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石嘴山人

20世紀50年代初在學校讀書時,正趕上印度電影《流浪者》風靡之際,它的主題曲《拉茲之歌》到處傳唱,我們嘴裡常常哼著“到處流浪,命運叫我奔向遠方,奔向遠方……”孰料無意的吟唱,竟在日後的際遇中應驗了。

原本沒有想到,我會成為石嘴山人;然而生命歷程卻昭示:我是石嘴山人。

20世紀50年代初在學校讀書時,正趕上印度電影《流浪者》風靡之際,它的主題曲《拉茲之歌》到處傳唱,我們嘴裡常常哼著“到處流浪,命運叫我奔向遠方,奔向遠方……”孰料無意的吟唱,竟在日後的際遇中應驗了。


1957年那場擴大化了的災難的餘波,衝擊了本不該受到衝擊的一個20歲學生的頭上。


戴著無形的“桂冠”,拖著沉重的翅膀,我決計遠走高飛,到西北去!到空曠和遼遠中去尋求舒展,到狂風和沙暴中去接受洗禮。


憑著對歷史、地理知識的熟悉,在畢業分配的最後時日裡,晝夜不捨地面對中國地圖注目沉思。從經緯度交織的座標上,選定了一個我應該去、且可能去成的交匯點:寧夏,石嘴山煤礦基本建設局。

天南地北石嘴山人

當時的畢業生面向全國分配,遍佈了大半個華夏。

最令人留戀的當然是我的出生地北京;北京之外也不乏鍾靈毓秀、人傑地靈的好去處,但我則無緣光顧那些福地,命運侷限了我的選擇,我從侷限中選擇了自己的命運。


中國的版圖從經度來看,中心應該在蘭州,而我選的“點”還稍偏東;從緯度上看,比起新疆的阿勒泰,它顯然低得多。


寧夏雖然也屬西北地區,無論其所處位置和區域面積,都不夠其“大”,只能叫做“小西北”。


這是一片古老而年輕的土地,“天下黃河富寧夏”,黃灌區秦渠漢渠縱橫,沃野百里,黃河哺育這裡的人們生息繁衍發祥,因而有了“塞上江南”的美譽;而巨人毛澤東揮舞如椽大筆寫下“開發礦業”,又使這裡沉睡的山巒被喚醒。


1958年9月23日,我懷著新奇、疑惑又躍躍欲試的心情,踏上了寧夏北端的石嘴山,開始了波瀾起伏的煤海生涯。

天南地北石嘴山人

行囊在坎坷的土路上顛簸,

狂風舞著迷漫的沙塵在車尾飛揚。

稀疏的荒草在蕭瑟的秋風中抖動,

浮沙沒脛滿目是碎石亂崗。

轉向回顧是沉靜屹立著的群峰,

古長城顯出它迤邐的影象;

極目遠眺銀練似的黃河橫臥天邊,

天水渾然浩渺蒼茫。

沉睡的萬古荒原啊,

快揭開你豐腴的胸膛,

今天我來到這裡,

要你奉獻出無盡的蘊藏。

當時石嘴山市還沒有誕生,石嘴山屬於惠農縣。這是一座黃河邊上的破敗小鎮,信筆寫下的詩句,是映入我眼簾的第一印象。


全中國“大躍進”浪潮的席捲,銀北煤田的開發建設,從天南地北、四面八方湧進了南腔北調的人群,使得這裡沸沸揚揚地喧鬧起來了。


這駁陣勢中,有從煤炭行業最高領導部門北京調動來的高級技術管理人員;有從西安西北煤炭管理局派遣來的行政管理、籌建規劃人員;有從東北阜新、撫順,山西大同,山東泰安,陝西銅川,甘肅阿甘鎮等老礦區支援來的幹部和老工人;有從全國各礦業院校畢業分配來的青年學生;還有剛剛從人民解放軍轉業到地方脫了軍裝的戰士,他們是石嘴山煤礦建設的中堅力量。


