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導語:

《黃雀記》是一部以保潤、柳生、仙女三人愛恨糾纏為線索的小說,蘇童通過大量的意向插入、環環相扣的情節將人物交織的命運呈現出來。 小說中的香樟樹街歷經十多年變遷,各人物在此期間長大成人。 然而人性的複雜必將使角色的情 感複雜化,本文正是通過對人物各自愛情的分析,更細緻地解讀人物的個性。

沿襲了以往“香樟樹街”題材,蘇童的《黃雀記》以保潤、 仙女、柳生三人之間的愛恨故事為線索,展現了變革時代下,人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逼仄。 這三位主人公之間複雜的命運,正如同小說中數次出現的重要意象“繩”一樣,不斷地交 織糾纏,最終演繹成了人物各自的悲劇。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然而我認為,就這種“愛”的情感來說,不論是從小說呈現的情節,還是人物本身的表現來看, 都並非是正常情態下 的愛,並不是交往中單純的以愛為愛。 換句話說,他們彼此之間的這份情感,以愛為表象,實際在內部衍生出的是更多更復雜的要素。

對我來說,人物之間這種微妙又難以言喻的 “愛”的情感,比起人物本身的命運更具吸引力。

從保潤、柳 生到仙女顯示出的愛的形態出發, 並按照他們表現出的最強烈的特徵,將其概括為三個詞語:朦朧、物化、墮落。

一、朦朧的愛

對於保潤來說,仙女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個春天,是散發著生機的。且,保潤的從小封閉木訥,不善言辭,這樣孤僻的性格與他的家庭和環境是極其相關的。

保潤的母親強勢霸道,父親軟弱無能,外加一個失魂的祖父,保潤從未對他們中任何一個人表現出親密。

保潤的家庭固然是最傳統的,是香樟樹街千家萬戶中的典型:

四人三代,家族雖然不夠龐大,卻可自成一片天地。 然而,這個家庭又隱含著危機, 女強男弱的鮮明對比使它的內部結構發生了強烈傾斜模式,親人間該有的關懷和問候被斥責和哭鬧代替,少了愛與溫情的家庭,自然就缺乏牢固的根基。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保潤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以親情的名義在這個屋子裡長大,雖然他身臨其境,但他卻以旁觀者的姿態,每天看著家裡上演的鬧劇,從而,使他的性格逐漸變得沉默自閉,感受不到家人的愛,也不太懂得愛別人。

直到他在井亭醫院遇到仙女,青春懵懂的情愫才被喚醒,漸漸生髮出“愛情”的萌發。 “人的審美活動是具體的,只有主體在對象身上發現了美, 同時傾注了自己全部熱情的意願,才能明確自己的存在,才有美好感觀的產生” 。

仙女對保潤,便是這樣一種具有美好感管的存在。 保潤沉默寡言、保守壓抑,而仙女大膽直率、活潑開朗、熱情奔放,保潤性格中缺失的部分在仙女身上都表現出來了,而且表現得那麼透徹,保潤會被仙女吸引,完全出於情理之中。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而且,當仙女眼中看不到他、玩弄他時,他感到了憤怒、羞愧,這些感覺遠遠大於難過、傷心,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背叛,儘管仙女從未說過喜歡他,但他也迫切地期待仙女認同他,在意他的存在。

反之,這其實印證了他自我認同感的缺乏。 心理學上說:愛是人渴望的投射面。 對於保潤,青春期朦朧的情感在他心裡滋生髮芽,而他最終愛上仙女,除了性格導致以外,還因為在這種懵懂狀態下,渴望得到認同的成長需要。

也許保潤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在他對仙女的這份感情中,有幾分是真心實意的愛,幾分是恥辱心理,幾分是羞愧感,幾分是實現認可的需要,然而,無論哪一種原因,它們都來自於保潤性格和成長中缺乏的情感因素造成的,這屬於一種生理的本能,這和柳生與仙女具有一定程度的 “社會性”的愛比起來,是相對單純的。

在此後入獄的十年間, 保潤的成長和情感都停滯在了這種狀態下, 以至於他出獄後心心念唸的只是那曲未完成的小拉。 在小說最後的結局裡,保潤殺了柳生, 這或許就是他看到柳生穿著父親的褲衩,和與仙女同居後恥辱與仇恨的爆發,又或許是他壓抑十年的情感的釋放。

柳生與仙女在他生命中始終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於是,保潤至此又進入另一個輪迴,他的這份“愛情”由始至終,在迷茫中誕生,終在迷茫中消失。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二、物化的愛

