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日落黃昏時》
導演林克萊特耗時18年，攜手兩位主演伊桑與朱莉聯合為電影史貢獻了著名的"愛在"三部曲，即《愛在黎明破曉前》（1995年）、《愛在日落黃昏時》（2004年）、《愛在夜幕將臨前》（2013年），18年裡，觀眾跟隨劇中角色共同成長。故事對人性、婚姻、愛情富有哲理的穿透洞察，讓這個系列成為一段經世佳作。
"愛在"系列一如既往地用各種場景裝下二人關於各類話題的對話。不同的場景，呈現著不同的感情溫度。《愛在黎明破曉前》作為三部曲系列承上啟下的篇章，向我們傳遞了關於愛情什麼樣的啟發呢？本文藉由不同場景涉及的話題內容進一步分析這部愛情經典帶給我們的情感冥思。如果再見前任，我們會是怎樣的狀態，我們會說些什麼呢。
一、 故事梗概
《愛在日落黃昏時》
9年前，美國小夥傑西與法國女學生賽琳列車偶遇並一見鍾情，二人在維也納度過了難忘的一天，分別時雙方沒有留下聯繫方式，相約6個月後再聚維也納，但是賽琳失約了。時光飛逝，9年過去了，當年滿腦子天馬行空想法的傑西已經成為作家，他將與賽琳的故事寫成了小說。巴黎，街巷處狹小的書店裡，傑西接受媒體採訪。角落裡，傑西瞥見了她的"女主角"，9年未見的賽琳。
9年後，賽琳還是那個愛讀書思想獨立的姑娘，並且成為了法國環保組織的成員，傑西由那個天真浪漫的自由小夥成長為將幻想轉換成故事的作家。二人依然以書結緣，因書重逢。
見面第一件事，賽琳主動確認傑西9年前的承諾是否兌現。賽琳因祖母去世，未能返回維也納，起初傑西本想隱瞞，在熱情的賽琳面前，他最終坦白，他曾返回維也納，等了賽琳很久。
賽琳與傑西的重逢，像許久未見老朋友，喚醒了彼此珍藏多年的情感回憶。漫步在巴黎街頭，他們仍像當年一樣無話不談。9年的成長與沉澱，讓他們各自對感情、生活都有了更深的認識。傑西結束在巴黎的工作，即將乘坐下午的飛機返航，他們的故事便在僅限的時空中展開。
二、場景與話題
《愛在日落黃昏時》
法國是一個孕育藝術家、哲學家的地方，巴黎的咖啡館更得他們傾心。法國哲學薩特曾說"自由之路經由花神之路"，指的就是巴黎"花神"咖啡館。哲學家薩特與波伏娃相愛，經常在"花神"咖啡館暢聊人生、碰撞思想，波伏娃在這裡創作了《第二性》，薩特構思出《存在與虛無》，畢加索曾在"花神"的玻璃上作畫，加繆也與"花神"有不解之緣。可見，在巴黎這個浪漫的土地上，靈感、自由、衝動、感性、理性彼此碰撞著、爆發著、伸展著、存在著，同時也醞釀著、喚醒著賽琳和傑西的情感。
賽琳和傑西坐在街巷的咖啡館中敘舊，用非常"巴黎"的方式。傑西說"我愛死這間咖啡館，真希望美國也有這樣的地方"。賽琳回答"是的，我住在那裡的時候也想念咖啡館。"可見，法國人的咖啡館情節多重。同時，也讓兩人意外發現，命運曾經安排他們在紐約擁有過一段時間的交集。
在咖啡館，他們談到"理想"與"現實"的話題。賽琳聊到環保組織中，她看到很多人更多地關注事情本身的意義，現實中，這些人往往毫無功利之心，不求名利，單純享受奉獻之過程，於是淡薄功名，無法成為領軍人物。相反，某些人又太關注事情的結果，忽視了過程中的細節。賽琳認為"改變世界的工作，是日復一日的點滴進步，這才是享受的事"。傑西感嘆"享受當下很難，慾望就是生活的動力，沒有慾望，便失去快樂。"
賽琳依然對自由、正義、民主等話題充滿熱忱和鬥志，滿懷理想抱負，談到重點還會情緒激昂。聊天中途，賽琳點燃一根菸，繼續和傑西高談闊論。天啊，活脫一個法式女郎，儘管她一直不喜歡這樣被評價。傑西還是那個眼睛裡全部都是她的美國男人，只不過額頭已經爬上了幾絲抬頭紋。
賽琳更趨向於感知抽離生存意義之上的"存在"本身，傑西更美國式地理解"慾望"對於個人成長的推動作用。賽琳更加形而上，傑西偏於現實層面，二人"法式"與"美式"思想對比明顯，9年之後，他們的對話更加充滿思辨，彷彿在現代的咖啡館裡呼應著"存在"和"虛無"的辯題，極具"哲學性"。
- 2.公園小徑：蹉跎與遺憾
