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散文《囧态丑事》


谨以此篇献给点亮我心灯的人

散文《囧态丑事》


(一)

夜里,下雨了。

天像是破了个窟窿,大雨,哗啦啦的,从天上倒了下来。

一道亮了半边天的闪电,直直地立在漆黑的天上,呱啦啦一声巨响,震落了挂在窗口上的玻璃,土房子抖下了一层尘埃。

我多大,记不清了,还是怕这样的夜。

雨,闪电,雷鸣。

很小的时候,在这样的夜。我依稀记得爬起来,惊恐的扑向妈妈。躲进她的怀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在妈妈轻轻地抚摸下,才能静下来。

稍大些了,这样的夜,也怕。但是,我可以和妈妈姐姐们一起扯起布单遮窗雨。房漏了的地方,端来接雨的锅碗瓢盆。和她们忙,落的表场,还掩饰了怕夜雨惊雷的囧态。

小小年纪,就知道假装出来的懂事,该有多么虚伪。

雨,还在下,天,未亮。

忙完了。一家人都睡了。我还在夜里瞪着眼睛,好像闭上眼睛就被夜色吞了似的。

我听着雨,听着雷,听着遮雨的布单,在窗口上被风雨吹打出的呱嗒嗒的声响,还有忙累了的家人们,困泛的酣睡声。

我的胆子,就这么一点点。

但是,再害怕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往妈妈的怀里扑了。

我不知道怎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亮了。外面的雨还下,只是雷声小了,雨落稀了。


散文《囧态丑事》


(二)

枣花开了。

蜜蜂飞的声音好听,嗡嗡的。

我不知道,下雨了,它们去哪儿躲着?

雨里,传来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似唱,似哭。

哀怨,愤怒。

一声声,似远,似近。

飘在风里,响在雨里。

唉!那个女人,又疯了。

大人们,自言自语的说着。

是同情,也有惋惜。

我小时候,最怕这个声音传来。

家,在村子的南边。

她,最爱在村南疯。

疯子,疯起来的时候。不论黑天白日,不管晴天雨天。

大雨瓢泼,她愤愤地站在雨里。指天骂地。

声嘶力竭地吼唱:“天上下雨地下滑,不睁眼的天呀,哎呀呀,让我摔了个仰巴叉。”

这些唱段,都是她自编自唱,应景应情,实事。

唱出了仰巴叉,就是真的挨摔了。

所以,唱腔,时断时续,哀怨凄凉。

唱累了,哑了,渴了。

她便走上门来。讨水喝。

奶奶,或是妈妈,忙着给她递水。她不喝热水。端着舀子,咕咚咕咚喝着水缸里的凉水。

说来也奇了。说她疯了。可她对奶奶和妈妈。说话,称呼,理数,一点不乱。

那时候,太小,不懂事。

最怕她疯,怕看她的眼睛。怕听到她唱。最怕的是她那声凄厉的长笑。

小时候,躲在妈妈身后,还得抱着大人腿。大了点,躲在屋里,不敢露头。

喝完水,有时吃口饭,有时怎么让,她也不吃。

她走了。

出了我们家的门,依然疯唱疯喊。

声音越来越沙哑。

为了能发声,她自己用手把脖子揪的发紫。看上去,更让人害怕,揪心。

一群孩子们围观她,大声叫她疯子。

她会突然的冲向孩子们,骂着最难听的语言:

“我打死你们这帮猪羔子。”

冲散了的孩子们,嬉笑着,但,不肯离去。继续尾随着,只是距离她远了些。

我从来不是围观者。因为胆小。

散文《囧态丑事》


(三)

夏天,天闷热,汗顺着脸流,泥道子,在脸上,脖子上,明晃晃的。

大人,孩子,热的跑到大坑去了。

家的北面,是水坑。

我,站在宅子上,望向那里,看洗澡的人,想像着在水里的滋味。

还有比我小的,也在水里。有他爸,他哥什么的带着。

坑,很深。听妈妈说,淹死过孩子。

坑是方形的,坑东坡的柳树,斜斜地长着。正朝着我看到的方向。

一丝不挂的孩子们,像猴子似的爬上斜长的柳树上,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水花浅的老高,笑声传的很远。