柳生,夾著尾巴做人成了他一生的命鎖。 對保潤來說,他在監獄裡被鎖了十年,時間對他來說是凝固的。 而對柳生來說,他在自己的心裡被困了十年,時間 同樣是凝固的。

在情感和個人成長道路上的毀滅,或許柳生更勝於保潤,只因保潤還未曾領悟愛情的真諦就已扼殺在搖籃之中,而柳生曾經觸手可及,最後卻付之東流。

柳生的家庭在香樟樹街上頗有聲望,父母金錢至上觀念的耳濡目染,以及和鄰里間的有意巴結強化了他對金錢的認同感。 一方面形成了他對於所有事物,可以被金錢“物化”的價值觀, 另一方面他的內心因金錢富足和情感缺失的落差,而空虛著。

終於,水塔事件激化了這些潛在的危機。柳生活在這世上,最後一次按自己的意願行事,正式欺辱了仙女,從那以後的日子裡,夾著尾巴做人便成了他不得不習 慣的生活方式。

正因為習慣,他變得越來越麻木,他似乎沒體驗出 《黃 雀 記》 中人物的愛情感覺,不再動情,感覺不到疼痛,也沒有了情感的靈魂。 他從一個人淪為了一個活物,所以,他在保潤出獄後依舊想和他稱兄道弟, 並問心無愧地住進保潤的家裡, 又理所當然地和白小姐繼續曖昧。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柳生曾說,仙女是他的魂,只要一同仙女在一起,他的魂就沒了。但這種失魂並不是柳生對仙女神魂顛倒的愛的表現,更像是某種無法逃脫的道德審判。因為,當初仙女雖然選擇指證保潤而給了柳生自由, 但這恰恰束縛了柳生真正追求人生的自由。

因此,柳生對仙女的懼怕感是無法消除的,仙女畢竟是他“夾著的尾巴”中的一部分。 他當然可以繼續對仙女照顧得無微不至, 但前提是他已經把自己和她的界線劃得很清晰。

除了這層清晰的界線外,他對仙女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他把仙女當做自己童年的勝利品,當做某種慾望的象徵,甚至對那段經歷會感到自豪。 這無疑是一種典型而傳統的男權主義觀,很大程度上是在家庭環境的影響下形成的,也就是前面談到的柳生性格中的劣根。他習慣用金錢物化周圍的人和事物,甚至物化愛情。

因此,他成了三人中最不懂得愛的人,也可以肯定,柳生對仙女是從未產生過愛情的。他甚至從未把仙女真正視作與自己同等的人。總之,柳生對於仙女的情感始終是“情慾”而並非“愛慾”。當他經過十年反思,並且,再一次與歸來後的仙女產生短暫的瓜葛之後, 他雖然超越了自己的青春期衝動,但並不是向‘愛慾’昇華,而是轉向了‘虛無’,他意識到自己對現實中的仙女並無‘愛慾’。

愛情對於柳生來說,自始至終只停留於兩性之間自然的發展關係,而與精神層面和情感層面上的慾望毫無瓜葛,既然無所謂動情,就更難會有動心了。 於是,他吃喝玩樂混日子,把自己裝扮得瀟灑風流,看似活得最灑脫無憂,實際上卻是最寂寞空虛。

如果不是保潤最後殺了他,那他還將繼續揹負著最沉重的枷鎖過完餘生,而那枷鎖沉重到,足以使他喪失作為一個正常人應該擁有的性情,而會失去對生活的嚮往和對愛的渴望。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三、墮落的愛

愛情較於仙女來說,是她慌亂情感裡滋生出來的野心。仙女的性格是具有相當的複雜性,小時候的仙女像刺蝟一樣, 自卑孤獨感越是強烈,她就越傲慢偏執。

年幼的孩子通常最敏感,更何況仙女還生長在井亭醫院這樣的環境裡。沒有父母,沒有玩伴,陪伴她的只有兩隻兔子和一小方園地。

於是,她只有用孤傲和清高的姿態,來對抗世界和命運的不公。少女時期的仙女對愛情有著期待和幻想,這反映在她對柳生的愛慕上。

對她而言(甚至對於每一個青春期的女孩來說),豪爽帥氣,放蕩不羈的柳生,明顯比古板沉悶的保潤更具有吸引力,這是女生在青春期普遍存在的心理狀態,也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

而仙女看待愛情時的勢力觀念和物質話的性情是出於她的本能,真正使她發生轉變的還是水塔事件, 這同時也是她人格分化的開始。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水塔事件對仙女產生了兩方面巨大的影響:

