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奧·麥諾薩死了，他是一刻鐘以前離開的。鬧劇結束了。 ——《倒扣的王牌》
小眾電影·大千世界——槍稿每週電影優選 Vol.14
倒扣的王牌
比利·懷德/黑色電影/美國/1951/111 分鐘
槍稿主筆™推薦語
災難變成嘉年華。新聞倫理。洞中人是麥高芬。
——黃文傑
記者恰克（柯克·道格拉斯飾）因觸犯行規，在紐約的大雜誌社混不下去，迫不得已來到中部小鎮謀生。
△柯克·道格拉斯（1916-12-09 至 2020-02-05），五六十年代美國著名硬漢巨星。
他新聞嗅覺靈敏，野心勃勃，盼望有一天能一舉成名，一雪前恥。
他不屑於小報社主編“Tell the Truth”的堅守，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有新聞，製造新聞也要上。
導演比利·懷德是好萊塢著名導演、編劇，講故事大師，作品以辛辣、幽默地諷刺人性著稱。他鏡頭下的政治、媒體、好萊塢、婚姻統統不再光鮮亮麗，而展露出“吃人”的本質來。
△比利·懷德（1906-06-22 至 2002-03-27），波蘭猶太人，三十年代來到好萊塢。
他拿過兩屆奧斯卡最佳導演（《失去的週末》（1946）、《桃色公寓》（1961）），兩屆金球獎最佳導演（《失去的週末》、《日落大道》（1951））。其他作品如《控方證人》《玉女風流》《熱情如火》等也被影迷奉為神品。
△夢露這張最有名的照片便是比利《七年之癢》（1955）劇照。
“倒扣的王牌”( Ace in the Hole )原指殺手鐧。撲克遊戲裡，在玩家倒扣的牌中，如果有一張Ace，他就有可能佔上風。
片中的記者便是以為自己拿到了王牌級別的大獨家新聞，卻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害人害己。
在小鎮蟄居一年後，恰克的機會終於來了。他在去跟蹤另一條新聞的途中，偶然聽說附近有個叫里奧的印第安男人被困於塌方的山裡。
他冒著生命的危險進入山洞，迅速瞭解情況後，斷定這是個能大肆炒作的新聞。
里奧的老婆是黑色電影裡常見的“蛇蠍美人”，她在夫家的旅店工作，打扮入時，和這個土裡土氣的地方格格不入。老公遇險之後，她毫無關切之意，反而覺得自由的大門已經敞開，立刻要收拾包袱走人。
恰克勸住了她，他提醒她，馬上就有很多人跟風而來了，她家的店是附近獨此一家，何不趁機撈一筆？當然了，他的新聞裡也需要一位整日以淚洗面，盼夫歸來的弱質女主角。
恰克的文章把一場驚心動魄的營救變成了一次狂歡。全國各地的人驅車前來，都想看看這次印第安人被山神詛咒事件是怎麼回事。
醫生來了，恰克再三確認他的藥能夠支撐里奧活幾天——時間不能太短，因為新聞發酵也需要時候。
工人們來了，門外漢恰克否決了他們的營救方案——因為原方案只需要十幾個小時就能把里奧救出來，不夠他的新聞報道成大事。
警長來了，恰克和他做了筆交易，幫他借勢拉票換取自己的獨家報道權。
如恰克所願，聲勢越來越大。精明的記者把山洞前的空地圈成了一塊停車場，停車費水漲船高。
其他前來報道的記者被警長成功攔下，恰克看著這些來自大城市的老同事們，小人得志，趁機要挾。
有明眼人質疑救援策略太低效，也被掌控全場的恰克制止。
事情似乎一直如無良記者預料般進展。直到他突然得知，被壓在洞穴下五天的里奧已經奄奄一息。
他原本指望著里奧撐過一禮拜，待鑽頭鑽透山頂，在天時地利人和之際成功救出他，出夠風頭，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他連忙請求工人們加快速度，可事已至此，任誰也回天乏術了。
恰克終於良心發現，卻不幸被裡奧的老婆捅傷，最終命喪於此。
“他是被謀殺的。”恰克對著鏡頭說。他是罪魁禍首，兇手卻不唯一。
這個七十年前的荒誕故事似乎並不陌生。媒體殺人，官僚體系殺人，烏合之眾殺人，哪件還算新鮮事？
苦難成為砝碼，成為景觀，成為沽名釣譽的機會。受害者的姓名化為一個毫無生氣，卻帶有情緒和商品價值的詞彙。
△越來越多的人來看壓在山下的印第安人，當地甚至開通了專車。
無論是抱著頭條不撒手的恰克，還是其他指責他自私的同行，本質並無區別。大家名義上趕來報道真相，卻無人真正關心裡奧生死。
當官的自然更不關心。他只在乎治下的秩序。恰克的自作主張惹得警長不滿是不假，但何妨藉此推波助瀾，收買人心，使大事化小，再能使小事化成一次英雄政績。
吃瓜群眾覺得無辜，認為自己不僅沒有傷害他，還千里迢迢跑來關心他，為他祈禱，譜寫一首愛的禮讚，豈能被算作幫兇？
可對於平庸的普通人來說，盲從和無知，本身就是罪過。聽信一面之詞，不拷問，不懷疑，關心傷者只為自我感動，壓根不監督救援進度，不追責，就是冷漠的看客，也是無聲的幫兇。
△有人在山洞前開闢了遊樂場。
民眾到底能有多接近事實真相，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執筆者有多少良心。
荒謬的是，恰克的報道居然是“部分正確的”。他說出了最關鍵的部分，有人被困於山下，卻憑著自己對公眾喜好的瞭解，通過矯飾和渲染，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向某個不可證偽的源頭。
接著，他構建了一個半真半假的救援，注意，不是不救，是慢慢地救，掌握好火候地救——他一開始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在殺人，但事實上，當他把他的大新聞置於他人生死之前時，就已經決定了他人的生死。
里奧在他的鏡頭前緩慢死去。
鬨鬧的人群悻悻散去，有人流下幾滴眼淚，不知道是為里奧之死還是為這趟旅途的無功而返。
荒原恢復平靜，大風吹過里奧的老父親的孤獨背影。
排版|透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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