9年前，傑西黎明將搭乘飛機離開；9年後，傑西仍要在幾小時後趕赴機場。短暫的相處時光，怎麼能浪費。於是，傑西提出請賽琳帶他遊覽巴黎，場景移步至公園小徑。
還是兩人邊走邊聊，這一次傑西自然地撣下賽琳頭髮上的落葉，對比9年前撥動垂髮的試探和小心翼翼，顯然兩人的感覺並沒有因時間而疏遠，反而演變為近乎老友的常態般自然。賽琳假意自己忘記了當年的諸多細節，感嘆"回憶本來是美好的，只要你能讓過去的過去"。
公園小徑上，他們談論宗教、信仰、時間、永恆等等。9年後，二人對時間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賽琳想到自己還有很多喜歡的事，比如寫歌、彈吉他、學語言等等想要去做，但時間有限不能盡善盡美。傑西則感嘆生命短暫，人生更不能任意浪費，每一天值得珍惜。
是啊，生命只有一次，面對難得的重逢，是否能不再給彼此留下遺憾，雙方都在小心地步步試探。劉瑜在《送你一顆子彈》中曾說"每個人的心裡，有那麼長的一個清單，這些清單裡寫著多少美好的事，可是，它們總是被推遲，被擱置，在時間的閣樓上腐爛。"如果這些時間流轉中，我們錯過了太多美好的事情，腐爛的終將是一顆蹉跎的心。
傑西希望賽琳將她創作的歌曲唱歌他聽，賽琳推脫說沒有吉他無法實現，而且只是自己的一些隨意之作，不值展露。但故事最後，我們才發現，那首歌對賽琳多麼重要。賽琳還在猶豫是否去吐露心聲。
《愛在日落黃昏時》
賽琳從傑西的書中得知他已婚的現實，並終於說出口"你結婚了，還有一個孩子，真好"，其實這才是賽琳數次欲言又止的原因，他結婚了。他們不再是9年前毫無約束的兩個人，橫亙在二人中間的是現實。傑西已婚，而賽琳也有了伴侶，一個不常見面不存在負擔的伴侶。
9年前，傑西說"我曾幻想做一個好父親"，如今傑西的擁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成為了他想要的身份，但對妻子的感情十分複雜，出於責任他應該"愛"她，但內心深處傑西卻逃避這份"愛"。
賽琳和傑西在塞納河的遊船上，開始討論"存在"與"永恆"。遊船駛過巴黎聖母院，賽琳和傑西提出了世紀之問"你相信有一天，巴黎聖母院會消失嗎"。
現實世界中，2019年4月15日，巴黎聖母院突遇大火，損失慘重。"巴黎聖母院會消失嗎"不再是電影中一句臺詞，轉瞬成為現實世界中的一道深刻命題。雖然法國承諾2021年將巴黎聖母院修繕完畢，還給世界。但已經逝去的，又如何恢復如前呢，2019年的巴黎聖母院永遠離去。
就像賽琳提到自己的"前任"，每一個都具有不可替代性，失去的人因他們獨特的細微之處而封印於記憶深處。賽琳記得傑西的紅色鬍子，記得9年前離別時明亮的朝陽，這些細節證明他們曾"存在"於我們的生命，在記憶中達到"永恆"。
傑西記錄永恆的方式便是將他們的故事寫了小說，並期待賽琳有一天能出現在他面前。傑西遺憾為什麼當年沒有留下聯繫方式，但也許恰恰是種種遺憾，讓他們更珍惜記憶中的片段，竭盡所能將美好的印象烙印在心裡。失去的巴黎聖母院、失去的過客，都是生命力失去的"存在"本身，能"永恆"的應該就是那份烙印在記憶中的感覺吧。
- 4.歸途：理智與情感
傑西登機時間逼近，提出送賽琳回家。留給兩個人的時間越來越少，也許對再見不抱有期待，賽琳反而更能夠吐露心聲。賽琳雖然獨立，但渴望被愛，而那份熱情被傑西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完全迴歸。賽琳在現實與愛裡掙扎，傑西的書喚醒了靈魂深處感性的賽琳，但現實裡失溫度的感情讓賽琳又屢屢失望。傑西也承認，自從離開了賽琳，他也逐漸消沉，二人只能共同消化遺憾。
傑西再次提出，想聽一次賽琳創作的歌曲，冒著誤機的風險。他來到賽琳的公寓，第一次走進她的現實世界。傑西坐在沙發上，賽琳唱出了一首關於"華爾茲"的歌曲，歌詞裡全部是關於傑西的回憶。
"讓我唱首華爾茲，你是我生命中的全部夢想，但你去了很遠的地方，我知道你對我的意義，你對我來說，要比任何人都更重要。"
