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老屋和牛

我從小與冷麵的父親之間言語不多,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竟越來越渴望與父親談心。

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用母親的話說, 他“八腳都踹不出個屁來”。許是受了母親太多的影響吧,作為家裡老小的我,在內心深處對父親便不及姐姐尊重,我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哪方面像父親,也討厭別人說我像父親。

父親、老屋和牛

我很討厭看到父親趕牛的樣子:坐在轅頭,一臉神氣,很響亮的甩著鞭子,那鞭子只在空中畫個圈兒,從不會落在他疼愛的牛身上。

牛是他的命根子。他是借錢買的,比左鄰右舍養牛要晚得多。連鞭子把手,也讓姐姐密密麻麻纏了各色絲線,其它地方還用砂紙打磨得很光滑。牛,就更沒得說了:每次用過後,不管他有多累,總要把牛牽到池塘邊,飲過水後,便開始給牛洗身子,一刷一刷地梳理牛毛,以至於別人都開我們的玩笑,全村的牛混在一起,你家的也能一眼認出,一塵不染、一絲不亂呀。

父親愛牛勝過愛他自己。一次正在耕地,突然下起了雨。父親一看溝邊有個小洞口,趕忙將牛趕了進去,自己淋在外面不說,還緊緊護著牛屁股,氣得在外面淋雨的母親直罵他。牛就像父親的命一樣。後來姐姐成功跳過了龍門,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父親高興得合不攏嘴。

父親、老屋和牛

可千元的學費,對於我們這個拆了東牆補西牆的家,可不是個小數目,父親揣著那張通知書,能跑的親戚家都去了,可還差好幾百元,回來後,他蹲在門檻上發了半天愣,一磕旱菸鍋,說:“把牛賣了。”他背起手,就走向牛圈……可牛賣了,父親的心也空了。

“大,我將來掙錢了給你再買一頭。”父親一臉失落讓姐姐心痛。

“要牛還不是為了叫你們過上好日子?”父親沒看姐姐,對著牛圈說:“看大把日子過成笊籬了,窟窟窿窿的。你到學校還要花錢,不賣咋行?”

村裡許多人相信,誰家門口的房子蓋的高,福氣就多。特別是緊挨著的,你的低,就意味著福氣讓人家壓住了,事兒不順,家不興,子女沒出息。

我家院子本身就比鄰居窄得多,加上人家高門大戶,我家的小土門樓越發顯得瘦小委瑣,確實很難看,父親決定蓋房。

父親、老屋和牛

父親在磚瓦窯上倒磚坯,每晚睡覺前,他都拿著磨腳石用力的磨著腳板,沙子、土就落下好多。我有時就納悶兒:我的腳墊個啥東西,都硌得難受,他咋用石頭使勁兒磨都沒感覺?

工錢折算成了磚瓦,月光下父親踩著泥巴,粉碎了的麥結撒在泥裡,他用腳均勻的踩。月光下,漢珠兒從父親頭上、臉上往下淌,從全身每個毛孔往外冒。

房蓋好了,可前後鄰居也蓋起來了,我家又被夾在中間,低矮擁擠。

“大,其實房子高低根本沒啥意思。”在我和小妹也考進大學後,我試探著和父親交流:“你看,咱家房子不高,可我們都考上了。”

父親停了一會兒,說“房子一定要蓋的,考上大學路還長著哩。我沒把日子過好,不能影響到你們。”

我們每次回家都給父母留錢,可每次回家看他們菜沒兩樣,衣服也不添一件,有病還總是扛著不看,父親還在為蓋房攢錢?

祖母過世時,我們每人拿出5000塊,父親斷然拒絕:“埋我娘是我的事,不要你們操心,你們把自己家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我們在城裡買房時,父親每人都給一份兒:800塊。800塊買不到1㎡,可拿著它我們心裡都沉甸甸的。

春節,回到老家,父親說,咱明年蓋房,錢我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父親、老屋和牛

我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堅持這樣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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