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蔓延邊緣:一個華人家庭在日本的“進退兩難”

疫情蔓延邊緣:一個華人家庭在日本的“進退兩難”

從對華援助的“山川異域,風月同天”,到“鑽石公主號”郵輪的疫情爆發,日本,這個與中國一衣帶水的鄰國,似乎註定成為這個漫長冬季的輿論焦點之一。

兩天前(2月18日),日本神戶大學傳染病學教授巖田健太郎“炮轟”鑽石公主號管控混亂的視頻引發震動;今日,日本官員確認郵輪中兩名乘客確診;截至目前,包括“鑽石公主號”在內,日本已累計確診705例感染病例。

面對愈發緊張的局勢,日本民間又如何反應?一位在東京居住已超過20年的華人陳麗,向谷河傳媒講述了在疫情下,一個日本華人家庭徘徊於緊張與寬慰之間的矛盾心緒。

文|孫海蛟

2月19號早上七點半,陳麗把早飯做好後,戴著口罩出門了。這個時間要比她平時出門的時間早了許多,位於東京中野區的這片住宅區還沉浸在未完全甦醒的寧靜中。

趕到地鐵出口附近的藥妝店時,距八點鐘的營業時間還有將近二十分鐘,然而門口已經排好了一條長隊。大家低頭看著手機,默契地保持著沉默。

疫情蔓延邊緣:一個華人家庭在日本的“進退兩難”

2月13日東京某藥店門口排起買口罩的長隊

圖源網絡

陳麗在日生活二十餘年,看一眼就能大致判斷出哪些是同胞,哪些是本區生活的日本人。隊伍裡兩種人大致參半:中國代購們避開澀谷、新宿等商圈,專找住宅區的藥妝店購買限量的護膚品;家住附近的主婦們,被代購們用一點報酬換來她們大把的空閒時間,在此搜刮成批的商品。表面看起來,現在排隊的情形好像和往常並無二致——只不過,主婦們不再為代購工作,而是為自己的家庭搶購口罩。

不變的,還有東京的春天將如期而至。櫻花盛開時,大批人將面臨花粉症的困擾。口罩是至關重要的生活物資,往往會顯眼地掛在藥妝店門口。

然而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受新冠病毒帶來的影響,日本口罩幾乎全面脫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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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絡

陳麗排隊的這家店用中日雙語掛出告示,口罩每人每天限量購買一個,須用身份證明登記。即使如此,每天店裡的口罩供應也只能應付過營業剛開始的十分鐘。很快,店員就會衝著仍在排隊的人們喊著售罄。

隊伍很默契地散開,這時候就會更加明顯地區別出當地居民:中國同胞們打開手機微信匯報情況,然後急匆匆走開;主婦們三兩結伴,順著妙正寺川旁邊的小路回家,好像一次平常的散步。

帶著一個口罩出門,也只能買到一個口罩。現在的情況下,這種平時隨處可見的一次性用品,成為了不得不重複使用的稀缺物品。

陳麗的老家在吉林通化。在國內生活的妹妹給她分享過這樣一段見聞:站在單元門口的一個男人,豪氣地撕開一包醫用口罩,拿出一半塞給沒買到口罩的親戚。兩人撕扯半天,男人猛推對方,吼著“別撕吧了,給孩子留著上學戴。”然後閃身進樓。

這樣的場面在東北的春節期間並不稀奇,只是往年的紅包,在今年變成了口罩。

大年初一,陳麗聽妹妹說起國內疫情陡然嚴峻。這個時候,日本僅有3例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患者。穿插在新聞節目中有關疫情的報道,都集中在對中國的援助上。日本政府、公司、留日學生和其他華人群體,把口罩、防護服、消毒液等大批援助物資送去武漢。

