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你也是個中國人!”

“別忘了,你也是個中國人!”

快午夜12點了,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的車間裡,一百多位工友瞪著血紅的眼睛,目光都落在那快的像一根線的電車車針上面。

為了趕這批出口服裝,我們二十多天來每天晚上都加班到12點,一天14個小時坐著,手不停,眼睛緊盯車針,不少人叫屁股都坐爛了!

今天倒好,眼看馬上到12點了還沒見樸主管的影子,難不成還要讓我們加通宵嗎?

正這樣想著,只見樸主管的助理尹小姐出現在車間門口,她的身後跟著四個抬了兩大箱夜宵的男工。尹小姐問我們班還有多少沒完成,我說還有兩百件,她的臉色很難看,陰陰地扔下一句:“樸主管說今天晚上一定要完成任務才能下班的,現在先把夜宵發給大家,吃完夜宵繼續車貨!”

夜宵是快餐盒飯,我們一班的工友紛紛拿著飯盒到五樓樓頂去吃,廠裡規定不準上樓頂吃夜宵的,我本想制止她們,但終於沒說出口。在車間悶了一整天了,哪個不想出去透透新鮮空氣?最後我自己也耐不住悶熱端起盒飯向樓頂走去。

“別忘了,你也是個中國人!”

“在家裡時早就聽說深圳是尋夢的天堂,現在才知道‘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邊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哎,這種日子何時才能結束啊?”

我聽出這是平時喜歡看書聽小說的陝西大姐肖梅的聲音,她的感慨引起大家一片嘆息聲,四川大姐羅會隨之憤憤不平地說;“每天加班這麼晚,還給我們吃這麼幹的夜宵,連一滴水都沒有,鬼才吃得下呢!”說完她把手中的盒飯狠狠地扔了下去。另外兩三個小妹仔也學她的樣把盒飯丟到樓底。

班長的責任提醒我要趕緊制止這種行為:“你們不要這樣啊,當心被樸主管罰款,大家掙得都是血汗錢哪!”

“哼!這個時候了樸主管那個魔頭肯定正和她老公愛的死去活來的,哪裡還會想到我們啊?”

我還想說什麼,就聽到樓梯口傳來尹助理的聲音:”誰讓你們跑到樓頂來吃夜宵的?統統回車間去,樸主管在等你們!”

我心裡暗暗叫苦:遭了,大家又要捱罵了!

四樓車間裡,只見樸主管氣急敗壞的站在那裡,大波浪卷頭髮裡有很多白色飯粒格外醒目,雪白的t恤衫上也留下了很多菜漬和油漬,那狼狽不堪的樣子使大家想笑但又不敢出聲。

“剛才是誰扔盒飯下去的?自己站出來!不知道你們是人還是畜生,這麼沒教養!好漢做事好漢當,別當縮頭烏龜啊!”

大家面面相覷卻沒有人站出去,見此情景樸主管又開始大罵了:“你們這些有娘生沒娘教的醜陋中國人,等我查出來再找你們算賬!”

一股熱血衝上腦門,我面對咄咄逼人的樸主管冷冷地說:“樸主管,那飯盒是我扔的,都是我扔的,要罰款要開除隨你便!只是請你不要這樣隨便侮辱人,你別忘了你自己也是一箇中國人!”

幾十雙眼睛一起轉向了我,樸主管更是驚愕地盯著我足足有一分鐘,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過了片刻,她回過神來又衝我大叫起來:

“從明天起你不用來上班了!你作為班長不制止員工的不良行為還包庇她們就是嚴重的失職!現在你自己去把樓下的垃圾掃乾淨,其他人可以下班了!”說完氣沖沖地走了。

“班長,如果明天主管真要炒掉你,我們就罷工!”

“對,我們罷工!給那個女魔頭一點厲害看看,不能讓她這樣侮辱我們!”

工友們一下子群情激憤起來,肖梅大聲提議說:“明天我們先罷工,如果廠裡一定要炒掉班長,我們就集體辭工,跟班長一起走,你們說好不好?”

“好,好,就這麼辦,明天罷工!”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

望著幾十雙真誠,信任又堅定的目光,一股暖流頓時溢滿了全身。可是,我怎麼能讓這麼多姐妹跟我受連累呢?雖然熟手找工作容易一些,但真正想找一個加班少工資還高的廠是很難的,天下烏鴉一般黑,大部分老闆廠情況都差不多,何況還有七八個不會技術的普工呢,她們想找到好工作更難。

我拼命勸大家不要衝動,如果我一個人出廠能換來大家的平平安安、不用被罰款也是值得的,再說我也做了好幾年的班長,技術過硬,找工作相對容易一些。

“別忘了,你也是個中國人!”

第二天早上,我拿著考勤卡準備去寫字樓結算工資,看見全班三十多名員工齊刷刷地站在廠門內。羅會跑過來搶過我的工卡說:“班長,你是為我頂罪受了牽連,我們不能讓你走!”

看大家都那麼齊心,我終於決定留下來和工友們一起抗爭,雖然員工往樓下扔盒飯不對,但每天加班那麼晚有點情緒也是可以理解的,做為主管怎麼樣也不能侮辱人哪!

沒過多久,別的班工友也紛紛來聲援我們了,大家站在院子裡,沒有一個人去車間。

一個小時過去了,生產部經理終於來了。他面帶微笑的告訴大家:“公司裡已經決定收回開除一班班長的決定,大家以後如果對公司裡有什麼意見可直接向我反映,不允許再這樣隨隨便便就罷工!”

緊接著他又對尹助理助理小聲說了一句什麼,助理便向車間走去。

不大一會兒,就見樸主管下來了,手裡還拿著班長專用的紅色袖章,她徑直走到我跟前來,把紅袖章替我戴上,並幫我把工作證也別在胸前,拉著我的手向車間走去。

“別忘了,你也是個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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