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中的生存:越南如何與南宋聯手應對蒙古入侵

公元1234年,蒙古軍隊與南宋聯手,消滅了北方的金國,中國迎來了短暫的和平。

可惜好景不長,剛剛去除了肘腋之患的南宋,前腳送走了豺狼,後腳便迎來了猛虎。蒙古人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南宋,他們是比大金更可怕的敵人。隔著長江,南宋的臣民們彷彿能聽到蒙古騎兵的鐵蹄聲,本已羸弱不堪的王朝,再次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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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蒙南北對峙,長江與淮河一帶是宋朝最後的防線。不過,只要能守住長江天險,南宋仍然能保半壁江山,繼續偏安一隅。畢竟,他們已經苟延殘喘了一百多年。

然而,一切在1252年戛然而止。

這一年,從南方傳來了一個壞消息,忽必烈攻陷了大理國首都。大理國在今天的雲南境內。三年後,雲南全境落入蒙古人之手,頓時,帝國的南大門向敵人敞開。宋朝做夢也沒想到,蒙古大軍竟會出現在南方,對他們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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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

局勢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長江淮河一線,是抗蒙的“正面戰場”。但是在西南地區,宋軍的部署相對薄弱。一旦被蒙古人從背後捅刀子,後果不堪設想。

危急時刻,南宋想起了一位“盟友”,那就是越南。

彼時的越南,是中國的藩屬國,每年向中國稱臣納貢,還接受中國皇帝頒發的封號。蒙古人佔領雲南後,越南朝野上下震動,他們戰戰兢兢地注視著這個陌生的敵人,思考著自己將何去何從。

越南是中國的近鄰,它的身上有太多的中國基因,卻始終與我們若即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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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越南人的祖先是中國炎帝神農氏的後裔,他們曾在中國的湖南棲居。越南這個名字並非古已有之,唐代以前,史學界把越南稱為“文郎國”與“甌駱國”。熟悉中國歷史的朋友應該知道,越南過去還有個名字叫“安南”,這是在唐代以後才有的,因為唐政府曾在當地設置了“安南督護府”。那時候的越南,還談不上是個獨立國家。

直到公元10世紀,越南才正式獨立。1010年,越南更名為“大越國”。19世紀初,越南有了今天的名字,此後無論政體國體如何變遷,“越南”都成了大家對這個國家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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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漢代到隋唐,越南一直歸中國直接管轄。唐朝滅亡之後,中原地區戰亂頻仍,越南藉機獨立,從此結束了被中原王朝統治的歷史。

公元968年,一個叫丁部領的將軍建立了新的朝代,史稱“丁朝”。獨立之後的越南,與中國保持著宗藩關係。丁朝只維繫了12年,之後被前黎朝給取代,這兩個朝代都很短命,總共加起來連50年都不到。畢竟對剛獨立不久的國家而言,國王們對統治技術還沒摸出個門道,而且個人素質也不怎麼樣,不是荒淫無度,就是嗜殺成性,很快就被人推翻了。

公元1010年,越南又建立了一個新王朝——李朝。

李朝的開國皇帝李公蘊是一代明君,他篤信佛教,上臺後廢除了各種嚴刑峻法與苛捐雜稅,還引進中國的科舉制度,使官僚選拔步入正軌。在越南歷史上,李公蘊享有崇高的地位,在位期間,越南國力得到了顯著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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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祖李公蘊

李朝對越南歷史的另一大貢獻,是大力引進儒家文化。在此之前,越南的統治者都是以佛教來感化子民。可到了1070年,越南官方修建了第一座文廟,正式把孔子作為祭祀對象。皇室還模仿中國建立國子監,專門為皇族貴胄授課講學,使他們深受儒家思想的薰陶,越南的文化也隨之興盛。

不過話要說回來,儘管越南從文化到制度上全面模仿中國,但並不代表他們願意向中國徹底地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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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越南首都河內的孔廟

北宋時期,宋太宗與宋神宗曾兩次出兵征服越南,想把它重新納入自己的版圖。宋朝打不過北方少數民族,本想拿這個南方的“小弟”練練手,誰知道人家不買賬,兩次親越戰爭均以失敗收場。據說在戰爭期間,越南人寫了一首詩,叫做《南國山河》,這首詩被稱作越南的第一份“獨立宣言”,迄今仍收錄在越南的語文教科書裡。

《南國山河》這樣寫道:“南國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書。如何逆虜來侵犯,汝等行看取虛敗。”

詩的大意是:南國的山河都是我們的,而且這是老天規定的,你們這幫強盜想來搶地盤,沒門兒!

詩中所說的“逆虜”,應該就是指宋朝軍隊。顯然在這首詩裡,越南人明確地把自己視為一個獨立民族,無論你中國多麼強大,哪怕是自己的宗主國,也終究是外人。就像我們宋朝以同樣的方式看待契丹人、女真人和蒙古人一樣。

李朝享國215年,後來國力衰弱,被陳朝給取代。當蒙軍佔領雲南的時候,陳朝建立還不到三十年,一個棘手的問題擺在眼前:對蒙古人究竟是戰還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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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選擇對抗,無異於自取滅亡,以越南的國力,連打個南宋都很吃力,更何況是兇悍的蒙古人?

但如果和蒙古人講和,問題會更大。一方面,越南畢竟是中國的藩屬,平時受人保護拿人好處,眼下大哥有難,你落井下石,做人太不地道。但更重要的是,現在南宋還沒有被蒙古打下呢,萬一蒙古人攻不下來,宋朝還不照樣回頭找你算賬?

