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錢穆《中國的知識分子》雜感

商周之際,天下話語權掌握在殷商貴族手中,他們以尊天道來維護自己的天下治理權力和既得利益,所謂天命在我,因此我天生比你優秀,因此我對你天生擁有殺伐大權。但是,世界那麼大,商民那麼有限,征伐殺戮大量異族人口之後,佔領的土地沒人守,這是商紂王調整修改其先人人殉政策的大背景,從而導致商民的人心動盪。而周文王父子正好抓住了紂王的這個短時間內無法解決的問題,鼓動天下質疑天道,否定天道,所謂天命彌常,從而推翻了殷商統治,建立了西周。

既然天命不足恃,那治理天下自然就轉向了人道,於是周公旦的等級社會倫理秩序制度理論就出臺了。周公的人道理論因為容納了天下異族,因此為天下贏得了數百年的和平安定。從這個角度看,西方近代社會的民族國家理論就是一糞坑,只要有人用攪屎棍攪動幾下,立馬天下大亂。以此我們也可以看到我們祖先在社會治理方面的思考有多先進和文明。

以後幾百年,知識分子社會精英都是在周公旦劃定的框框裡展開思維的。中國知識分子的思維元點始於此,差不多也終於此,少有改變。而要研究人道,先要研究人,研究人性,百家爭鳴的話題中心應該就是人性,有善有惡有自私自利等等不同主張。同時,研究人道的起點和終極目標在社會治理,因此知識分子很自然地引導出兩個方面的思考,一是統治者應該擁有什麼樣的個人品德,才能贏得治理天下的合法性認同。二是統治者怎麼利用人性的特點來駕馭天下人心。只要處理好這兩方面的問題(實際上當時的諸侯少有能處理好其中的一個問題),國力就會走向強盛。秦國相對而言,連續幾代國君都能較好的處理這兩個問題,因此最終是秦國一統天下。

但是秦國一向偏處一隅,山東六國貴族殘餘以及知識分子無法接受他們眼中的野蠻秦人的統治,而遭受幾百年戰火的秦帝國百廢待舉,根本沒時間收拾天下人心,加之生產力的限制,為統馭天下而創制的裙縣制度,因為地域廣大而讓中央政府難以有效管理地方(通信,交通),結果很快戰火峰起,民變遍地。劉漢政權乘勢而起。秦漢之亂,讓知識分子重新思考什麼是有效的社會治理。漢初的時候主要在如何建立穩固的社會治理結構,到了董仲舒,開始重新思考天道與人道,以引入天道來解決漢朝廷統治的合法性問題。而經歷了戰國秦漢數百年戰亂的知識分子,也開始意識到天下一統以及和平安定的可貴,意識到人皆可為堯舜的孟夫子理論的迂腐處,於是君權神授的思想開始得到有條件的承認。(有條件主要包括儒家的君君臣臣思想)

但是,以上僅僅解決的最高統治權的問題。隨著大漢國力走向鼎盛,外在的威脅逐步消除,內在的問題逐步凸顯。顯然,更有效率的社會治理組織,才能進一步確保社會的真正的長期的和平安定。於是從魏晉南北朝開始,直到隋唐,知識分子的思考轉向了有效且高效的社會治理組織結構之上,大量的社會治理機構需要大量的人才,傳統的世卿世祿舉賢任能無法滿足需要,於是通過科舉考試選抜官吏的現代世界文官治世制度正式確立。

綜上,我以為中國有著三千多年的對有效社會治理的連續系統的思考的傳統,其核心的成果己為今日西方社會全盤接受。在這方面,我們完全沒必要跪拜西方。

但是,人類文明演進到十八十九世紀,以中國為代表的農耕文明走向了沒落,工業發展程度逐步成為這個世界人類文明發展先進與否的尺度,發展工業文明也順理成章的成了人類文明發展的方向。發達的西方社會也就成了很多地球人心中的天堂。

由農耕文明到工業文明,地球人的本性其實沒發生大的變化,工業文明發展的時間也太短,而沒有經過足夠長時間洗禮的人類實踐活動,我們都不能作出靠譜的結論,更何況世界工業文明正在演進過程之中,我們己經成為這演進進程中的一支重要的力量,憑什麼就斷定中國不能成為今後世界發展的主導力量,憑什麼就認定當前西方創導的東西就是今後世界工業文明發展的標準,憑什麼一定要我們放棄自己的價值觀而去接受西方人的所謂普世價值?

中國在世界由農耕文明向工業文明轉軌的過程中是落後了,但落後的不是我們對人性的深度思考,而是我們對外在世界和科技創新的關注。現在我們都知道,主流或經典的西方經濟學(事實上很多文科學科都一樣)是建立在理性人社會人的假設基礎之上的,也就是說西方經濟學(文科的大多數學科都一樣)是以對社會人性的假設為前提的。那麼,西方人對人及人性的認知是不是比我們高明呢?答案是否定的。還記得在前一段時間風迷世界的卡耐基的人性的優點人性的弱點的系列暢銷書嗎?這在中國的那些命理大師的眼中,就是個笑話。西方人對關係的重視,也就在這一二十年,但在中國人這邊,關係的重要性,這還用講嗎?類似這樣的學科,課程有很多,我們很多的專家教授在講授這些學科課程時,都視西方教材為天啟的真理,而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輕忽和懷疑,這樣的專家教授能不讓人呵呵嗎?這幾天無聊,看了幾個北大教授的中國經濟發展的演講視頻,差不多從頭到尾都是拿西方經濟學的概念公式來評判中國經濟的發展狀況,而沒有中國具體國情的分析,這樣食洋不化的教授,如果真正在中國經濟政策制定時起了主導作用,那肯定是中國社會的災難。去看看前幾年中國金融創新中的什麼P2P吧,害了多少老百姓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因此,我們現在最緊要的,是發展我們的科技!至於其他,特別是一些細節的問題,比如管理技術組織行為等等,這些技術性的東西,看幾眼就懂了,根本不用去花時間研究。什麼時候中國的企業都能像華為那樣,有一大堆自己的技術和專利,什麼時候中國的大學都有一大群像馬偉明這樣的自主創造創新型的專家教授,什麼時候中國少了一大群平時無所作為危機時強勢圍觀指點江山的所謂知識分子,中國就真正崛起了。

一時感悟,其中或有不妥,不喜勿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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