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小說:陪客戶喝酒喝到胃出血,可想到沒湊夠的房子首付,他只能硬挺

小說:陪客戶喝酒喝到胃出血,可想到沒湊夠的房子首付,他只能硬挺

1

薛仲出差,晚上,我催著安然洗澡睡覺以後,自己也爬上了床。

正在半夢半醒之間,電話鈴聲尖銳地響了起來。

是公司技術支持部門那邊一個叫張勇的工程師。

“蘇姐,”他的聲音很急切,“劉偉東喝多了,剛剛吐了好多血,現在人已經失去意識了。”

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呼吸還有嗎?心跳呢?”

“都有。”他說。

出了一背心的冷汗,我顧不上別的,急忙說:“馬上叫救護車,我這就來,醫院會合!”

打電話叫了一位好朋友到我家幫忙照看安然,我就穿上外套衝出了門。

我和救護車幾乎同時到達。

“蘇姐,”張勇率先從救護車裡跳了出來,倉皇無措的娃娃臉上全是細汗,見到我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喘著氣朝我跑來。

我迎上去,往他身後看,“人怎麼樣?”

“還沒醒,又吐血了!”張勇聲音發抖,“醫生說初步判斷是酒精中毒加胃出血。”

這時候,兩名醫護人員已經把劉偉東推了出來,徑直走向急救室。

一個護士對著我們的方向喊:“家屬,快去辦入院手續。”

“哦,”張勇應了一聲,突然一拍自己的口袋,“糟了蘇姐,我當時都懵了,忘了帶卡。”

“我帶了。”我摸出銀行卡,一邊走一邊問:“他這是喝了多少啊,不要命了嗎?”

張勇跟上來,“我也不知道,別人給送回來時就走不了路了。吐了好幾次,我扶都扶不起來。”

“這個人!他不知道這樣喝酒能喝死人嗎?真出了什麼事,讓公司怎麼向他家裡交代?”我氣得頭頂冒煙。

“蘇姐,你別怪他。”張勇囁嚅著替劉偉東解釋,“他還不是為了多賺點錢嗎?我聽他說過,沒湊夠的房子首付,他只能硬挺,若這單成了,提成有好幾萬呢。”

我頓住,許久,嘆了一口氣。

2

劉偉東和張勇大學是同班同學。三年前我們公司校園招聘,兩個小夥子主動跑過來幫忙。我們開始以為是校方安排的學生幹部,也沒客氣,指揮他們倆佈置場地、掛條幅、打印材料。等所有事情都忙完了,這二位才往我面前一站,齊刷刷地說:“老師,我們是來參加面試的。”

後來我問張勇提前來刷好感是誰的主意,張勇指了指劉偉東,“他說面試時間太短,得想辦法讓各位老師多瞭解一下我們。”

那時候我就知道劉偉東是個心裡有想法的男孩子。

果然,後來的事情印證了這點。

入職一個多月以後,劉偉東找到我,要求調到銷售部去,他想做銷售經理。

“為什麼?”我問。

窗外的陽光打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的,就像他閃爍的眼神。

好一會兒,所有光都定了下來,他抬起頭看我,“蘇姐,我想賺錢,賺很多錢。”

這話直白得夠可以。

我平時面試的時候,每每問到對方離職原因,大部分人都會回答是為了個人發展。可再多聊一點,會發現很多人其實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工資更高的機會。

當然,這很正常,飲食男女沒必要避諱談錢,只是我會比較喜歡坦誠說出來的人。

所以聽見劉偉東的話,我笑了,“現在工資很低?”

這當然不可能,我們公司的待遇還是不錯的。

果然,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姐。”

“但是,”劉偉東微微側頭,似乎在想怎樣表達,“我想做收入和業績關係更直接的工作,比如銷售。這樣我就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短時間內賺到更多的錢。”

我點頭,“明白了。很急著用錢嗎?”

