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8 夫君,他在肚子裡很乖,動……動得也不多

夫君,他在肚子裡很乖,動……動得也不多

他一聲不吭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道:“你住在哪裡?”

荷衣咬咬嘴唇:“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反正你也不想知道。”

他垂下頭,雙手緊緊地捏著輪椅的扶手,心緒起伏,幾乎無法自已。

良久,他勉勵平靜下來,道:“告訴我,我想知道。”

“就在這菜市的旁邊。”

他道:“你帶我去。”

“偏不。”她拔腿就想溜。

他一把將她拉住,手緊緊地拽著她的手腕:“哪裡去?”

“你不是要我走麼?拉著我幹什麼?放手,我這就走。”她猛地瞪了他一眼,使勁地掙脫著。

“要走也行,到哪兒我都跟著你。”他淡淡地道,手是越拉越緊。

那是一排為了方便做生意,臨時搭起的房子。有不少是儲物之用。其中有幾間門口砌著幾個簡易的灶臺,那便是有人家了。小屋的門口清一色地朝著喧鬧的菜市,一天都聞得鼎沸的人聲。

荷衣打開其中一間房的鎖,推開門,慕容無風便跟了進去。

一路上荷衣因肚子太大,不肯騎駱駝,慕容無風便只好推著輪椅陪著她默默地走,兩個人都走得慢,一路上彼此不說話。

那屋子極小,有一張小小的胡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僅此而已。那床,在慕容無風看來,勉強容得下荷衣現在的身子,要想翻個身,只怕就要掉到地上。那桌子,擺了一幅碗筷,兩張碟子,就再也放不下別的東西了。可是屋內每一樣東西都擺得很整齊,很乾淨。小小的窗臺上,掛著淡紫色的窗簾,窗簾的旁邊,居然養著一盆小花。

荷衣坐在床上,道:“怎麼樣?我的屋子看上去不錯罷?我可是天天打掃的。看,這是我繡的!進步很快吧?”她指著窗簾角上的一團線條。

不知怎麼,她又笑嘻嘻了起來。

他仔細分辨一番,那線條左看右看都象是一群蟑螂,不禁稱讚道:“唔,這是蝶戀花罷?真不錯呀!荷衣,你幾時繡得這樣好了?”

“哈!你一眼就瞧出來了,眼光真是不錯。隔壁的大娘還硬說這不是。”

“她那兒瞧得出來呀!”

“得啦,慕容無風!我繡的是一群蟑螂。這窗子上老有蟑螂爬來爬去,我故意繡了一大群,讓他們以為是敵人,好將它們嚇走。你老兄居然說是蝶戀花,呵……”她又笑得前仰後合。

他也禁不住莞爾。

她還是那幅心滿意足,滿不在乎的樣子,即使是住在這樣狹小逼仄的房間裡。

過了一會兒,好不易等荷衣的笑停了下來,他又道:“荷衣,究竟出了什麼事?有人偷光了你的錢嗎?”

她露出愁眉苦臉的樣子:“嗯。全偷光啦,連衣裳都偷去了。”

“我那兒有錢,你為……為什麼不來找我?”

“就是在找你的那一天夜裡丟的。”

那是一大筆錢,趙謙和交給她的時候說這是從慕容無風自己的診費裡開出來的。她從沒有賺過那麼多錢,當然也從沒有丟過那麼多錢。一想到這裡,心裡便老大不舒服,不禁有些結結巴巴。“那一天,人家……人家悄悄地去看你,你渾身滾燙,將你……將你浸在冷水裡你也沒醒過來……折騰了一晚上,好不易燒退下去了。人家……人家一回客棧,什麼都沒了,整個包袱都偷走了。你說,這小偷怎麼這麼黑心哪……”

慕容無風咬著牙,為此氣結,半晌,道:“那是你走後第二天的事。都說好再見了,你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還要來理我?”

荷衣道:“你明明說我走了你的心裡才會好受,為什麼我走了你卻去喝酒?還要喝得爛醉?你這樣……這樣的身子能象那樣喝麼?”

慕容無風道:“第一天晚上你……你也在……”

荷衣道:“人家把你象死人一樣地抱到陰溝裡亂吐……陪了你幾時辰,你倒好,一醒過來就去找匕首。我越瞧越氣,懶得理你,又把你扔回地上啦。”

慕容無風道:“好罷,荷衣,你原來時時過來看我,卻又……不讓我知道。你這人是怎麼啦?怎麼就趕不走呢?”

