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爾,法國國民戀人


阿黛爾,法國國民戀人

Portrait de la jeune fille en feu

燃燒女子的肖像

導演: 瑟琳·席安瑪

編劇: 瑟琳·席安瑪

主演: 瓦萊麗亞·戈利諾 / 阿黛拉·哈內爾 / 諾米·梅蘭特 / Luàna Bajrami / Cécile Morel

類型: 劇情 / 歷史

製片國家/地區: 法國

語言: 法語

上映日期: 2019-05-19(戛納電影節)

片長: 120分鐘

FESTIVAL DE CANNES

IN COMPETITION

阿黛爾,法國國民戀人

┃燃燒女子的肖像

瑟琳·席安瑪

被AI取代的電影推銷員,nexus-42,服役4年

影評人週單元的《英雄不死》,導演雙週的《鹿皮》以及官方主競賽《燃燒女子的肖像》,阿黛爾再次帶著三部影片來到了戛納。說再次,因為這樣的情況在2011年她便經歷過了(主競賽《巴黎妓院回憶錄》、導演雙週《熱浪》、《往年的蝴蝶花》)。雖然不像另一位阿黛爾如此幸運在演員生涯的初期便摘得戛納影后,這一位阿黛爾用一種勢不可擋的勁頭在法國贏得了極高的國民度——數次凱撒獎提名,並憑藉《蘇珊娜》和《初戀戰士》分別獲得最佳女配和最佳女主,去年也以高口碑的法式喜劇《自由了》收穫凱撒獎最佳女主角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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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女子的肖像 Portrait de la jeune fille en feu (2019)


她給法國銀幕帶來的那種野性、強大、不容置疑又略帶有孩子氣的女性形象和她出現在眾多場合中的本人如出一轍,也將眾多對於法國女演員的刻板印象砸得粉碎,諸如優雅,諸如精緻,諸如自在輕盈……這些在阿黛爾身上並不多見,相反,人們常常被她不修邊幅的野生能量打動。一種無法壓制的生命力賦予她銀幕上強大的存在感,她會像一陣風捲過,難以被抵擋。蓬鬆金髮,藍碧眼睛,豐厚的嘴唇,絕不瘦弱嬌小的身材都是她的標誌。

2007年與席安瑪結緣的《水仙花開》裡,她是一個假裝風騷萬人迷的游泳隊長,有少女的燦爛與自得,又有些青春期迷惑與殘酷。圓潤線條在之後漸漸褪去,變成了方正,寬廣有力的下頜骨,成為她現在形象的一部分,顯示出一種力量感,正如她在《初戀戰士》中穿過漫天沙塵的末日戀人,《每分鐘120擊》中井井有條組織挑戰,決不讓步的社會活動人士,《無名女孩》執著自我捆綁尋求真相的門診醫生,《自由了》決絕放棄幻想決心糾正前塵錯誤的女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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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分鐘120擊 120 battements par minute (2017)


在進行這次採訪之前,我只來得及觀看了今年影評人週單元的《英雄不死》,導演雙週開幕片《鹿皮》口碑火爆到我兩次排隊都沒能看到,而阿黛爾和伴侶席安瑪時隔多年後再次合作的《燃燒女子的肖像》則是在採訪結束後的一天才開始放映。

《英雄不死》是女導演Aude Lea Rapin的處女長片,以偽紀錄片的手法跟隨阿黛爾扮演的記者Alice以及她的朋友Joachim的奇異旅程。一個醉鬼在巴黎的大街上衝Joachim嚷嚷,說他是於1983年8月21日死去的戰爭罪犯Zoran,而這一天正好是Joachim的生日。曾在波黑生活拍攝報道的記者Alice帶著攝影隊伍和Joachim一起回到他夢中出現的這個地方,尋找他前世的幽魂。再一次,阿黛爾引領著全片的方向,她帶著Joachim去挖掘他離奇瘋狂的個人前世,同時也是她帶著觀眾走進波黑地區傷痕累累的歷史,去看當地的人們怎樣處理生活的悲傷與日常。整個故事帶著不可避免的死亡氣息的悲傷,而這趟旅行本身充滿荒謬有灌滿了人性的日常,情緒的流動異常自然,流淌在每一個演員身上,在他們之間充滿起伏卻又恆定的關係之中。

導演也將自己的化身依附於她,Alice帶著隊伍探訪當初採訪拍攝過的戰爭倖存者,和他們閒話日常同時又為找到Joachim的前世而打探消息,直到某個節點,Alice對Joachim的故事產生一些似乎頗為合理的懷疑,她必須要選擇是否繼續為Joachim拍攝下去。一個曾經的受訪對象對於Alice無止境的鏡頭有所怨言,她突然問她,”你是來拍我還是來愛我的”,彷彿無意中道出導演Rapin的電影核心,也錐向Alice的內心——如何用一部電影來為自己生命短暫的朋友做點什麼?拍下一個人可以算是愛他嗎?怎麼用電影紀念一個人的存在?怎麼用拍攝去尋找那些消失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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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圍官方主競賽的《燃燒女子的肖像》其實讓我略微失望,導演席安瑪當然從未試圖隱藏過自己頗為激進的女性主義立場,還參與發起了去年戛納電影機“82位女性一起走上紅毯”的活動,但在這部完全剔除了男性世界的電影中,太多的設置像是具有針對性的標語,回應著歷史偏見、刻板印象、雙重標準、男性凝視以及厭女症,標準公平。可弔詭的是,這恰恰是女導演們容易跌落的陷阱,太過忙於回應,大聲疾呼政治口號,,然而並沒有真正創造出屬於她們的流動且充滿多義性的自由世界。