“不是,其實我不太花錢,可是,花不花和有沒有是兩回事。我可以不花錢,但我不能沒有錢。”

“錢是男兒膽,蘇姐。”劉偉東一字一頓地說。

3

我和銷售部溝通了情況,他們也找劉偉東談了。只是,劉偉東還是沒有調成部門。

“人倒是挺積極,也有想法,不過到底是剛出校門,書生氣太重了,哪些話該講,該怎麼講,還把握不住。”銷售部經理對我說。

“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唄?”我開著玩笑,“這點他是要跟你學學。”

對方朗聲大笑,“蘇耘,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不過他說得有道理,劉偉東這方面確實還是太稚嫩。

下午,我抽空把劉偉東叫到辦公室,開門見山地說了銷售部的意見。

“那我該怎麼辦,蘇姐?”他有些著急,臉上便表現了出來。

我思考了一下說:“如果你決定了以後要轉銷售,我建議先做一年技術支持。第一,這一年你可以分析一下和客戶溝通跟我們日常的溝通有什麼不同,學習和他們溝通;另一方面,你積累了足夠的產品知識,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溝通能力的不足。”

劉偉東抿唇,“一年啊?”

“偉東,”我起身接了一杯熱水遞給他,“厚積才能薄發,你這麼聰明,這點我相信你會明白的。”

他點頭,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好的,蘇姐。我會努力去學的。”

雖然只有22歲,劉偉東倒是個做事有目標有計劃的男孩子。和我談過之後不久,我和他們部門經理老於一起吃午飯,偶爾問起他,老於便豎起了大拇指。

“這個人招得不錯,蘇經理。”人聲鼎沸的小餐廳裡,他一邊大聲招呼著服務員催菜,一邊笑呵呵地說,“別的應屆生,你不安排他做事,他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你安排了吧,他不管聽懂沒聽懂,都不會自己去問。”

“可這個劉偉東不一樣。他做完了一件事,會主動找他的導師,把工作彙報得清清楚楚,而且會主動要求安排新的工作給他。尤其是有些挑剔的客戶,同事們經常抱怨不好打交道,結果到了劉偉東這裡,你猜怎麼著?”

老於一拍桌子,“這小子,去人家銷售那裡把客戶的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等到了客戶現場,一見面就能叫出客戶的姓名職位,對於客戶以往提出過的問題,也能提前做好準備。這樣客戶就覺得很舒服啊,自己受重視,對他的態度自然就好了。”

我笑了,“人是不錯,可是他想做銷售,你知道吧,我之前和你講過。”

他一下子反應過來,馬上瞪起眼睛,“那不行啊,蘇耘,我告訴你,我不同意。”

“你之前和我說的時候,他才來,也看不出來好壞,我覺得一個學生娃,無所謂。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們做技術支持的招到一個好點的苗子容易嗎?給銷售?那我不成了替他人做嫁衣?”

“老於,同一個公司,不帶你這麼本位主義哦。”我開著玩笑,“再說人家自己願意,你不同意,不合適吧?”

這一點他也清楚,可又不情願。於是等吃完了飯,他搶著買了單,然後就耍賴讓我替他勸勸劉偉東,說安心做技術,前景也是不錯的。

4

我是個行動派,既然答應了人家,第二天便就找到了劉偉東。

等我把老於的意思說給他,劉偉東有些為難,“可是蘇姐,拿固定工資,就算能有點獎金,賺的也多不到哪去。”

“我是想趁著年輕多拼一把,不說發家致富吧,怎麼也得存一筆錢。”

看來,他對於賺錢的執念還真挺深。於是我笑了,示意他坐在我旁邊,然後問:“沒聽你說起過家裡,你是哪裡人?”

劉偉東說了一個地名,距離B市八百多公里,是個縣級市。

“我媽當年算是遠嫁,加上我小時候她和我爸就都下崗了,家裡收入沒保障,所以我媽一年只能帶著我去一趟外婆家。”

“去外婆家要坐那種綠皮火車,13個小時的硬座。”他說,目光落在一處,似乎在回憶,“我記得,那時候檢票口都有一個橫槓,身高超過橫槓就要買票。”

我點頭,“對,我記得,好像是紅色的槓。”

劉偉東嗯了一聲,神情有些複雜。

“蘇姐,我總是提到錢,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特別low,特別屌絲?”

