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生下來就有個缺陷,這缺陷害得我家人接連死去

故事:我生下來就有個缺陷,這缺陷害得我家人接連死去

姜帆在南無村是最普通的農民,他自己對自己卻有不同的看法——他覺得自己是最可憐的懦夫。

他現在開著摩托車,送自己的父親到縣城裡的醫院去看病,寒風吹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眼皮痛得睜不開。

南方的早晨溼潤陰冷,綠色的山巒在厚重的白霧中逐漸清晰起來,蜿蜒的盤山公路在曲折的山谷中若隱若現。

“父親的情況可能要住院了。”他邊開車,邊皺眉頭,喪氣地估摸著,“我什麼東西都沒有帶,縣城醫院旁邊有一個小賣部,專門做醫院裡病人的生意,可以從裡面買東西,不過要多加小心。”

“哪裡的老闆娘我見過,她的身體像一個大白蘿蔔,經常癱在高高的櫃檯上睡覺,口水從嘴角流出來,流到桌面上,她睡覺的樣子真蠢。”他想。

“其實,這個老闆娘鬼怪得很,她一旦醒來就不蠢了,看人的眼睛就跟狐狸似的,好像餓了很久一樣,眼裡閃出一種可怕的光,像是地府逃來的鬼一樣在身旁徘徊。”

“還要小心她臉上甜得發膩的笑容,如果手不小心拿起她的東西,就不好意思不要了,又要白費錢!”想到這裡,他心疼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她說,'這東西真合適你、再合適不過了、很便宜。'眼睛就假裝看到別的地方去,如果實在躲不過,就說'這東西我已經有了',甚至,'別的地方比你這更便宜。'”

但是,他一想起她的笑臉,額頭就冒汗,覺得一開了這口,就有子彈打過來。讓他害怕!

“要不然,到她店裡的時候,看見她在桌子上睡覺,先不起叫醒她,自己到裡面要東西,等拿完了東西再來和她結賬。”

“嗯……嗯,不行,別人會以為我偷東西的,如果別人沒發現,她剛好醒過來了怎麼辦?如果她誤會我偷東西怎麼辦?”

“上次來買年貨的時候,路過這裡,先聽見扎耳的聲音,'偷我東西是嗎?啊!我扒了你的皮,你媽晚上醜事幹多了,才有了你這小孽種!'”

“她揪著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小孩的耳朵,小孩身上薄薄的衣服像是被狗咬過一樣,黑色的小眼睛撲稜著淚光,手上的皮像爆米花一樣裂開了,凍得通紅”

“她穿白色的羽絨服,頭上帶著白色的毛線帽子,帶著耳罩,身體比平時更肥更胖了,真像夏天旱廁裡的蛆。”

“萬一這倒黴事遇上了我,她也要揪著我的耳朵,說我是孽種,我媽晚上乾的醜事也要被她說出來,不行,不行,不能那麼幹。”

“那就列個清單,直接跟她說要什麼,去讓她給我拿來,這樣就不用到貨櫃面前去挑東西了。……這也不行,萬一她全拿貴的東西來呢………,那就跟她說全要最便宜的,可是這…,怎麼說得出口呢?說不定,她會瞪我一眼。”

想到老闆娘的眼神,他感覺周身發麻,小臉變得蒼白。

“那太可怕了。”他繼續想。

他深陷入這樣的情緒裡,就像我們小時候經常為了一些小事而過分地憂心忡忡一樣,思維也漸漸脫離了正常的邏輯。

“這可能還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她如果聽見我說什麼都要最便宜的,會不會發起怒來,到門店外面,揪著我的耳朵,怒氣衝衝地大喊:'你們來看看,我這來了一個什麼東西都要最便宜的人,他真是不要一點臉了。'說不定她還是會把我媽晚上乾的醜事給抖摟出來!”

