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郭德綱就是大師,再俗他也是大師

01

我聽郭德綱的相聲有十多年了。他的相聲只要在網上都找得到的,我基本上都聽過。聽來聽去,覺得後來他也在重複,也有點詞窮,但是總的來說,他還是一個大師級的人物,對語言的把握能力,非常了不起。像這樣的喜劇天才,一個時代也出不了幾個。

當然也很俗。

於老爺子光屁股啊,于謙的兒子郭小寶啊,還有屁屎尿啊,我是你爸爸啊,確實俗得要命。

有人因為這個批評郭德綱。郭德綱表面上當然嘴很硬,但心裡頭好像還有點介意,特意解釋說:大雅大俗。大雅才能大俗,大俗才能大雅blahblah……

郭德綱還很謙虛地說:我的相聲就是讓大家逗個樂,但要是您能從中悟出點什麼,我們當然非常高興,不過我絕不強求。

可是我聽了十幾年郭德綱,可以很負責地說一句:從他的相聲裡頭,你絕對悟不出任何東西。

02

有些人好像總覺得相聲啊、小品啊應該諷刺點什麼,針砭點什麼,或者弘揚點什麼,這樣才上檔次。古代人講究“文以載道”,這種想法就是“相聲以載道”、“小品以載道”。就像郭德綱抱怨的,“總想要教育人”。

就拿趙本山來說,有人就評論說他早期的小品好,有意義。後期的小品不好了,瞎胡鬧,俗了。這種評論背後的想法就是“小品以載道”。

趙本山以前的小品確實是想弘揚點啥,說明點啥,要這樣要那樣。就像《三鞭子》要針砭幹部作風問題,《趙老蔫相親》要突出老年人婚戀問題等等。為了載道,趙本山一上場往往還要先弄兩句押韻的順口溜,聽著跟黃宏似的,有點噁心人。後來趙本山確立了自信,不再想法設法“載道”了,作品才開始變得圓熟自然。

在我看來,後期《賣柺》絕對要比《三鞭子》好,宋小寶版的《相親》絕對要比趙老蔫版的《相親》好。

因為前者可樂,後者不可樂。前者自然,後者做作。

要是你非要覺得“可樂”還不夠,自然還不夠,還非要悟出點什麼,總結一下中心思想,當然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賣柺》通過刻畫一個不擇手段地把善良廚師變瘸的騙子手,鞭笞了社會的醜惡現象,呼籲人間多一些真情和信任。

《於老爺子上公共廁所》通過於謙父親脫光了上廁所且不帶紙的舉動,狠狠諷刺封建社會地主階級的愚蠢和虛偽,預示了於氏封建家族必然沒落為活王八的未來。

《于謙喝尿》則通過於謙用嘴代替儀器來做尿檢的荒唐行為,指出了現代社會必須依賴科學,任何人的舌頭乳突都無法取代科學儀器的道理。

這麼一總結,是不是趙本山和郭德綱都挺意外的?

03

相聲小品要教育人?我花那麼多錢買個門票,為了讓郭德綱教育我?為了讓趙本山給我揭示人生的道理?

郭德綱,趙本山,教育我?我瘋了?

電影《劍雨》裡面,有個彩戲師,喜歡把戲法融合到武功裡去。頭號轉輪王和他打架的時候,就說:

你練變戲法是練變戲法,練武功就練武功,可你總是把它們混為一談,能活到今天也真是一件奇事。

打了幾個回合,彩戲師把斗篷一揮,呼呼冒火,形成一個炫目的光圈,又大又圓,可能是想讓轉輪王鑽火圈。

郭德綱就是大師,再俗他也是大師


可轉輪王沒有鑽,透過火圈一劍戳過去,把彩戲師給釘那兒了。

你說你做什麼妖?

馬季有個相聲,叫《地名學》,就走了彩戲師這個路子。

我姨父給我端上許多水果盛情的款待我。我一看第一盤,剛果。嚐嚐吧。我拿一個咬了一口,哎喲,——咯了我這西班牙啊。趕緊吃第二盤。巴黎。(好吃麼?)真是黎巴嫩啊!我姨父又端了一盤當地的特產。尼加拉瓜。(好吃麼?)好吃極了!吃的我嘴角都流出秘(蜜)魯來了。

有人都說這是經典,但我聽了卻覺得無比尷尬。學地理是學地理,說相聲是說相聲,非要混為一談,弄成一個非驢非馬的四不像。要想學地理,回家買個地球儀看看好不好,跟一個說相聲的起什麼膩啊。

誰要說這個相聲是經典,我得問一句:你真聽樂了麼?你要能聽樂,那我服你是條不挑嘴的漢子。

04

不光郭德綱,就算被大家捧得像個活神仙似的陳佩斯,其實他的小品也是純娛樂。

你說《賣羊肉串》鞭笞了無良小商販非法牟利的醜惡現象,所以你才樂了?《吃麵條》描繪了群眾演員不懈努力的藝術追求,所以鼓舞了你?

這麼說你不虧心嗎?

國外的憨豆先生也是這樣。

《憨豆先生的大災難》有啥寓意?看到豆豆先生把《惠斯勒的母親》弄成了一坨髒疙瘩,你悟出了什麼道理?看到豆豆先生弄溼褲子以後到哪兒都捂著褲襠,你又悟出了什麼道理?

天底下哪有那麼多道理需要你焦急地領悟。

當你把一個東西做到了極致,它不需要我們再賦予它任何外在意義,它本身就是藝術。尿屁就屎尿屁,捂褲襠就捂褲襠,只要把表演或者語言發揮到極致,就是大師。

就像于謙他爸爸穿著海龍的帽子,披著狐嗉大衣,踏著雞皮皮鞋,吸著關東臺片,悠然吩咐管家:“大太太和花匠找到了麼?”能塑造出這種畫面感的,就是大師。

沒有批判什麼,沒有弘揚什麼,就是給你看看人間的可笑和荒誕,就是讓你自由地發笑。這就夠了。觀眾不要相信大道理,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當然,演員也可以去批判,去弘揚,可以去賦予節目一些其他的意義。但是如果這些意義損害了表演的極致感,那就是作死。彩戲師打架的時候非要拿著斗篷轉火圈,活該被轉輪王一劍戳死。

因為那個火斗篷真的很礙事啊。

05

有人可能會說:你這不是鼓吹娛樂至死嗎?

可我沒說讓你不學習不讀書,光聽郭德綱啊。我也沒說讓你聽他聽到死啊。

娛樂的時候不管不顧、單純的娛樂,那不叫娛樂至死。除了娛樂就沒別的正事了,那才叫娛樂至死。

就像我勸你性愛的時候不要琢磨“世界和平還能維持多久?美伊關係何去何從?”,因為那很影響感受,但我並不是說你就該成年累月地不下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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