远远的看着,眼谗,心痒。

我,急火火的想着水,想着树。

我渴望在大坑里浮水,扎蒙子。但是我不会光屁股上树,肯定不,太丑陋。

我,小小的,就为胆小拉起了一块遮羞布。

远远的站在树下,别说下水,靠近都没胆子。

回身,抱住了槐树,想爬上去,仰头望着树,短小的胳膊,搂不住树身,根本上不去。只有望树兴叹的心。

我心里,恨死了自己,不像个男人。

晚上,我做了梦,梦见了水,不是在坑里,而是一大片的水。汪汪的水,我站在离水近的地方,又像是站在水里,吓的不敢动,急着,说不出话来。

一声脆响,我的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你怎么还尿炕了呢?”

耳朵里响起了,妈妈严厉的斥责声。

散文《囧态丑事》


(四)

麦后,有了麦面。

家家舍不得大吃。比如,今天一锅馒头,明天一顿白面包子。没门儿!想得美!

隔三差五的擀顿面汤,大人知足,孩子们欢呼雀跃地高兴。

晚饭,吃的面汤。

汗水顺着脸流,滴到碗里。

我顾不上汤热,急急的喝汤吃面。

是自己嘴馋,不是,不全是。

不吃,会饿。

一大堆孩子,谁不吃才傻呢。

大人,顾不了这么多张嘴。

吃饭,靠自己认真,努力,才能吃饱肚子。

耍性子,不吃,正好。

那么多双眼、手、口,等着呢。

我小时候爱耍性子。上过当,吃过亏。

夜里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睡不着的时候,就想着晚饭不吃的事,虽然还是不服,生气。

但是,很快就被饥饿征服了。

剩下的就只有俩字,后悔!

我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的。

一个爱“捉”,心窄,胸狭的人。

记得,奶奶有自己吃的糕点,常常以此为诱饵,谁来扫地,当然是奶奶屋子里的地了。就奖励一点点,绝对不会是一整块糕点。

哥哥弟弟们都扫过,我没扫过。也没吃过奖励糕点。

奶奶叨叨我,语言敲打过,我始终如一。

馋,但不后悔。

后来,奶奶出台了新规。

谁打的草多,有奖。

奖品,糕点。

我打的草最多。但是,我向奶奶声明,我不是图吃,而是和同龄人一块去打草,比人家打的少,嫌丢人。

小时候打草,我狠命的干,不是不知道累,而是心强,也叫虚伪。

我记得,后来吃过奶奶的糕点,是一整块。

很好吃,记忆就深。

散文《囧态丑事》


(五)

夏夜,不仅热,蚊虫叮咬一口,手抓一把,挠出来的泥道子渗着血丝,血点,血滴。慢慢的流出来,落到地上。痒,才好了些。

一床麦杆做的稿健,孩子们横七竖八的躲着,大人手里的扇子,顾得了小的,顾不上大的。

那时候,我羡慕那些上房顶睡觉的人。听他们说:“房顶上透风,凉快,蚊子飞不上去。”

我去人家玩,玩伴指着墙边的梯子,说着他爹带他上房顶睡觉的事。我从心里有股子劲儿。等大了,我一定在房顶上睡觉。

在他家,我还试着上了梯子,上了一节,二节,越往上,越吃不住劲。不是吃力,而是腿抖,我胆子小。偏偏他大声说:“别摔着。”

我硬是咬牙坚持,不是上去了,是退了下来。

装着若无其事似的。

其实,心里还是扑通扑通的跳。

小时候,我算不合群的孩子。

胆小,怯场。

在那个没有任何电气的时代,疯玩,是农村孩子们的唯一选择。

各种土游戏,玩的不亦乐乎。

嗑着,碰着,是小事,打架上手,如家常便饭。

虽不致于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事天天有。

我是光敢看,不敢入伙疯。

本来胆小如鼠,见到大阵仗,吓的我躲的远远的。我听到了好多饥笑,嘲讽。

可是,我真的不敢,远远站着的我,有时候羞羞的跑回家去。

为自己的怯懦羞愧,心疚。

盼着长胆,长大。

夜里,我做过美梦,是飞起来的梦。飞在同伴们的头上,那个嘲讽我的人,仰脸看着我,露出了像我羡慕他们似的笑。

美梦醒了的时候,我还在土炕上,身子低下热热的,是做早饭的妈妈烧热了炕。

散文《囧态丑事》


(六)