姜帆停下車,到路邊的山坡上尿尿,回來的時候東張西望,故意不去看摩托車上的父親。

他們之間,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因為他的母親在四年前把他的妻子一腳踹到水田裡,然後挺著胸脯,漲紅了臉,腳步擲地有聲地消失在了田埂的盡頭。

那天,妻子是在太陽落山後回來的,她的哭聲飄先進了家裡,然後是她罵街的聲音。

她在客廳的水泥地板上走出了一串沾滿水的黑色腳印,亮度太低的白熾燈,照著她紅腫的眼睛,她的眼角有咖啡色的泥痕,應該被手搓了很多次了。

剛開始,正在看電視的姜帆沒有辨認出,突然從遠處破門而入的女人哭聲屬於自己的妻子,女人晃盪在空氣中的憤怒和悲傷,讓他嘿嘿笑了起來。

後來,他的臉陰沉了下來,他能感覺到,不祥越來越接近,直到妻子站在了他的身後。

妻子把事情添油加醋後告訴了姜帆,說完,用還粘著草屑的瘦得皮包骨的蠟黃手指,指著姜帆,說:

“你要還是一個男人,就去打她。”

姜帆胸口一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的一隻腳在跨出門檻的時候停住了,回頭看只有一個電視的光禿禿的客廳,和一旁裝著紅薯的破爛揹簍。

這時,他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然後轉身返回來一屁股穩穩坐在凳子上,繼續看電視。

她的妻子邊搖頭邊咂摸著舌頭,用尖銳的嘲諷聲調說:“你真下賤啊!”

他們兩家人從此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了,姜帆母親死的那天,姜帆也沒有前往。

“你要敢去我們就離婚。”她的妻子手臂泡在燙雞毛用的熱水裡變得通紅,背對著站在門檻上伸出脖子,張望不遠處貼著白布的父親家的姜帆,冷冷地說。因為懦弱我不敢反抗妻子,最後連母親的葬禮也沒能參加。

他從門檻走回來,坐到妻子旁邊和她一起拔雞毛。他突然感覺有很暖的東西輕輕地放到了自己的後背上,他回頭看,看到了妻子的手臂。

然後她又放下來,過了幾分鐘,姜帆聽到了妻子發出小狗“嗯嗯”似的咳嗽聲,妻子揚起頭來,臉上現出溫馨的笑容,對他說:“你是在和我過一輩子。”

聽到妻子的話,他不明所以,然後突然意識到,妻子正在享受多麼驕傲的勝利,她的笑容是對他由衷的感激。

在接下來的一年裡,他的妻子記憶力變得越來越差;她常常把揹簍,忘在了地裡,回家後才發現,回到地裡拿,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把揹簍拿回家了,就在樓梯底下。

有一天晚上,她對姜帆說:“我的柴刀有點鈍了,你去你媽家把磨砂石給我拿來。”

姜帆錯愕地張大了嘴巴,目光裡的嫌惡,表達了他對於這句話的牴觸,好像這句話是一句十足下流的髒話。

可是,她還在催促他。“你怎麼那麼慢?這很難嗎?求你點事情都不行嗎?……”

這時,姜帆才認識到,她的記憶已經衰退到這個地步了——她連自己最為憎惡的仇人忘記都了。

她的身體也越來越瘦,夏天的時候,姜帆路過小賣部,聽到兩個人站在櫃檯前面議論她的妻子說,她的妻子快要死了,因為原來兩隻青蛙腿,現在已經變得跟螳螂的腿一樣大了。

在那天晚上的時候,姜帆試探地詢問她要不要去醫院。

“我的遠方表姑,你可能不知道,前些日子身子可瘦了,還經常忘記東西,你說怪不怪,她去了一趟城裡的醫院竟然好起來了。”

妻子聽她說話的時候,左看右看根本心不在焉,她對姜帆說:“費那錢幹什麼?瘦一點不是很正常嗎?”

