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詆譭劉備者

人說劉備摔孩兒,給趙雲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為何如此不珍惜自身,赴湯蹈火救我這個還在襁褓裡的嬰兒?”主公之子,要救,可若是八九歲像個小曹衝,才不至於如此嗔怪。這一瞬間,情之所至,氣憤一摔,像抓住花瓶抬過頭頂,皆知本無意真摔。它跟“裝”像兩條平行線。

人說三國是爾虞我詐的時代。今日有名有姓的文臣武將,活躍在爾虞我詐的背景下,在對社會險情的認知和人性可能的樣貌上,素質勝過世外桃源中天真不慮的居民。不論怎麼假設當事人的不覺察,都可以。一瞥一笑、一言一行,掩藏不住本色。心與心相通,這種相通跨越外在的裝裱,不戴面具的人的心門敞開著,令人面對的到實質,信任由此而來。

一個有智慧的人,一個像是有赤子之心的、靈魂可愛的人,憑何委身在隨隨便便的人之下,犯得著屈就於自己鄙夷的人麾下?正是劉備,諸葛亮選擇出山,這是傾其一生的選擇,這是一個認為值得的選擇。你就不要猜度其本人慾想青史留名、建王侯將相之功,這樣利用自己才不負此生。

劉備是個理想的人物。理想聚集起一批仁人志士,志氣是不言自明、在心上紮根的,可以在任何人心上紮根的、自古就有的一種志氣,組成人的、昇華人的、使人可愛起來的“心”的源頭之一,所謂源頭不易找出第二個了。

在組成我們的事物當中,有的令其屹立在宇宙裡,可以平視一切,即便將會破滅的部分是脆弱的。

有的令其屹立在同類中,在與它一樣狹隘的侷限中,得到屹立。

談及這點,你不必詬病玄而懸空、不可理喻,武斷它不過是出自想入非非、過猶不及的病人之口。因為,你可以稱它為一種信仰的表現,世間和生死的裡外,除了金錢名利還有什麼,還有一些存在,必定,還有一些存在。

劉備,是仁的化身。如果此論驟然,猝不及防,而唐突失當,就相比於他的對手曹操吧;曹操若是真小人,沒法襯托你要表揚的人物,曹操不是,筆者不配對一個又一個這樣的人物添加評語,這場合不是學術的課堂。

不僅如此,還可相比於其他的,在亂世中奔波的主公。事後指手畫腳的人們,好像全然是無辜而旁觀的戲民,就像是給他一個機會,他就會以讓人絲毫挑不出毛病的公道方式去出演,——就像他是一個這樣的戲外的公民一樣,而事實上我們都已經在出演自己的人生。

有的時候,細枝末節的不完美影響到我們對整體的評判。令我們忘記一個人的可愛,令我們忽略一個作品的可貴。

劉備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當其時,婦女面臨社會給她的待遇、定位,自己習慣逆來順受,命運或左右她們的環境,可能變換不同的身份。衣服不含貶義,含著某種恰當的實情,而已,卻會顯得怎麼也不及劉關張三人之間的結拜之誼,英雄志氣,死生之義。源於重視,放在誰人立場,不會比出一高一低呢?

有的時候,過分揣摩,有失公允。過猶不及,是常常存在的現象,在攝影的繁多把控上,在藝術的一味走偏而失重令人不適的彷彿畢竟無傷大雅上,在數學難題的設計上,在慾望的追求上,在表面的“完美”、體面上。

在引用時畫的引號,至少表示原話跟它可能的不一致。如曹操言“寧我負人,休人負我。”可以轉述為“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至少增添一點戲劇效果,一點更典型地刻入人印象裡的效果。

在《三國演義》裡的,一個片段裡,劉備同曹操,在亭子裡喝酒。前者應和著雷聲蜷縮起來,說起來究竟不知真實境況如何了。當曹操說起天下英雄,不過你我二人,劉備心想,曹操果然是曹操,照這麼說,眼光如炬、如同我知己了,這很可怕,可怕在這位競爭者與我相處時,我為魚肉,竟建立在這般瞭解的程度上,——我瞭解自己,持有何樣的靈魂,何樣呢?就是對方若知道必定想要殺了我。這個屬於自我的底氣、如同其他非物質存在一樣潛伏的要令世界等待的一股力量,如果被對座這位一樣清楚,難道不會正被扼殺在此處?

即便曹操洞若觀火地認清劉備,也沒生出剷除後患的一種利己為務的打算,即便他手下的謀士有,即便其實他也沒拿定主意,也沒有哪個謀士說服了他。

在這一片段上,我這樣理解,正如人們會另一樣理解。究竟不知真實境況怎麼樣,一個現實裡湧動著它獨一無二(當從遙遠的將來審視,這會更明顯)、來來去去的脈路,將會使它的一個表現,合情合理。

當一個人被神化,反而令我們忘記他多麼接近神。

過猶不及,將捨本逐末。在一件事上費盡心思,說服自己和人們,這是追求極致,甚至帶著指責與鄙夷回覆不識趣的指責和鄙夷。可是,人們總會有追求極致的機會,總會有,會在科學的探索上,會在修身的動力上,在服務和產品全方位的周到上。所以,請不要過猶不及。

不要擔心人類極致的精神會因此而有什麼損失。

言行都可以導致誤會,理解是基於本質。如我又為曹操說的一句話開脫,因為清楚其本質。圓滑是可怕的,是可鄙的,卑賤的。

動物們以靈魂相交,不需要過多言語。一隻老虎過來了,原地這只不呲牙咧嘴,彼此已知心意。動物們心意相通。

駁詆譭劉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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