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8 hi,请别叫我宣传干事老张!

hi,请别叫我宣传干事老张!

大学毕业那年,我分到某机关工作,认识了老张,他是下属单位党办的宣传干事。那时他已经有40岁。40岁的男人,还在机关干打字复印跑腿的事儿,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在老张的脸上丝毫没有机关小文员的谦卑。他一年四季都穿着佳能摄影背心,脖子前面挂着一个长镜头相机。与老张初次相识的人,都会收到他发的一张名片,上面密密扎扎的写满了各种摄影协会的头衔,几乎不需要言语,与老张交流,他的脸上时刻写着:“其实,我是一个摄影家”。

后来时光过去了16年,我还在机关,老张也还是党办的宣传干事。没听说他在摄影上有更大的突破,他还是穿梭在大小会议上,拍拍领导讲话,拍拍四季风景,我们时不时的能在单位内部报纸的副刊上看到老张发表的小豆腐块文章和摄影作品。

16年后的老张真的老了,头发掉的差不多了,胸前还是挂着相机,穿着佳能背心。要退休的时候,他跟单位谈要求:他说想出一本个人图文集,希望单位适当的出点钱。单位领导说:现在财政预算特别严,这种事儿做不了。

老张愤而站起,推门出去,走到门口,忽然他又折回来。对着领导,铿锵有力的说:“其实我自己也能拿出这些钱,只是我不想落个自费出书的名声。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摄影家”。

老张的图文集最终还是自费出了。200多页的东西,记录了一个宣传干事职场的一生。

我们这种体制内单位,人事变动非常缓慢,从入职的那一天,就大概清楚未来一辈子的人生方向了,如果不出意外,我们都会待在这里直到退休。单调重复的工作,几十年不变的同事,时间更如白驹过隙,大段大段的过去,都想不起来自己干过什么。

望着窗外的花开花落,年年往复,我常想:老张的相机就是一把护身符,扛着它,告诉世人,也告诉自己:其实我不是一个简单小文员,我是一个摄影家。

在机关就有这么一些人,他们不屑混于打麻将的圈子里,也不会拉拢人际关系,对别人来说不尴不尬的存在着,而对他们来说,其实我与你们不同。

他们总想用另一种身份去得到别人的“认可”,除了“摄影家”老张,我们这儿还有“收藏家”,“书法家”、“诗人”、“中医精通者”、“古典音乐家”……

现在的心灵鸡汤,总是告诉我们:不要去介意别人对你的评价。内心强大,无所不能。而谁又能真的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呢,当无法在主流圈子建立尊严、获取存在感,一个相机、一个毛笔,一张古典cd,就是一把把利器,面对主席台乌压压的领导们,对自己说:你听过莫扎特吗?你临过赵孟頫吗?你玩过红圈头吗?

有一种对抗命运的办法,就是其实:我跟你们其实不一样。

说了这么多外话,今天想讲的是香菱:在《红楼梦》里,香菱是个比较走背运的姑娘。本来出身于诗书礼仪之家,却被几经拐卖,本来有机会嫁给冯渊安生过日子,却又被薛蟠抢走。成长的阴影,使香菱的性格更加木讷、内向、沉默。

大观园里都是一顶一的姑娘。晴雯艳压群芳、芳官伶牙俐齿,袭人人情练达、鸳鸯人脉广博,生活在她们中间,沉默的香菱像隐形人一样藏于角落。

直到第《四十八回》,我们才知道,这个女孩是与她们不同的。她躺在枕边,行在路上,坐在桌前,时时刻刻都在念叨着平平仄仄,念叨着诗词韵律。她追着黛玉学诗,忘了吃饭,忘了睡觉,她全脑子都是诗词歌赋。

以读诗的才情,香菱让我们知道:我不只是一个沉默胆怯的被拐丫头,我不止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女孩,我也不止是薛潘大傻的姨太太,我其实是一个诗人。我有老杜、李贺、王维作伴,我心中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仰望星空,日换星移,岁月流走。在一个被日益固化身份之下,我们终究是不甘心的,很多很多的熬夜挑灯的奋斗,跟金钱利益无关,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我,我不单单是你们看到的我,我还是另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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