但《燃燒女子的肖像》依然讓我對阿黛爾印象深刻,或者說我沒辦法不去注意這個被自己的愛人以多種眼光注視著的阿黛爾。阿黛爾當初在獲得凱撒獎的頒獎舞臺出櫃,當眾對席安瑪表白,這是她作為法國最特立獨行的一位女演員的另一“豐功偉績”。

《水仙花開》過去12年後,席安瑪鏡頭下再次出現的阿黛爾不可避免有一些歲月的痕跡,她的臉型橫向長開了一些,嘴角邊有兩條深深的紋路,不再是那個擔心自己的風騷程度趕不上自己的美貌的健美游泳隊長了,但她依然還有那道著名的彷彿含有怒意的目光,經常可以在她不帶笑容的雜誌硬照中見到。片中她的母親讓畫家假裝陪伴,實則暗中觀察完成肖像,更重要是確保她不蹈姐姐的覆轍,縱身跳下懸崖,而畫家只說“她並不悲傷,只是憤怒”。

席安瑪當然是完全比照阿黛爾給了她這個角色,但這次的阿黛爾將這些強勢、怒氣明顯地轉向了內部,她的角色是一位即將要嫁給素不相識的米蘭人的貴族小姐,沒有聽過交響樂最激烈的震盪,只聽過教堂音樂渺茫的共鳴,她的一切都在牢籠之中。這一次沒有了習以為常的一往無前外放的野生張力,但她在常規與世俗之間的掙扎更加切實,不再是彷彿揮霍與生俱來的自由,而是需得從很多束縛中掙脫才能抓住那點自由與選擇。她做了選擇,選擇叫愛人回頭看她,然後像俄爾普斯的愛人一樣消失。

阿黛爾沒有從席安瑪的鏡頭下消失,像往常一樣,她從來不從角色身上消失,她總是好像在他們身上找到自己。

(延伸閱讀:《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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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訪者

阿黛拉·哈內爾

深焦:首先要恭喜你再次帶著三部作品來戛納!但我前天排了兩次隊都沒能排進去看《鹿皮》(笑),所以很遺憾我可能沒有辦法就這部影片細緻地向你提問,但我的同事看了影片並且很喜歡,她告訴我你的角色相當強大,然而我聽說最開始這個人物不是這樣的?你和導演昆汀·杜皮約究竟產生了什麼矛盾?

AH:杜皮約拍的電影都很男性,可能他不是很瞭解現在的女性的問題。雖然在中國沒有什麼人知道我(我:也不是啦……),但是在法國,大家覺得我是個女權主義者,對我來說(這個人物)很成問題。當他提議讓我來參與這部電影時,我很喜歡故事中荒誕的部分,以及他的幽默,但是覺得這個女性角色太弱了,而且很乏味,基本就是我們慣常看到的那些角色,一個愛慕男主角的女人,但是男主角才是那個和片中的想象和癲狂相連的人。我和導演說了這個人物的問題,並且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不演了,他回答我說“你不演就算了”,我們差點在郵件裡吵起來了!不過最終我們畢竟還是對彼此的工作都有興趣,他對我說,那我們一起來看看可以怎麼改……

最初這個女性角色Denis就只是對杜雅爾丹的角色Georges充滿了愛慕,而Georges對鹿皮外套充滿愛慕,我試圖跳出這個模式,讓Deins也為鹿皮外套而瘋狂,因此他們兩人是一種投契的關係,而不再只是引誘與被引誘的關係。

我超喜歡《真實》的!但《真實》裡面的女性角色就很無聊了,就會說“你快回家來啊“,這可能是這個電影的一大弱點,女性角色是他的想象終結的地方,他不知道該拿她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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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皮 Le daim (2019)


深焦:說說我目前看到的影評人週的《英雄不死》,是什麼吸引你參與到這部影片當中的?

AH:我和導演Aude Lea Rapin有共同的朋友,她給我看了劇本, 我看完過後便覺得參與其中會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情。我喜歡這個關於幽魂的故事,又有點像小時候的冒險故事,寫一群孩子出發去探索一個地區的故事,我喜歡這個故事與童年產生的聯繫。

深焦:這部電影是以偽紀錄片方式拍攝的,我猜當中肯定有很多即興表演的部分。你的演出常常都能讓人感受到這種創作自由,你是怎樣找到它的?

