法出世,我始終只能像賈寶玉形容自己的那樣,是一個“檻外人”。

記得雍政皇帝在臨去世前說了這樣一段話:“我一生信佛。但父親將這樣的一副重擔交給了我,我不得不殺一些人。——我沒有佛緣啊!”歷史形象中向來殘暴的雍政大帝,臨死前的懺悔竟然是這樣的。

我想我的生命力太旺盛了,各種慾望太強烈了,我可以將萬物看空,但無法將生命本身看空,我與佛教也是有緣無分了。

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倒

有天逛書店,偶然看到了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我知道這是名著,於是買回家看看。那天我看得很激動。

書中根據真人真事,講了這樣一個簡單的故事。

一位連續84天沒捕到魚的老漁民,決心獨自一人出遠海捕大魚。終於他釣到了一條大馬林魚,但魚實在太大,一時半會無法制服。釣索太緊了會被魚拉斷,太鬆了又無法讓魚疲於奔命,於是他與魚展開了驚心動魄的搏鬥。

他用他的背部和左右手,輪換著拉住釣索,太緊了就放出去一些,鬆了就拉緊釣索,餓了、渴了,就吃生魚、喝少量的水。他的背部和左右手都被釣索勒破了,他用海水清洗後,還是繼續拉著;左手抽筋了,就用右手。就這樣,他與大魚搏鬥了三天,大魚才終於筋疲力盡浮上水面,被他殺死。

但魚有18英尺,比他的小船還長,他只好將魚綁在船的一邊。可回航時,大魚的血腥味,一再引來鯊魚的襲擊。於是,他用盡一切手段來反擊。他用魚叉叉,魚叉被鯊魚帶走了;他把小刀綁在槳把上亂扎,刀子折斷了;他用短棍,短棍也丟掉了;他用舵把來打。

最終他的頑強意志卻並沒能得到好的結果,回港時只剩下魚頭魚尾和一條脊骨。可老人最後說:“不過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倒。”

這是一首頗具象徵意義的英雄主義的讚歌。我看的時候並沒有流淚,當坐下來靜思的時候,我流淚了。人生為了一些目標頑強奮鬥,克服了一重困難,會有新的困難等待著你,無論怎樣努力,最終還是悲劇。

人生是一種痛苦,但這種痛苦是我們的選擇。白痴是不會感到痛苦的,但你願意像他們一樣嗎? 作為人,就必須有慾望,必須有為達成慾望的努力,不論要歷經多少困難,我們也必須要想盡辦法去戰勝它。

記得崔健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我活得很痛苦,但這種痛苦是要向上走的痛苦。”

其實《老人與海》中的那位老人也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他常說的“我出海太遠了”。因為出遠海,才能釣大魚,因為魚過分大,才被它拖上三天,殺死後無法放在小船中,只能把它綁在一邊,於是在長途歸程中被鯊魚嗅到了血腥味,向死魚襲擊,把魚肉都咬掉,只剩下一副骨骼。這就是古典悲劇主人公所必然落得的結局。但老人的英勇正在於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因為這“正是我生來該乾的行當”。

的確,作為人,我們有一些“生來該乾的行當”,這就是要在生活中彰顯我們生命的意志,表現我們的生命力。人活著不能僅是活著,要賦予生命一些意義,要有“出遠海”的目標。也許目標最終並不能實現,也許我們會因此而歷經磨難,但這正是生命所必須賦予的意義,是生命的本能。

真實的生命不過是一種信仰,不過是一種需要展現的力量。

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倒。

人能面對死,就能面對任何困難

薩特認為,人生本無意義,但是怎樣擺脫虛無卻是有意義的。

許多人探討生命的意義,有的說是追求快樂,擺脫痛苦;有的認為是人生成功;有的喜歡“平淡是真”。其實生命只是我們自我的一個載體,它本身是虛無的,它的意義全在於我們賦予它什麼,它的意義只是我們的一種生活選擇。

人的一生早已被判了死刑,只是我們不知道是哪一天,以什麼方式。而也正是這種懵懂與樂觀,激發了我們的生命力;同時,也正是這種積極的態度,使我們深刻感受到生命中每一刻的存在,讓我們以開闊的心胸面對未來。

人生最難是死亡,既然每個人最終都會面對這最難,那還有什麼困難是我們所不能面對的呢?大不了也就一死,反正人都是要死的,只是遲早問題。所以,我敢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敢嘗試我想嘗試的任何東西。從此我不怕困難,不怕失敗,生命是我的資源,是我快樂的資源,是我追求成功的資源,是我博取人生壯麗的資源。從此我儘量活得隨心所欲,不委屈自己;最重要的,不委屈自己,就是不委屈自己的能力。因此我總是在奮鬥,總是在與命運抗爭,總是在生命中尋找新意;我不想平庸,因為平庸是對生命的浪費。當我這樣生活時,我覺得坦然,即使現在出門被車撞死,我也不悔這三十幾年的生命。如果有遺憾,那就是我還可以讓生命更加快樂,還能在生命中創造出更多的新意……但我還活著啊!

生命短暫,死後一切皆空,這雖然是一個悲劇性的結論,但卻能讓我解除許多束縛。我以前做事,總會考慮這考慮那,顧慮重重,但當我想到人生就這一次,為什麼不按自己的心願、按自己喜愛的方式生活呢?我突然覺得自己變灑脫了。以前我會爭名逐利,會為一些小事煩惱痛苦,當我從生命的高度來看待這些事時,我覺得自己很可笑,生命中惟一重要的是讓生命快樂,讓生命有意義。

生命是短暫的,但沒有死又何以來生;沒有死的威脅,就沒有生的珍貴。我不想永遠活下去,也不可能永遠活下去,我只想在短暫的生命中充分展現自己,讓生命亮麗。也許我們不能像恆星般永恆,但起碼也要似流星,即使存在瞬間也要放出耀眼的光芒。

曹操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這是面對死亡的一種狂放;“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更是對死亡的蔑視。

死是人的悲哀。但沒有死,又何以來生?其實人如果永遠不死,那倒是一件痛苦的事。活在永恆的世界中,沒有死的威脅,生命又有什麼價值,不是很乏味嗎?況且人人都能永遠活下去,那就無法新陳代謝,也就必然失去創造意識,人類就會歸於平庸。

死,如果對於我們來說就像是春天帶來了新的花朵,代替並掩埋了上個季節裡的衰敗的枯草,能使世界煥然新生;死,如果就是生命生生不息的流轉,就是永恆的迴歸。那麼,我們怎能反對這個自然世界的律令?怎麼反對新的春天的到來?而這一景象——萬象更新的景象,不正是我們在自然的奇觀裡由衷地讚美與愉悅的嗎?

如果我們已經陳舊、腐敗了,那我們就應該成為沃土以催生新的種子……

這是非常奇怪的,人們不知道自己是誰,卻要盡力成為某個人。

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倒;人能面對死,就能面對任何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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