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閔思嘉
在網飛的新劇《非我所願》中，你能看到太多近些年來熱門劇集的影子。
這一方面是因為導演喬納森·恩特威斯爾，劇集也延續了他之前《去他*的世界》緊湊的短劇風格，而《怪奇物語》製片人的加入、查爾斯·福斯曼圖畫小說的藍本，則讓這部劇在主題和觀感上同時聚集了這兩部9分神劇的質感，你能迅速感受到那種懷舊+超能力的復古畫風。而劇中的不少橋段，甚至又會讓你想到去年同樣大火的《性愛自修室》。
不過比起《怪奇物語》那種一面聚焦超能力和異世界奇觀、一面影射政局的宏大感，《非我所願》更像是一出純粹的青春期驚悚劇，比如在一開場就為你展示結尾的這個鮮血淋漓的鏡頭。
或者說，它從某種程度上觸及到了這個每個人都必經的成長階段的本質。
每一段青春期，都是驚悚片。
《非我所願》從主角希妮身上開始，自稱是「一個無聊的17歲女孩」，並不特殊，屬於在學校裡扔到人群裡也找不出來的那種，男生不會注意到她，更不會約她去返校日的舞會。
而她身邊剛好還有個備受男生關注的好友迪娜，因為她摘掉了牙套，開始有了胸部，相比之下，希妮卻只是大腿上開始爆發青春痘。
這幾乎是大多數人的青春。
劇集的情節推動隨著希妮的日常生活和她與自己日記的對話展開，這種內心獨白式的推進也非常契合青春期那種內化、無人傾訴的狀態，青少年和世界之間似乎丟失了交流的通道，他們無法理解世界就像世界無法理解他們。
與此同時，這種在囈語中又隨時跳脫出囈語的狀態，也如同《倫敦生活》一般，不斷打破第四堵牆，讓我們在接近主角內心世界的同時又不斷跳脫出來，在這種現實與戲劇的縫隙之間尋找到某種代入感和認同感。
因為日記的存在，我們就知道了希妮的不同，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我生氣的時候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她發現自己可以用意念辦到某些事情，比如盯著麵包機，吐司就不會跳出來，比如讓餐盤裡的牛奶盒子瘋狂晃動。
再比如，在閨蜜迪娜把她的男友帶到自己面前並當面接吻的時候，希妮內心的憤怒可以直接把其男友弄出鼻血。
在閨蜜有了男友以後，希妮感受到了強烈的「被拋棄」的不適，並在之後迅速和同班男生斯坦利建立了模糊的戀愛關係。
這種對閨蜜近乎報復和示威的性嘗試，與希妮和迪娜那個曖昧的吻並置到一起的時候，所透露出的青春期少女身上模糊性取向的暗示，也讓《非我所願》有了更為廣泛的現實觸角。
她的特殊還不僅限於此，畢竟並不是每個單親家庭的女孩都會有個在自家地下室自殺的老爸。
而母親身負撫養兩個孩子的重任，不得不終日忙於工作，希妮甚至戲稱：我都差不多要當我弟弟的媽了。
而弟弟甚至在某些時刻展現出了比希妮還要成熟的一面：和母親能處理好關係，在兩性問題上也比希妮更加大膽，在家庭事務上甚至還會做飯給希妮吃。這無疑給希妮帶來了更大的壓力。
至此，《非我所願》的主題指向已經很明顯了。
希妮的超能力作為暗線在劇中穿插，真正的主線卻是她的成長史，《非我所願》真正要描繪的是LGBT青少年群體的成長困惑和精神焦慮。
在青少年的世界裡，存在著與成年人世界同樣複雜、需要解決卻毫無可行性方案的問題。
身體焦慮和性焦慮是最為外化的困境，這也是大量青少年性喜劇中會討論的問題，與那種喜劇化的處理方式不同，《非我所願》將其處理為一種「同輩壓力」的失落感以及「身體羞恥」的怪異感。
前者藉由希妮的閨蜜迪娜已經有了非常明顯的呈現。迪娜是先行者，比希妮更早爆發出女性魅力，也更早有男友，被男同學追逐，也最先有了性體驗。