我,小时候的外号,是奶奶取的。

我们当地的土语,叫“怵窝子”。

这个多出来的名,叫了好多年。

任何事情,都有因果。外号也是。

过去的农村,给人起外号,常有的事。

其内涵,无非就是褒和贬。

有的带着诙谐,有的带点阴损,荤的,素的,像形,因人,适事。

比如,秃头,就叫秃什么,叫响了,能叫下几代人。后代不秃头了,还顶着秃的名头。冤!

怵窝子,也好解释,好听叫腼腆,说白了就是窝囊废。

这是一个男孩子不愿听到的外号。我也是。

因为,近门有个老大哥叫“屋里王”。

他的外号,还好听点,起码,还有个王字挂着。而我的这个窝囊废的外号“怵窝子”真的难听。

可是,我没办法摘了这个外号。

因为,我胆子小。

家里求借的事做不来。就是借个三齿铙钓,我都不敢去。

可是,父辈们没在家务农,所有的农具,有一俩件,也“睁不开眼”。

干活,就要求借,借什么用具的时候都有。

记忆最深的事。

让我去近门的奶奶家,问她家的磨有没有空闲。我是硬着头皮去的。

进门喊奶奶的礼节,我懂。

学舌也会。

当奶奶的听明来意,先没说,行不行。

“X你奶奶的,个人家里有磨,不按上,上俺家来借磨。”

长声,冷调,带骂腔。

我愣在她家院子里,不知所措。

是走,是留,正犹豫着呢。

“来用吧,早点来,别弄的黑灯瞎火,搅的四邻不安生。”

我知道,算是应了。

回家,和妈妈学说,她笑笑,没再言语。

我记得,我们和妈妈还是早早去了奶奶家,借磨,推粮。

先用磨杠抬起磨盘,扫出磨膛里的粮食。那是奶奶家的磨膛粮。

那天,我是最想使劲推磨的孩子。

怕,这家奶奶烦。

天,还早,推完了磨。

磨膛里的粮,妈妈没再扫出来,也没用先扫出来的粮投膛。只是多转了几圈磨盘。

走的时候,妈妈大声的称呼着。

奶奶屋里应了,没见人的影子出来。

去年,和弟弟去东乡姥姥家,路上,他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事。

他说:“小时候借东西,都是我去,你不去。”

弟弟说的实情,我不好回他,只是笑笑。

殊不知,我是有付出的。我头上顶着帽子,“怵窝子”。

散文《囧态丑事》


(七)

我对刚刚上学时的自己,记忆不深。我认为我是好学生。胆子小,不惹事。再凶的老师,也是冲着调皮的学生,或是不认真学习的人。我不具备这些触犯老师的因素。

但是,有件事还是记了一辈子。

我是左撇子。生活中,好多动作是用手来完成。我的一生,左手起着主导作用。

入学前,妈妈为了改变我写字的手,哄过,吓唬过,也打过。用尽了方法。但是,入学后,偶而还有忍不住的时候。偷偷的用左手写字。后来,被老师发现了。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是复式班,老师讲了这个年级的课,留下作业。再去给另一个班讲课。

做作业,我是认真的学生。所以,根本没注意老师站在了身后。直到我写完了算术题,老师的手伸了过来。

“你一直用左手写字?”

老师寻问。

我不敢吱声。本来胆子小,吓的哭了起来。

“我不是没批评你吗?”