“你還說哪!”

“難道你打算一個人獨自生下這孩子?”

“那又有什麼稀奇?難道我生不出來麼?”她抬起頭,衝她翻了一個白眼。

“你……”他張口結舌。

“好啦,你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你,大家都是老熟人,也寒喧了,你可以回去啦。方才你砸了我的生意,明兒我還得去買爐子。這個錢你得賠給我,二十兩。”她從床上站起來,好象要送客的樣子。

“荷衣,你還要幹哪?”

我:

“怎麼不幹?我烤的胡餅賣遍小江南,是這裡味道最好的胡餅。下一回你來,我賣一個給你嚐嚐,九折。”

他一言不發,將她的床單掀起來,將擺在床頭的幾疊衣物,統統裝到床單裡一卷,打成一個包袱。

“喂,你幹什麼呢?把我的衣裳拿到哪裡去?人家明天還要穿的!”

他根本不理她,出門去僱了一頂轎子。

“上轎罷。”他對她道。

“哪兒去?”

“回家去。”

“哎,這個……說走就走,說回就回,我荷衣也太沒面子了罷?”她又不服氣地大聲嚷嚷起來。

“進去坐著罷。”他拍拍她的腦袋:“哪來的那麼多話。”

她最怕他拍她的後腦勺。

一拍她的魂就沒了。

她一笑,頭一低,乖乖地坐進了轎子。

一乘小轎抬進林氏醫館的時候,天已大亮。趁著病人們還沒有趕來,慕容無風連忙將“閉館三月”的牌子掛了出去。卻燒好一桶熱水,挽起袖子,一言不發地替荷衣洗起澡來。

洗了三遍,她那被油煙薰得枯澀的頭髮終於露出了光澤。

荷衣道:“其實我自己可以洗……”

他道:“坐著別動。”說罷,他開始洗她的身子,洗得愈發一絲不苟,好象她是一隻剛從泥地裡拔出來的白蘿蔔。

“那兩個人,你真的殺了?”這個憋了很久的問題,她終於敢問了。

“沒有。”他淡淡地道。

“為什麼?”她有些吃驚,卻似乎在意料之中。慕容無風平時不會殺人,憤怒的時候,就很難說。若是不計手段,他要殺一個人,只怕比荷衣還快。

“無論如何,他們總算救過你。那一次你從懸崖上跳下來,他們……他們總算還在下面準備了一條船……”

她微笑不語。

“他們真的要去天竺?”

“至少臨走的時候他們是這麼跟我說的。”

“那你是不是已原諒了他們?”

他道:“沒有,我只是想快些忘掉他們而已。”

“你還傷心麼?為你父母親的事情?”

他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他們的痛苦,隨著他們自己的死,都已消失了。而活著的人,不該為過去的事情揹負太多。”

“你揹負得太多的東西不是過去,是你自己。”不知為什麼,她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我這隻蝸牛,是不是已從殼子裡爬出來了?”他苦笑。

“老兄,人生苦短啊。”這回輪到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洗好了,我抱不動你,你得自己從桶裡爬出來。”他連忙轉移了話題。

話音未落,荷衣手扶桶沿,一眨眼功夫便從桶裡跳了出來。

她的肚子雖然很大,跳得還是很高,很快,落地卻輕得好象一片羽毛。

他的臉都嚇白了,抻過手,扶著她的腰,道:“這個時候不許你用輕功。”

“知道了。”她吐吐舌頭。

她躺在軟榻上,身上搭著一塊薄毯。慕容無風拿起梳子,替她將一頭長髮梳得整整齊齊,然後用一塊乾布包好,放在一旁。

“現在舒服些了麼?”他坐在榻旁,微笑看著她。

“嗯。”她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邊,點點頭。

“口渴麼?我去給你泡茶。一大早么喝了那麼久。”

“我餓……”

“糟了,還沒吃早飯呢。我煎雞蛋去。”

“不吃雞蛋,我要吃胡餅。”

“隔壁酒館裡就有賣的,我去買。要不要奶茶?”

“要……”

他正準備走,又折了回來:“荷衣,趁我出去這當兒,你不會溜了罷?”

“不會……。”

“真的不會?”

“真的不會。”

“你抬抬頭,”他指著她頭頂不遠處的一根房梁道:“看見那根木樑了麼?”