賽琳放下吉他，繼續與傑西聊天，賽琳俏皮地模仿著歌手尼哪·西蒙演唱會的樣子，微微曼舞，賽琳側身對傑西說"你會錯過你的班機的"。傑西眼角含淚回答"我知道"。
三、再見前任，以微笑以眼淚
《愛在日落黃昏時》
故事裡，傑西和賽琳在巴黎重逢，他們的再見沒有爭執、沒有抱怨，只有好友敘舊和彼此珍惜。
藝術界，有一對昔日情侶便是如此。80年代，南斯拉夫裔行為藝術家瑪瑞納與男友烏雷合作一部行為藝術作品《情人——長城》，二人從中國長城兩端出發，徒步前行，歷經三個月，在二郎山會和，此後二人分手。2010年3月，瑪瑞納在紐約現代美術館再次創作行為藝術作品，她身著一席紅裙坐於桌前，分別與參與者一一對視，一言不發，數千人排隊參與這份作品。瑪瑞納每天靜坐7小時，每週6天，就這樣她累計靜坐700小時，成為了自己行為藝術作品中時間最長的一部。
靜坐期間瑪瑞納幾乎面無表情，直到瑪瑞納迎來了一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前任烏雷，一對22年未見的舊情人，相視而坐。瑪瑞納主動伸出手，握住了烏雷的雙手，瑪瑞納溼了雙眼，烏雷點頭安慰。二十餘年間的種種百味在彼此眼神中傳遞，有昔日戀人的默契也有歲月滄桑後的慨嘆。之後，烏雷起身，將座位讓與其他等候的觀眾。二人全程未言一語，唯有嘴角的微笑幻作了彼此的心照不宣。
再見前任，萬般滋味湧上心頭，一笑了之相忘江湖。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再聚，都是這麼和諧。經典的前任系列電影《前任攻略》中則展示了各類情侶分手的鬧劇情節。有劍拔弩張的、有大打出手的、有藕斷絲連的、有互相報復的等等，現實中，也並不少見。曾經，張愛玲錯愛胡蘭成，分手後不僅賠了錢財，還遭對方詆譭；郭沫若一生糾纏多位女人，甚至一對姐妹為其殉情；作家茅盾與秦德君糾纏多年，最後被對方將故事出版成書供人消遣。現世，"分手鬧劇"的故事依然在不斷上演，諸如離婚奪子、互爆醜聞、爭奪家產、訴諸公堂等等明星故事我們也見怪不怪。再見前任，道不盡的愛恨情仇，說不清的相互拉扯。
再見你，以微笑或是眼淚。很多情人分手後劍拔弩張，甚至激動到互相詆譭和指責。但是曾經愛過的人，又何必互相傷害。就像傑西和賽琳，就像瑪瑞納和烏雷，如果有緣再見，那麼就好好交流，哪怕只是眼神。如果無緣再見，那麼就各安天涯，彼此遙祝。過去的已經過去，多留一絲美好在心頭，不是更好嗎。
四、結語
《愛在日落黃昏時》
9年前，年輕的傑西踏上了飛回美國的航班；9年後，傑西深陷在沙發裡，含淚注視著賽琳，戀戀不捨。影片提供了開放式的結尾，傑西這次有沒有留下，留給觀眾無盡遐想。影片中的歌詞是女演員親自填詞所作，從演員本身對賽琳的理解出發，描述了對傑西的念念不忘。戲劇總是充滿矛盾，現實也是如此。
9年的時間，沒有互留聯繫方式的兩人，雖然彼此心中留戀，但終究重逢機會渺茫。幸運的是他們重逢，是我們期待的。不幸的是，傑西已婚，實現了9年前成為一名父親的願望，難題擺在二人面前，如何抉擇，9年後的《愛在夜幕將臨前》給出了答案。
假設，我們處於2004年當下，"夜幕"尚未出現，"黃昏"留給我們的思考已然足夠深刻。三個系列裡，"黎明"給了我們甜蜜的記憶，"夜幕"幫我們提前預警了婚姻的矛盾和難題，"黃昏"恰恰表現了我們很多人"當下"的狀態。
現實與理想面前，是否心中仍尚存微光；蹉跎與遺憾二者，是否還有機會彌補感傷；存在與永恆之中，是否有勇氣捍衛美好；理智與情感的對峙裡，是否能夠全身而退。一個個矛盾的命題在不同的場景中，似乎也在向我們不停發問，如果是我們，又會如何抉擇呢？
拜倫曾有詩云“假若他日相逢，我將何以賀你？以眼淚，以沉默。”
再見前任，希望我們都能從容面對，感謝他們曾經出現，他們構成並豐富了我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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