AH:其實一到了拍攝的時候,一切就都很不一樣了。這個自由要真的在現場才能找到,理論上來說即興的自由似乎會讓人緊張焦慮,但到那個時候,我們能夠自然地找到,相互理解。理解了人物的利害與訴求的時候就能夠找到那個自由,我們也知道一同出發的三個人都有一樣的訴求,並且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物弧線,這樣我們知道我們的方向,預測彼此的反應,好像一場你來我往的乒乓遊戲,沒有人搶戲,也沒有譁眾取寵的部分。

深焦:那麼拍攝故事中的即興發揮一直遵循著原本故事的發展還是有改變過劇本的故事本身?

AH:拍攝過程中的確有過很多改變,因為即使在拍攝過程中我們也一直在尋找方向,直到最後剪輯的階段我們才再次回到了劇本中的發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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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不死 Les héros ne meurent jamais (2019)


深焦:所以即使是作為演員,你也是會關注影片的剪輯環節的?

AH:也不是說直接完全的參與啦,我看到了剪輯中的版本,並且參與了討論,提出了一些想法,當然是導演向大家徵求意見,並不是我想要施加壓力什麼的,每個人都有提自己的意見。

深焦:我十分想知道你怎麼看待這部電影裡個人故事與波黑的背景歷史的關係的?雖然有一個凝重的歷史底色,但這是十分個人化,充滿了日常的幽默與心酸的征途,似乎它在其中比歷史背景比重更大?

AH:我不會說裡面個人的故事更加重要。當然這是一部由法國人在波黑地區製作的電影,當然仍然是從法國人視角出發的,是一個歐洲的故事。Aude在那邊生活了十年,我對這段歷史也很有興趣,我也研究了一下當薩拉熱窩被塞爾維亞軍隊圍困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平民如何被屠殺……我們非常清楚當然波黑地區的大歷史背景關乎眾人,其重要性壓倒了我們個人的故事,但我們也非常努力地專注在我們的故事上。當我們到達那邊,看到這個國家的現狀,那些牆上的彈孔,墳墓,很多失去了家庭的人,這個地區傷痕累累,但人們依然在其中生活,依然也有一些輕盈的狀態存在。這個地區的輕與重之間的平衡關係也呈現在了我們的電影當中。故事的底色可能比較凝重,但我們總在試圖發現一些幽默之處。

深焦:說到法國人在波黑製作電影,我好像在幾個採訪裡都聽你說起過對法國電影的熱愛?

AH:是,我說過我愛法國電影,但不是說我是個愛國主義者,而是法國電影充滿了創造性,因為我們有CNC在,常常能夠讓藝術電影的導演在項目研究的階段就能有一些經濟的支持。尤其法國電影業(CNC)還願意將財力投資到其他語言和地區的電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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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拉·哈內爾 Adèle Haenel


深焦:那你也會經常尋找機會去接觸其他文化背景下的電影作者嗎?似乎很多歐洲演員,例如於佩爾,都喜歡這樣做?

AH:並沒有很多,當然我也並沒有遇到那麼多機會,但我總是覺得轉換地域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假如我要去中國拍一部電影,但我對中國沒那麼瞭解,我無法做到像一箇中國人那樣對那裡博大的文化的瞭解,那我總是覺得那是一種很陌生的關係,一種異鄉人的眼光。當然有時這也可以是有趣的。

深焦:你覺得在自己的母語語言環境中更加自在,你也更願意從縱深去挖掘,是這樣嗎?

AH:是的是的。但其實我也德語演戲,我現在在演一個德語戲劇,英語我也用過一點,不過我有點受不了英語的主導地位,人人都想要去好萊塢,這讓我很受不了。我覺得那就是一個打磨人的大機器。

深焦:你剛才毫不避諱地講到了自己是個女權主義者。人們通常覺得女演員處在非常被動的位置,對她們的自主性常常表示懷疑,她們也常常接受到人們內心厭女症的投射,比如有人就覺得女演員不該去當電影節評委什麼的……我知道你其實還有過一段上班族的生活,但最終選擇了演員這條路,你在女性問題上的立場和你的職業選擇發生過什麼樣的衝突嗎?它帶給您怎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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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女子的肖像 Portrait de la jeune fille en feu (2019)


AH:對我來說這本身就是我選擇項目非常重要的一個標準。想要參與一個項目,但是這個項目在女性問題上和我立場衝突,除了《鹿皮》這個項目,其實我並沒有怎麼遇到過這種情況。因為我覺得“厭女症”也好,偏見也好,這是一種缺陷,藝術上的缺陷,是缺少思考的一個區域,在這個區域裡並不產生藝術,而總是在複製回收,因此不參與這種項目,我完全沒有問題。但是我覺得我周圍有很多人是經常思考(女性)這個問題的,不僅在政治上與我的觀點一直,在藝術上也更加自由,挖掘更深。因此和他們一起工作當然是更有意思的。

深焦:工作人員催我提最後一個問題了,看來我必須要跳過一些問題,來問問關於我們明天才能看到的《燃燒女子的肖像》。經過了這麼多年和席安瑪在她的電影裡在聚首,你內心的變化是什麼?

AH:就是很開心,很幸福!你明天就會看到了,因為這也是關乎一生的藝術合作的故事。其他的我就不能說了,得看了電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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