一方面,促使了她內心對金錢的認同,在她看來沒有什麼問題,是錢解決不了的,包括曲解被凌辱的真相,包括利用“受害者”的名號踐踏道德的底線,其實,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她對自己的厭棄。

另一方面,她被自己喜歡的柳生強姦過後,讓她對愛情的幻想毀於一旦,反而強化了她對世界的不信任。

“展望未來是容易的, 展望的結果大多化作浪漫的詩篇,所謂面對過去,有一部分也容易,那就是清算他人之罪, 只有自我清算這一部分,最為艱難痛苦,無關仇恨與復仇, 自我便是自我的敵人”。

於是,水塔事件終於激化了仙女人格中的矛盾, 儘管她遠走他鄉,杳無音訊,卻始終活在一種厭棄中,對自己的厭棄,對世界的厭棄,對愛情的厭棄。

後來以白小姐身份迴歸的仙女, 她的物質慾望已經完全綻放, 但她內心的矛盾我們一直也可以感受的到。 在愛情上,她說痴情是一次性產品,似乎看得比誰都透徹。

但當老阮真的問她,要龐先生的人還是錢時,她心裡仍會感到“亂透了”,迴避老阮的目光。她對愛情仍是有期待的,或者說,她還有嚮往愛情的那種人格。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可以說,仙女心裡也有一座水塔,她把過去那個睡覺都要抱著兔子, 擁有最單純的想愛和期待愛的人格鎖起來, 而用另一種看似清冷孤傲,屹立不倒的人格對抗命運和一切,企圖入侵自己心裡的世界。

她的灑脫正說明了她不夠灑脫,她越是崇尚金錢,越說明她是多麼渴望能擁有一份單純的愛情。 然而,仙女始終都沒有擁有過一份最純粹的愛情。

瞿鷹和龐先生, 都是感情與物質慾望糾纏不清下的產物, 是她以 “白小姐”這個面具開始發展的愛情。 而保潤象徵著過去她最厭棄的那個自己,對此她始終只有懼怕、逃避,他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產生愛情。

至於她對柳生,則是一種恨、幻想、 依賴共存的複雜情感。 但這些畢竟都不是她真正期盼的愛情,對愛越發的失望,就越發促使她的慾望發生轉移,催化她對於物質的狂熱追求。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浪漫不再屬於一種人性的自然流露,它衍生成由技術的精緻包裝而產生的讓人心醉神迷的超驗狀態,不但不能驅逐大量的情感寂寞和孤獨, 倒有可能讓人們在遊戲過後覺得更無聊” 。

這種無深度的泛感性化、道德與審美的“去聖化”和生活情感的多變化,體現著仙女愛情觀的轉變和呈現,也是最具有現代性色彩的部分。

仙女的形象就反映出了一個特殊群體的生存景象,她們擁有現代女性的外表,卻仍持有傳統女性的觀念。

比如仙女這樣的女人,儘管她外表光鮮亮麗,名牌加身,一副都市女性的姿態,但實質上,她還是期待依附男性生存的心態。 為此,她甚至可以接受與強姦自己的柳生結合, 還幻想著以後的生活,這其實是一種病態心理。

這種病態的心理是扭曲好墮落的,這種精神的極端匱乏,底線的極度缺失,正是病態的現象。 仙女的出走,既是她對人生最後的叛逆,又是對這麼多年來追尋愛情的終結。

保潤和柳生以及仙女,正值青春的三人相識在井亭醫院,這或許就是一種暗示,暗示他們的愛情和他們的命運一樣, 註定是不能與同齡人一樣正常發展的。對於他們三人來說,愛恨都在這場靈魂的分離中,始終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解析《黃雀記》中,那些被生長環境“物化”的人物愛情

“相遇因愛而起,生命因恨而終”,保潤綁了仙女,柳生因此能夠強姦仙女; 仙女又誣陷了保潤,保潤最終捅死了柳生。 三個人陷入了傷害與被傷害的漩渦中, 而這一漩渦的緣起就是來自他們三人各自畸形的愛情。

結語:

每個人的人生都經歷著不一樣的命運,有的人經歷的是幸福,反而養成了“惡”行,有的人經歷的是殘酷,反而造就了成功。而那些經歷著命運的不堪,又把自己活成了悲劇的人,才是走在了人生中最悽慘的道路上。

對於愛情,也許和命運的經歷是息息相關的,但除去那些不好的回憶,偶爾也會有一些美好的記憶留在心裡。

愛恨情仇源自於人性的本能和經歷,如果,我們能把經歷當成成長,把本能往美好的方向帶離,愛情,人性應該都屬於幸福的源泉。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