她沒有絲毫猶豫地拒絕了姜帆的提議後,姜帆就再也沒有勇氣在她面前提起過這件事情了。

秋天的時候,有一天妻子氣呼呼地從門外跑回來,拿起鋤頭說要去把村裡那幾個整天喝酒的混混給殺了。

那幾個混混可能是因為喝醉了或者無聊,想來嘲諷姜帆骨瘦如柴的妻子,消遣一下。

姜帆在妻子的命令下,不情不願地跟在她的後面,他時不時回頭去望著身後回家的路,臉色煞白,嘴唇一直在發抖。

等他們到了小孩說的地點後,那幾個小混混早就跑光了,只留下了幾個空酒瓶。

她像一隻猴子一樣,拿著鋤頭四處張望,然後把鋤頭扔在地上痛哭了起來,她的一生中從來沒有被這樣輕佻地侮辱過。

不過,姜帆很高興,他覺得自己被迫捲曲了一場風波,然後又全身而退了,他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回家的路上他拿著剛剛拿來的鋤頭,跟在喪魂落魄的妻子後面,想要壓抑自己的笑容,卻又時不時剋制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那天晚上之後,他的妻子就一蹶不振了,躺在床上再也沒有起來,一個月後她死了。

在妻子的葬禮上,他看到了那幾個來幫工的小混混,他生氣得渾身發麻,恨不得用嘴咬他們的肉,最後他在心裡咒罵他們,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把他們看的火,弄滅讓他們從新起火。

在埋葬妻子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在院子裡喝酒,聽著那幾個混混在院子裡發出響亮地猜馬聲,姜帆怒不可遏,他走在他們旁邊,惡狠狠地坐在椅子。但是,又想不出自己到底要幹嘛。

“來嗎,喝一口,不要那麼傷心了。”其中一個混混安慰他。他的氣立刻就消了一大半,他想他們也沒有那麼壞嘛。那一晚,他和幾個小混混喝得伶仃大醉,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妻子死後,姜帆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看到父親,心就突突直響,臉上了變了顏色,慌慌張張地逃離現場。

直到今天他的鄰居出門的時候看見他的父親昏倒在家門口,發出呻吟的聲音,所以敲響了他的房門,焦急地跟他說,你爹不行了。他才顧不得那麼多,倉促地帶上父親去城裡。

他撒尿回來開著摩托車往前走了一會,就看見彎道的地方,停著一輛大貨車,旁邊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手裡拿著一個大扳手。壯漢站在路中間,把姜帆攔了下來。

“你幫我修一下車,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壯漢的聲音像是一隻野獸,好像隨時要吃了他。

他哆哆嗦嗦地從車上下來,睜大眼睛,臉嚇成了青色,壯漢把一個巨大的千斤頂拿給他,他接住了千斤頂,差點沒有翻個底朝天,千斤頂太嗦,他的手疼得像是被刀割了一樣。

“你把它拿到車底下,等下我還要換輪胎”壯漢對他說。他一步步慢慢地挪動,因為太過用力,頭髮都在發抖。

他鑽到了車底下,把千斤頂放到了壯漢指定的位置,他剛想走,司機瞪著眼睛,兇狠地說:

“等一下,還沒好呢?”

他聽到壯漢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眼珠縮得比黃豆還要小,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老鼠。

他看到在摩托車上的父親發出了呻吟聲,然後呻吟聲又慢慢衰落,心理很著急,但是卻不敢再跟壯漢提自己要走的事情了。

到了中午壯漢的車還沒有修好,這個事情還是壯漢自己發現的。

“你帶的那個,怎麼一直在車上,不動彈呢?”

姜帆急出了眼淚,說:

司機跳著腳,激動地說:“你怎麼不早說,快帶你爹去看病吧。”

姜帆才滿手油汙地回到車上,繼續往縣城走,在路上他想,“司機雖然長得兇一點,但是也不是一個壞人,心底還是很善良的。”

快到縣城的時候,父親堅持不住了,從車上掉了下來,落到了草叢邊。姜帆聽到砰的一聲,就知道父親掉下來了,他車都沒有停穩,就像一隻螞蚱一樣蹦到父親身邊。

“爹爹……”他邊說邊搖著父親的身體,他看到父親毫無血色的臉時,已經意識到什麼了,他心驚膽戰地把手伸向了父親的胸膛——心臟已經不跳了。

他跪在父親的屍體旁邊,號啕大哭,他意識到獨生子女的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至親了。不斷延伸的悲傷,讓他想起了,妻子,村裡的幾個小混混,壯漢司機。我生下來就有個缺陷,這缺陷害得我家人接連死去。

“我真是一個懦夫。”他大聲地喊了起來。(作品名:《懦夫》,作者:低頭。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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