一個饒有趣味的設定是，在超能力爆發，把圖書館的書架都推倒之後，希妮和斯坦利為了偷走學校的監控，只好把迪娜拉入夥，讓她以自己的女性魅力去勾引鑰匙管理員。
而這項任務是即便有超能力的希妮也不能完成的，那種成熟的階級性和優越感簡直體現得淋漓盡致。
而身體羞恥的怪異感則在希妮和斯坦利的「比賽」中以一種非常nerd的方式得以呈現。
兩人相互比賽「最深最黑暗的秘密」，斯坦利展示了自己滿背的痘痘，希妮則回應以自己大腿上的青春痘。
在同輩人身上成為吸引力的性成熟、荷爾蒙和發育在這樣的青少年邊緣群體中則被轉化為一種充滿自嘲和羞恥感的噁心事項，可以說非常諷刺，也正好代表青春期充滿誘惑力的另一面，那種即將步入成人世界的陌生感和不潔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希妮的超能力完全可以被視為青少年對這種他們完全陌生的新世界的憤怒回應。
這種以超能力來回應世界的敘事範式已經在諸多涉及超級能力的影視作品中被講述過了，《怪奇物語》當然是最好的證明之一。
這種超能力有時候也可以是完全來自外界的，比如在《怪奇物語》中的小11就屬於「外界」，而幫助她的小夥伴們，便是以這種特殊性來建立起自己成長的獨特意義。
《E.T.》也是極為經典的案例，作為在星空下成長的一代，埃利奧特的父母對他疏於關心，而具有超能力的E.T.則成為了他對抗成年人世界的意義。
所以，那個騎著自行車飛過月亮的鏡頭也才成為了童年想象的高光時刻。
類似的還有《蜘蛛俠：英雄歸來》，把蜘蛛俠故事徹底青少年化的它直接就把焦點聚集在了「返校日」上，讓超能力同時成為了主角成長曆程、戀愛經歷的阻礙和動力。在手指上長出毛刺的特寫鏡頭，和《非我所願》中那種大腿上長出青春痘的身體羞恥同根同源。
《非我所願》中最聚焦青春期無奈的關鍵便在於其在劇名中提到的「I Am Not Okay with This」。
對於青春期的少年們而言，一切都不是自己可選擇的。破碎的家庭，糟糕的同學關係，不期而來的性成熟，模糊的性別取向，以及自己無法控制的超能力。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非我所願》完全可以被看成是一部新超級英雄IP的源起劇集。
你甚至能找到希妮和鋼鐵俠、雷神這樣的超級英雄的相似之處，他們都有一個有著奇怪能力的父親。
在劇集埋下的暗示裡，母親終於告訴希妮，她的父親在從陸戰隊回來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似乎進入到了一個旁人都無法理解自己的世界裡，也擁有了某些特殊的能力。
這種父系超能力的繼承性，也再一次點明瞭女主角作為命定的超級英雄的那種特殊性。
只可惜在大多數人的青春裡，這種可以拯救自己青春的超能力幻想往往只能是幻想。
這也是《非我所願》與那些超級英雄作品的不同之處。
它的底色依舊保持了《去他媽的世界》和圖畫小說原作的那種現實性與「喪」的質感，第一季最後一集中那種明顯向《魔女嘉莉》致敬的高潮，也就成為了這種每個人的青春期都是一部驚悚片的最大證明。
沒有什麼會成為痛苦青春期的出路，戀愛不能，閨蜜不能，超能力也不能，把超級英雄源起敘事和青春式驚悚故事結合起來的《非我所願》由此突破了兩者的侷限，以幻想道出了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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