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時，有人渴望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窘迫時，有人把衣服縫縫補補穿三年;
致命病毒來襲時，這群警察把5件一次性防護服，反覆穿了20多天。
孤島
2月19日，石柱縣西沱鎮，全鎮封閉後第25天，街空人稀。
西沱鎮水陸派出所後院，三件白色的防護服，被一根繩晾在庇廕的牆角。
防護服從頭至尾全是褶皺。細看，腰間、袖口、褲腳，皆有髒汙。同一根繩上，還掛著一頂警帽、一根警用皮帶。
“你們還有防護服?”重慶日報記者盯著防護服頗為驚詫。
“對頭，有十套!”面對疫情中奇缺的醫用防護服，居然出現在一個基層派出所的後院，所長黃崎回答得異常迅捷乾脆。
一旁的石柱縣公安局副局長馬茲華，瞥見晾曬著的防護服，身子明顯一滯，扭頭眼神極其複雜地盯著黃崎：“你們在反覆穿?”
黃崎看了看頂頭上司，又看了看記者，再看了看晾曬著的防護服，似有所悟，一反剛剛的耿直勁，輕輕點點頭，從口罩裡擠出一聲“嗯”。
馬茲華皺著眉聲音很大地“嘖”了一聲，想說點什麼。胸膛起伏一陣，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喘著粗氣雙手習慣性地背在身後走開了。
的確，此時此刻，無論什麼話，馬茲華都說不出口。
1月25日，石柱縣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應急指揮部下發“3號公告”， 對西沱鎮於26日零點，實行最嚴厲的疫情防控措施：全鎮封閉。
西沱鎮，成為一座孤島。從年三十開始加班的黃崎帶著13名民警和9名輔警，成為這座孤島守護者的一部分。
1月23日，西沱鎮確診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到了1月29日，這一數字增至6例。
平均一天一例新增病例的背後，是一個極其驚人的現實：西沱鎮由湖北返鄉人員913人，其中由武漢返鄉人員351人。
換言之，西沱鎮平均每50人中就有一名由湖北返鄉。
“這其中，甚至有到過武漢華南海鮮市場的人員。”伴隨這個消息而來的，是一道鐵血命令：必須對所有此類人員見面、核查、測體溫。
防護服
1月29日，10件防護服隨著這道鐵血命令一併送抵西沱鎮水陸派出所。令人唏噓的一幕就此上演。
一片黑雲壓城的緊張氛圍中，全所幹警沒人對誰去執行這道命令而糾結，卻都圍著這10件防護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群警察心中很清楚，雖說入戶核查與在隔離病房救治患者的風險相比要低得多，但這10件防護服顯然是這個22人的派出所最大的安全倚仗。並且，這份得來不易的倚仗恐怕大概率也是“一次性”的，很難再獲得第二次。
“疫情嚴重，能省則省。”黃崎和幹警們，在那一天共同做出了艱難的決定，只啟用5件防護服，剩下5件留著“後面應急”。
拿5件一次性防護服，面對面核查913名由湖北返鄉人員，甚至核查包括到過新冠病毒肺炎源發地的極高危人員。這種非理智的選擇，卻在那一天以集體同意的方式異常理智地完成了。
從那一天起，黃崎帶著他的幹警們，穿著5件防護服，開始了危險的核查。原本一次性使用的防護服，頓成全所珍寶。
小心翼翼地穿、小心翼翼地走、小心翼翼地脫，作為一種聊勝於無的補救，他們把每次脫下來的防護服，都會小心翼翼地噴灑酒精，再晾曬在陰涼處，等待下一次再穿。
就這樣，他們靠著這5件反覆使用的一次性防護服，帶頭核查了913名由湖北返鄉人員，核查出了206名密切接觸者，其中2人確診。
“它為啥叫一次性防護服，肯定是隻能用一次嘛。”對於是否知道防護服的使用原則，黃崎回答得依舊乾脆爽利。
只是末了，他會嘟囔一句：“我們沒辦法呀，有它總比沒它強啊。”
信念
民警譚悠的家與派出所直線距離700米，但他從臘月二十九開始就沒再回家。不是因為忙到回家看一眼都沒時間，而是他害怕自己會傳染給家中的妻子和孩子。
區區700米，成為這個32歲的警察心中最遙遠的距離。
隨著潛伏期的過去，西沱鎮的疫情蔓延愈發嚴重。
至2月10日，人口不足5萬人的西沱鎮，確診病例達到11例，且集中在62平方公里的狹小地域。
核查、巡邏、勸阻……嚴峻的疫情形勢，一度壓得黃崎這個粗獷的老警察都開始出現幻覺幻聽，“手裡做著事，腦袋一片空白。”其他幹警也開始表現出各種差錯。
意識到不對勁的黃崎，在那段最高壓的時候，咬著牙帶著幹警邊工作邊講段子，還做操，“我倒下了，隊伍可能就散了。”
所幸的是，全所民警至今無一人感染。民警們戲謔地說：“一身正氣護體，病毒都不敢近身。”也許，“一身正氣護體”是他們內心深處最美好的期望。
曙光
2月11日，西沱鎮水陸派出所迎來了一道曙光，當日新增病例數：零。
黃崎興高采烈地將之作為重大喜訊大吼一通，一幫幹警卻似乎充耳不聞。但那一天裡，在“緊急狀態”下一直極度安靜卻壓抑的派出所裡，開始有了斷續的說話聲。
“切，這幫傢伙，居然還曉得‘謹慎樂觀’了。”頂著一頭亂髮、搖著警帽的黃崎似乎很不滿戰友們不配合的表現，但聽到那些偶爾傳來的笑聲，自己還是笑了。
西沱的密切接觸者實在太多，黃崎自己也心知這些數據都是動態呈現，說不定在他報喜的時候，數據就又發生了重大不利變化。
但黃崎不在乎。他只在乎抓住一切可以提振士氣的機會，“哪怕一個好消息只維持了一分鐘，那也能讓我們高興一分鐘對吧?”
從除夕到正月二十六，在包括這群警察在內的守護者近乎亡命地晝夜守護下，從最初的驚慌、逃離、絕望，到現在陽光燦爛時還三三兩兩在自家水田插秧，近5萬人的小鎮正從猝不及防的疫情中，恢復往日慣有的秩序、閒適和恬淡。
2月20日中午，記者截稿前的最後一刻，黃崎打來電話，很興奮地說：“第十天了!連續十天了!有十天了哦!”
他的意思是，西沱鎮已經連續十天未出現新增確診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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