“看見了。”

“你若溜了,我就吊死在那裡。”

他拋下這句話,轉動輪椅走了。

慕容無風的屋子雅潔可喜,一如他的人。她身旁遠處一個不顯眼的矮几上,放著幾卷書,紫檀木筆架子上的幾枝筆,雖常用,也洗得發白。

桌子永遠擦得一塵不染。床上的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

就算是一個女孩子的閨房裡的被子,大約也沒有他疊得規矩,疊得講究。

這屋子雖不大,一趟打掃下來,他只怕也要大汗淋漓。

她不禁笑了。這人是怎麼了?明明行動不方便,偏還要花時間做這些瑣碎的家務。

殊不知為了堅持自己的潔癖,慕容無風是從來不怕麻煩的。

他又生怕別人以為自己不能料理自己,愈發做得更多。

你若說他累,他偏要說自己喜歡,那是勤快。

總之,他就是有點和自已過不去。

她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慕容無風已然端著個托盤進來了,將早餐放到床邊的矮几上。

她很少看見他笑。他就算是很高興,也很少笑。但他的心情,荷衣卻可以立即嗅出來。

“趁熱吃罷。”他扶著她坐了起來,還在她的腰後墊了兩個枕頭。

她深吸一口氣,開始享受著這一生中難得的溫馨早餐。

那奶茶泛著濃香,胡餅已切成小塊,又松又脆。

他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好吃麼?”過了一會兒,她將盤子上的東西席捲一空,他才問道。

“撐死啦。”她笑。

“荷衣,我錯了。”他忽然抱住了她,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肚子。

“這孩子……無論……無論是什麼樣子,他將來都會找到自己的快樂。”

“無風……你別嚇我。方才洗澡的時候你老摸我的脈。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臉刷地一下變白了:“他在肚子裡很乖,動……動得也不多。”

“是個女孩。”他輕輕地道:“你別擔心。”

她忽然手腳發涼,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她生下來,會……麼?”她戰戰兢兢地問道。

“不會。”他笑了笑,柔聲地安慰道:“她會很健康的。”

其實他心裡連一點把握也沒有。孩子只有生出來才會看得出來。

她將信將疑地看著他,想了想,怕勾起他的心事,便道:“無論如何,她至少還是活的。”說罷,便又喜滋滋地掏出包袱裡自己跟隔壁大娘學著做的幾件小衣服,道:“你看,給她穿的,好不好看?”

那衣裳很小,一針一線卻縫得極其認真,總算是左邊和右邊的袖子沒有裝反。但針線又細又密,顯然比那“蟑螂”算是進步得多了。

然後她又掏出兩雙只有手掌一半那麼大的小鞋子和小襪子,得意地道:“還有這個,也是我做的。”

他看著看著,忽覺頭一陣一陣地發昏。

“你怎麼啦?”她連忙扶住他。

“沒事。”他道,心卻無端地砰砰亂跳。

“藥在這兒。”她將藥丸塞進他的嘴裡,遞給他一杯水。

“別緊張,不會有事的。”她握著他的手。

中午,他在井邊洗她換下來的衣裳。

她看著他辛苦地從井裡打水。

“一邊站著去,沒你什麼事兒。”他不讓她幫忙。

洗完衣裳的時候,她忽然緊緊地抱住了他,忽然大聲道:“無風,咱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說罷,便不顧一切地吻了過去。

這一天天朗氣清,風和日麗。庭花怒放,蟬聲輕噪。昨夜的一場暴雨早已將青石板的小院洗得乾乾淨淨。

兩人如痴如醉地吻了很久,吻得幾乎窒息,這才聽見有人乾咳了一聲。

他們在倉皇中鬆了口,回頭一看,葉士遠領著兩個學生站在門口。

院門並沒有鎖,他常常來,因為慕容無風行動不便,也懶得叫門,便推門直入。看了這一景,想避開卻已不可能,便只好乾咳了一聲。

荷衣的臉頓時飛紅了起來。

葉士遠笑而不語。慕容無風性情頗為內向,在眾人面前說話不多。亦從未向他們提起過荷衣。大家只當他年輕,尚未婚娶。此時卻見他抱著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均十分納罕,一時便也愣在那裡。半晌,才恍然大悟,打趣道:“這位姑娘想必是你畫的那個‘山鬼’了……”

慕容無風微微發窘:“這是內子……剛回來看我。”

荷衣卻早已知道那是葉士遠,忙道:“諸位請屋裡坐。我去泡茶。”說罷,滿臉通紅,一溜煙地逃到廚房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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