“沒有,”我和他對視,“其實我覺得你挺坦蕩的。畢竟你蘇姐我,也喜歡錢。”

他笑了,眉間一道深深的褶皺也舒展開。我這才發現,劉偉東雖然長得略有點著急,細看卻也是個好看的男生。

“我們不一樣,蘇姐。我看得出來,你的家境不錯,就算不是有錢人,至少應該是個小康之家。可我家,”他搖頭,“很窮。”

劉偉東告訴我,那時他爸爸媽媽帶著他坐火車,為了省錢,每每走到檢票口,總要按著他的肩膀,不准他挺直腰背,唯恐別人看出來他已經超過了那條紅槓槓。

“有一次,檢票員是個胖胖的阿姨。她眼神銳利,一眼就發現了企圖矇混過關的我。然後她抓住我的肩膀,扯著嗓子讓我站直,又呵斥我爸媽,說他們不要臉,竟然膽敢逃票。”

“她的嗓門可真大啊,大概全候車室的人都聽見了。而我媽只敢小聲道歉,懇求她放過一次,下次一定買票。蘇姐,那時候我就明白了,窮人是沒有尊嚴的。”

我能想象當時,作為一個開始懂事的小小少年,劉偉東是多麼的羞愧。

這些我確實沒有經歷過,所以我沉默著。

“後來,”他繼續說,“爸爸找到一份跑運輸的工作,家裡情況漸漸好了些,可也只是好了些而已。與這個城市的很多人相比,我們仍然是窮人。最起碼,我家裡是不可能拿出一套房子的首付,讓我在這裡安個家的。”

“安家這件事,可以慢慢來。”我說,“剛畢業的學生,沒有幾個能有這個實力的。但是工作個五六年,要求不太高的話,還是有希望。”

“我等不起,蘇姐。”劉偉東搖頭,然後垂下眼簾,“有人等著我呢,我得爭氣。”

原來,劉偉東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子,而那個女孩子也喜歡他。

“去年她過生日時,我送了一個口紅套裝給她。可是她哭了,她說:‘劉偉東,你買這個幹什麼?你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後來硬逼著我去把口紅退了。”

“我想和她在一起。可是現在這樣的我,年輕而貧窮,我拿什麼去對她說愛?我沒有這個底氣,蘇姐。”

“但是她願意,是嗎?”我問。

劉偉東沉默了一會,點頭,“嗯,她說她可以等我,什麼時候我覺得能夠給她幸福了,就去找她。”

“我不能讓她等太久,蘇姐。”

“懂了。”我緩緩笑了,放棄了再說服他的打算。

5

也許是因為有明確的目標——賺錢,劉偉東工作表現一直很不錯。

半年後,公司有個項目需要去海外實施,預計要去三個月。那邊政局一向不太穩定,這次出差時間又長,所以公司裡沒有人肯去。

“我去吧,蘇姐。”劉偉東找到了我,“我和我們經理說過了,他沒意見,讓我和您這邊講一下。”

當時我正在到處找人,但是幾乎所有的人力服務公司都沒有合適的,愁得我頭髮都要白了,所以聽到他這樣說,我的第一反應是鬆了一口氣。

然後我問他:“你知道那邊有一定風險吧?”

劉偉東點頭,卻又笑了,“要是沒有風險,我還不願意去呢。不就是因為有風險,補貼才這麼高嗎?”

是的,那邊每天的出差補貼,相當於國內的十倍不止。可他這樣說,配上他坦然的笑容,卻有點讓人心酸。

於是我忍不住說:“劉偉東,你要想好,不管多少錢,都沒有命重要。”

“沒事,蘇姐。”他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我查了,最近那邊還可以,還有人去旅遊呢。要是我一去就遇到危險,那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安排下去,給他買了一個附加的高額商業保險。

一週以後,劉偉東把自己租的房子退租,然後揹著他的雙肩包走了。臨走前,還趴在我的門口對我笑,“蘇姐,聽說公司馬上就要年度調薪了,你們不會因為我不在就把我給忘了吧?”

我確實沒有把他給忘了。

不過這不是因為調薪,而是因為在劉偉東出差兩週以後,我收到了總經理轉過來的海外客戶的郵件。

郵件中有幾張照片,是纏著紗布的額頭、紫腫的眼睛、流血的唇角,每一張都觸目驚心。

而這些都屬於同一個人——劉偉東。

我心口一跳,一下子站了起來。等回過神,才重新坐下,仔細閱讀郵件內容。原來是劉偉東加班回酒店的途中,無故被幾名當地醉漢打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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