而百尺岩層下更多的從事採煤、掘進的工人,則是隨著建設的洪流由神州大地(除西藏和臺灣)各個地區潮水般湧來,這其中又以河南、江蘇、浙江、安徽等省的農民居多。


想下井當工人嗎?無需人事檔案,不要開介紹信,不管是不是你本人的,只要有個工會會員證或一紙選民證,就可以到勞資部門登記入冊,馬上就是3級工,每月糧食定量54斤(全國一等標準)、月薪52元!別小瞧了這兩個數字,一般人每月的吃、穿,再加上喝、抽都不成問題;而對於眾多從飢區、災區衣衫襤褸、扛著一個十分簡單的鋪蓋“自流”而來的人們,更無異於一步登天,從此身份和生活便都有了歸宿。


這就是創業初期生活的本來面貌。

外來移民與本地“土著”混雜滲透,交匯融合,開衩露大腿的旗袍與緊裹的光板皮襖各顯風采。


歷史的痕跡與新生的開創交相輝映:駱駝拉著膠軲轆大車在土路上慢悠踱步與奔馳掠過的載重汽車互為觀照;原始小煤窯裡馱煤牲畜的喘息與新建礦井的機器轟鳴,恰似低音貝斯與高亢嘹亮銅管樂的變奏……


而作為剛剛涉世的學子,我只能瞪大了雙眼觀看,豎起耳朵聆聽,張開大口吮吸,敞開胸懷去感受震顫。


到石嘴山的第二天,我開始了真正稱得上是“生活”的礦井下勞動。


勞動,是神聖而又時興的,不論貧下中農還是地富反壞右都概莫能外,不過,對前者是“鍛鍊”,錦上添花;對後者是“改造”,觸及靈魂。


但不管現實如何嚴酷,我始終懷著一顆赤子之心,無比虔誠地投入到繁重而又危險的井下勞作中去經受磨難,滴著血汗,傷著筋骨,豁著性命一步步走下去,以求“脫胎換骨”。

天南地北石嘴山人

那一段刻骨銘心的生活情景,我在慶祝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40週年時撰文記述(載《民族文學》1998年第9期),往事歷歷,至今回味猶驚心動魄。


“長城土,西夏魂,黃河謠,賀蘭吟。秦月漢關多寂寞,人歡馬叫起風塵,濃墨重彩描新畫,改造山川鋪綠茵。北國市,江南村,吳儂語,中原音。五湖四海走過來,南腔北調八方人,赤膽忠心灑熱血,獻了青春獻子孫。”


這首我專為慶祝石嘴山市建市40週年而寫的歌曲《天南地北石嘴山人》,是往昔崢嶸歲月的真實寫照,也是從我心底流淌出的生命之歌。

天南地北石嘴山人

我的祖籍本在白山黑水之間,父親就讀於張學良任校長的東北大學。“九一八”日寇入侵,唱著《松花江上》,流亡關內。


烽煙尾隨而來,“七七”蘆溝橋事變後兩個月,我降生在北平,20歲以後,我到了石嘴山,四十年後在這裡退休。


這期間有數年借調到北京煤炭工業部工作,那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自有對故鄉的深情與眷戀;也曾借調到寧夏回族自治區燃化局工作,那裡是寧夏首府,亦有動心誘人之處。


但無論北京還是銀川,絲毫未牽動我遷徙挪動的神經,心之所在,情之所繫,全在石嘴山。


因為賀蘭山下長眠著我的雙親,黃河之濱生育著我的兒女;而礦井下有我用雙手開鑿的巷道,身邊有難以割捨的同志和朋友。我以血肉和魂魄融入了這裡的變遷,草木有知,山水有情,叫人如何不戀它?!


“一條大河波浪寬”,我的生命活動有三分之二是在岸邊度過的,而且還將繼續下去,所以應該說:我是石嘴山人。


雖然青春不再,但童心未泯,年屆花甲時我曾寫七律《六十述懷》,其中有言道:“五十方覺生命始,耳順之歲是頑童”,“方悟坎坷便是路,踏遍青山興未休”,以此自況、自勵、自期。伏櫪猶懷千里想,無需揚鞭自奮蹄。

作者簡介:那守範,滿族,1937年10月生於北京。1958年9月,分配到寧夏石嘴山煤礦基建局,高級工程師。先後在原石嘴山一礦、二礦、局機關從事煤炭採掘、科學研究、企業管理、法律顧問工作共40年,曾擔任原石嘴山二礦副總工程師、原石嘴山礦務局法律顧問處處長。九三學社社員。業餘作家。1998年退休。


文章摘選自《寧夏能源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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