老师疑惑的问我。

就是这一次的囧事。

我再也没用左手写过字。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左撇子。

现在想来,和我折腾了一冬的妈妈,不如老师抓了一次的“现行”。尽管没打没骂。让我记忆了一辈子,改了左手写字的习惯。

小学二年级,去了公社的完全小学。稳定的学习环境,适应我这样的性格,所以,学习是优等生,让我的性格开朗了许多。

一九六六年,文革的风暴来了。

我正在小学三年级。大字报铺天盖地,老师、校长挨批斗。

乱糟糟的学校,一群茫然的学生。

这场风暴很快燃到了父亲身上。

打倒XXX

火烧XXX

口号声席卷了校园。

大字报的标题,火烧后边写着父亲的名字,大大的用红墨水打上的Ⅹ号,格外醒目。

我默默地去学校,忍受着白眼,哄笑,讥讽。

胆子小的我,呆呆地做在自己的位子上。躲在人最少的地方。

但是,是祸躲不过。

新来的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勒令我写批判父亲的稿子。我不写,他训我,我也不说话。

“不写,你就在这儿罚站吧。”

他转身走了出去。到放学也没回来。我终于自做主张偷偷的回了家。

我真的不想去学校,可是,妈妈不准我逃学。

六六年的冬,下了雪。教室里的土炉子冒着蓝色的火苗。

我默默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有个学生点燃了撕成条的大字报。高喊着火烧父亲的口号,在教室里折腾。

这样的情景,不止一次,我都忍了。

直到他把燃烧的纸扔到我头上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那张得意忘形的脸。我不知道怎么窜出去的,和他打了起来。我的鼻子被打出了血,我也用到处都是的板凳腿,把他打在了地上。

我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跑去伙房洗鼻子。他拿着板凳腿追了来,我的后背上挨了狠狠一击。打急眼的我,抄起了伙房的菜刀向他抡去,刀砍在板凳腿上,嵌了进去。离他的手很近。

打仗结束了。

我的鼻血还在流。

那年,十一岁。

我记忆犹新。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打架。

那是我的少年时期,向另一个方向转变的开始。

散文《囧态丑事》


(八)

小时候,我最盼的是去姥姥家。

因为,我在姥姥家能享受到最高的待遇,我的所有要求都能得到满足。

最让我向往的是,我可以无拘无束的疯玩。

在家里,穿衣服,要“掩摆扣领”。

在家里,要站有站像,坐有坐像。

在家里,要吃无言,睡无语。

在家里,家有严规,外有歧视。

在家里,外人眼里的窝囊废。

在家里,里里外外的受气包。

我的世界,很小,很压抑。

一九六六年,我成长最快的一年。

深秋。姐姐带我去姥姥家。

是一场雪,让我和姐姐多待了几天。

姥姥鼓励我出去玩,开始我放不开。

姥姥远远地看着。

“他是客,你们可的让着点”

姥姥大声地和其他孩子们招呼着。

看我和差不多大的孩子们玩到了一起。

姥姥便也不再盯着我了。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可以跑着出去,跑着回来,头上冒汗,甩了帽子。身上热了,敞开衣衫。

“这才像个男孩子样!”

姥姥,大声地鼓励我。

见我和生人说话声音小。

姥姥告诉我的话是:“男人说话怎么在嘴里嘟嘟囔囔!要亮门大嗓才行。”

她还教育我:“男人不能张口就哭,让人瞧不起!”

就是这次去姥姥家,在姥姥的纵容下,我学会了骑自行车。是在舅舅的大手高腿的扶助下学会的。

一九六六年,在学校受尽的欺凌,在姥姥家得到了释放!

姥姥给我的,我永远记在了心上。

我的少年时代,像是突然开了窍。

坑里洗澡,河里摸鱼。

爬墙上房,下地偷瓜。

漫跑疯癫,投砖撂瓦。

虽不致于歪戴帽子,搭拉鞋,但是,玩疯了,棉袄一闪,敞胸露怀。光腚爬树跳水,没有半点羞涩。一个蒙子能拱到坑中间。“拉夹子”能把对方拉脱了位,投坷拉打仗破人家脑瓜。

是父亲的遭遇,是家庭的变化。

是年龄的长大,是心智的开化。

但影响我最大的是姥姥。

她是点亮我心灯的人!

是在我茫然的时候,是在我无知的时候。是在我年龄的关键时刻,指明了我的方向。

我的少年时代,囧态丑事很多。我回忆它,是为了给人以启迪。

孩子的成长,不能仅仅是呵护。要因人而异,应该给他们点亮一盏灯。

对!是心灯!

写于二O二O年二月春

散文《囧态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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