陳麗也第一時間去買了兩大盒外科口罩作為支援快遞迴國。然而直到現在,這個小小的包裹仍然停留在東京一步未移。她在不斷查詢物流信息的過程中,才切實地感到情況的嚴重。

所幸父母早早安排,定了春節前兩週的機票到達日本,與她共度農曆新年。陳麗一天也不敢耽誤,去大使館為父母的簽證辦理了延期,將兩位老人的返程日期從二月底直推到五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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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0日日本伊勢神宮前遊客多數佩戴口罩

圖源網絡

陳麗可以調節父母的行程,但是孩子們的生活還是跟著日本社會的安排一如既往地前進。

兒子還小,今年剛考上了私立小學,保育園只是四月入學前的緩衝,去不去的實際影響不大。春節後,她看到中國全面停課的消息,也想讓兒子在家裡“避一避”。然而無故不送孩子去學校,很可能被懷疑成虐待兒童。兩天之後,保育園的老師打來電話,顯然對她的理由不甚理解。

女兒莉惠在櫪木縣讀醫科大學,期盼了幾個月的春假終於切近。她給父母弟弟、外祖父母定了去沖繩的旅行計劃,自己則打算和朋友去臺灣和韓國。陳麗擔心目前貿然去人流量大的地方,有感染的風險,極力阻勸女兒取消行程。女兒不以為然。她所就讀的學校地處偏僻,雖然逃不過口罩脫銷的情況,但當地居民也沒有把鄰國全社會進行隔離的情況當作自己應該擔心的問題。莉惠和朋友試探著交流,感到她們遠沒有自己母親那樣“恐慌”。這種緊張感的巨大差異,使得莉惠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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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田機場國際線客流量大大減少

陳麗也同樣處於這種“搖擺”中。她看日本電視上的本土報道,也看國內微信公眾號上的新聞。WHO高級顧問近藤奈邦子2月14日在橫濱新冠肺炎緊急研討會上的一句“現在更令全球擔心的,是日本了”,在中國的相關報道中被廣為引用。陳麗看著這句話逐漸被印證,心中的不安感又加重了幾分。

周圍的人們似乎沒有那麼擔憂,還是擠著電車照常上班上學。這讓她稍微感到了一些寬慰:或許遠在中國的親人,只是看多了湖北的新聞而過分緊張罷了。最為現實的變化,只是丈夫開在大學旁邊的中國餐廳,近來少了很多中國留學生和旅行者的光顧,生意冷清。

2月18日,陳麗再次接到了妹妹的電話。在中國的微博上,“專家稱日本處於疫情早期”的詞條竄上了熱搜榜。據日本官員透露,“鑽石公主號”郵輪在海上隔離14天后,有約500名新冠病毒檢測呈陰性的乘客獲准在19日離開遊輪,自行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回家。妹妹擔心,若是日本政府監管不力,以東京的人口密度和公共交通的人流量,其危險程度要遠超家鄉吉林省通化市這一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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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石公主號上的乘客向媒體記者揮手致意

圖源:路透社

到了現在,陳麗也不知道把父母留在東京是不是更好的決定了。生活在此,她也難以逆著整個社會的節奏而行。

“如果這裡是安全的,我也沒必要逃跑;如果這裡不再安全,我還能不能離開呢?離開這裡,我又要去哪裡呢?”陳麗只是儘可能地多購買了一些口罩,將父母圈在家中,用電動車送兒子上學。路上帶著口罩的人很多,但人們又好像不那麼清楚大海對岸的中國,正在經歷著多麼緊急的情況。

送兒子去保育園後,一位女孩的母親和她攀談了幾句。“真希望政府好好重視,影響到奧運會可就太糟糕了。”陳麗隨聲附和,並不十分在意。

父母的去留,丈夫的生意,女兒的旅行,兒子的入學——她需要考慮的問題就在眼前。至於2020東京奧運會,還只是夏天一個遙遠的期待。她心裡總認為,那時候將一切如常。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牛伊楠對此文亦有貢獻)

- END -

排版|廖思慧

審核|劉頌傑

終審|黃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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