然而,戰事可不等人,蒙古人大兵壓境,揚言要滅掉越南,朝野上下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於是,陳朝皇帝向中國派去使節,告訴宋朝皇帝,蒙古人試圖借道越南入侵宋朝,如果南宋再不相助,大夥都得玩完。

面對越南的求助,南宋也很無奈。畢竟,自己這頭正忙著對付北方的蒙古人,根本抽不出軍隊。可既然敵人已經竄到後院了,總不能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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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宋朝開始向越南提供援助,但僅限於軍用物資與情報交換。比如不間斷地向越南派遣能工巧匠,由他們協助製造弓箭與火炮。不過,這一切對抗擊蒙軍依然是杯水車薪。1258年,蒙古人還是打了進來。

奇怪的是,蒙古人這次入侵的時間非常短暫,雖一度佔領了首都,但僅僅停留了幾天便撤退了。按理說,面對如此重大的戰事,交戰雙方應該都有詳細的記載。然而,無論蒙古方面還是越南方面,均沒有過多的介紹。我們只能從一些零星的奏摺中,瞭解到事件的大概。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蒙古人的進攻僅僅是試探性的,換句話說,他們並沒有打算大舉進兵。至於原因,可能是為了下一步軍事行動做準備,也可能是為了嚇唬嚇唬越南朝廷,逼迫其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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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蒙古人的確攻入了越南首都,但為什麼會撤退?越南的解釋是:蒙軍被越南打敗了。而蒙古人的解釋是:天氣炎熱,軍中爆發了瘟疫,大軍主動選擇離開。

還有一個事實是,蒙古人的兵力很少,他們只帶了幾千人,冷兵器時代,以這點兵力想要征服一個國家,基本是不可能的。

戰爭結束後,越南加緊了與南宋的情報往來,一旦發現蒙軍有所行動,越南就會在第一時間通知南宋。而南宋方面,則繼續向越南提供軍事物資援助,甚至還考慮派一支精兵駐守邊境,隨時馳援對方。表面上看,雙方似乎站在了同一條戰壕裡。

可僅僅過了一年,也就是1259年,蒙古人再次從廣西攻入中國境內,而且這回是長驅直入,從廣西一路打到了湖南,最後兵臨潭州城下。

面對蒙古人的進攻,宋朝被打的措手不及,朝廷根本來不及調兵,蒙古人來去如風,如入無人之境。而且,蒙軍此役的目的不是攻城略地,而是為了北上與正面戰場的忽必烈會合。因此,他們出動了大量的騎兵,而宋朝在南方以步兵為主,速度完全跟不上,戰場局勢從一開始就陷入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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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要不是因為蒙古軍隊內部陷入權力鬥爭,忽必烈答應講和。南宋王朝的喪鐘,可能會提前敲響了。

那麼問題來了,蒙古人究竟是怎麼攻入南宋的呢?為何南宋事先準備不足?而越南在身後,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有日本學者認為,蒙古人是借道越南,再從廣西入境的。也就是說,越南是蒙古侵宋的幕後幫兇,或至少對蒙古人的行動聽之任之。

但還有人認為,蒙古並未借道越南,而是從雲南方向出兵的。他們指出,蒙古主要在雲南東南、貴州南部與廣西西北部駐兵,這些地區並非與越南接壤,所以不需要從越南借道。

夾縫中的生存:越南如何與南宋聯手應對蒙古入侵

至於真相究竟如何?還是留待歷史學家去考證吧。但不管怎麼說,越南作為三國中最弱的一方,在這場危險的博弈中,保住了自己的獨立地位。一方面,它在蒙古人的鐵蹄面前逃過一劫,並未與對方發生正面衝突。直到元朝建立,越南雖頻繁遭受蒙古入侵,但始終沒有被徹底征服。另一方面,越南繼續和宋朝保持著同盟關係,而且還建立了抗蒙統一戰線。

這裡不想去指責誰對誰錯。事實上,無論在古代社會還是現代世界,利用大國之間的博弈,在夾縫中求生存,是小國一貫的生存策略。在巨人面前,小國的做法通常是:找靠山,站好隊,既不討好誰,也不得罪誰。當你面對實力遠強於你的對手時,靠的太近,或離得太遠,都是危險的。古代越南正是憑藉一點點運氣和高明的外交手腕,避免了被吞併的命運。

故事講到這,最後再來一段插曲。在越南官方編寫的歷史書裡,把1258年的蒙古人的撤退,描寫成越南人抗擊侵略者的偉大勝利。他們甚至誇大了蒙軍的兵力,把幾千人的部隊說成了三萬人,當從越南撤軍時,其總數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且隻字不提中國對越南的援助。

夾縫中的生存:越南如何與南宋聯手應對蒙古入侵

作為旁觀者,我們當然希望治史者能夠實事求是,但站在當事人的角度,我倒是能理解這麼做的意圖。畢竟,一個國家謀求身份認同最簡便的方式,就是對歷史做外科手術。把戰爭結果進行史詩化處理,既能振奮人心,也能提升民族自豪感,更重要的是,它有助於構建屬於民族自己的宏大敘事。

周朝為了強化統治的合法性,把周滅商的牧野之戰描繪地驚心動魄。美國人為了彰顯自己的偉大,把一場規模並不算大的獨立戰爭說得天花亂墜。給歷史化妝,是人的天性。

正如那句名言所說的,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如果卸下妝容,那麼歷史無非是一堆雞零狗碎。有時候,真相併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如何看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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