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智白嗲們
今年我最期待的電影，就是鬼才昆汀導演的《好萊塢往事》。
這部電影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完全虛構的小李子在60年代嬉皮文化盛行的好萊塢打拼，另一個則是源自真實事件：波蘭斯基滅門慘案。
影片中的皮特、小李和阿爾 · 帕西諾
這部電影原定10月底在國內上映，但因為李小龍女兒李香凝不滿片中涉及她父親的情節，堅持要求修改後再公映，而昆汀又拒絕了她提出的修改要求，由此引發了輿論風波，影片遲遲無法在國內公映。
我趁著在國外出差看了這部電影后，今天想來跟大家聊一聊隱藏在電影背後，涉及納粹、集中營、邪教、滅門血案、性侵未成年少女、美國司法系統與歐洲藝術家之間的曠世拉鋸戰，以及天才導演流亡一生的故事。
《好萊塢往事》描寫的就是60年代末期的好萊塢，紙醉金迷的名流派對，做著明星夢的大小演員，潛藏著邪教危險的嬉皮文化，以及昆汀想給流亡一生的波蘭斯基的另一種結局。
影片中過氣影星小李子跟他的特技替身皮特在好萊塢富人區開著車，突然發現身邊有輛豪華敞篷跑車駛過，開車的是位長相清秀的小個子男性，旁邊坐著一個金髮大美女。
小李子此時興奮地歡呼：哇，我的鄰居是波蘭斯基誒！
此時他們在路上遇見的，是那個在好萊塢黃金年代裡，最意氣風發的波蘭斯基。
他剛剛在歐洲拍完驚悚喜劇《天師捉妖》，片中美若天仙的女星莎朗·塔特成為了他的妻子。新婚夫婦回到美國，搬進了好萊塢的豪宅……
《天師捉妖》片場 波蘭斯基與妻子莎朗
波蘭斯基此刻一定在想：我前半輩子吃了那麼多苦，現在應該是幸福的開始了吧。
生為猶太人的羅曼·波蘭斯基波蘭斯基，30年代出生在法國巴黎，後來隨父母搬回祖國波蘭居住。沒想到剛剛搬回家，祖國卻瞬間變地獄。
《辛德勒名單》中的納粹集中營
波蘭被德國納粹入侵。波蘭斯基全家被捕，母親被送進了臭名昭著的奧斯維辛集中營，不久後被殘忍屠殺。父親和他被關進另外一座集中營，在轉移過程中，父親乘著混亂對小羅曼說了一句
“快跑！”他拼盡所有求生本能逃出集中營，用整個童年不停地躲藏和逃亡，九死一生熬到了二戰結束。正是這段經歷促使他後來指導了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影片《鋼琴家》。
《鋼琴家》劇照
原本以為戰爭結束，自己成了大導演，搬到好萊塢娶妻生子，可以過平靜的生活了，可惜事與願違……
在他們搬到好萊塢才剛剛半年，1969年8月，波蘭斯基當時在英國工作，妻子莎朗和另外三個朋友當時在家中聚會。
邪教組織曼森家族的四名暴徒（跟電影中完全一樣，是一男三女）闖入他們家中，用極為血腥的利器反覆刺殺住宅中的四個完全無辜的人，導致4人以及莎朗腹中的胎兒全部死亡。
據其中一位兇手沃森回憶，莎朗因為當時懷有身孕，曾經苦苦哀求他們能讓她生下孩子再動手，甚至主動要求對方拿自己做人質。冷血的兇手絲毫不理會，他們仍然對懷孕8個月的莎朗動了手。
他們將莎朗殘忍剖腹，用毛巾蘸著她的血，在牆上被寫下了“PIG”的血書。
案件震驚世界，兇手也不可能逃脫。最終當晚的四名兇手和幕後主使曼森全部被捕，經過漫長的審判後，他們全部被判處死刑。
關於兇手動機的猜測，至今也沒有定論。有人說是因為波蘭斯基拍攝《魔鬼聖嬰》聲討邪教而得罪了他們，有人說是因為他們想挑起世界混亂所以想要殺名人。
更確切的理由，目前大家都傾向於認為，是波蘭斯基住宅的前一任房主跟曼森家族有過節，所以他們想要殺掉目前住在這所房子裡的人洩憤。昆汀的影片中兇手們提到“Terry’s old house”，說明導演也傾向於這才是真正的殺人動機。
就在他們被宣判後等待執行死刑期間，加州於1972年通過決議廢除了死刑，這些兇手於是被改判
終身監禁。案件主謀，邪教首領查爾斯·曼森一直活到了83歲，兩年前才在獄中自然死亡。為了對這些殘暴的罪犯進行控訴，昆汀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電影中對他們進行了虛構的“懲罰”，讓他們血債血償。
皮特在讓兇手“血債血償”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只是無論電影裡如何“報復”兇手，這樁滅門慘案終究給導演波蘭斯基留下了一生難以磨滅的創傷。
世事流轉，8年之後，1977年3月，波蘭斯基在洛杉磯被警方逮捕，罪名是對一名13歲的少女實施性侵。當年的受害者，在8年之後居然成了被告。
美國媒體再次陷入癲狂，甚至有人將受害女孩的名字和身份公佈了。兩位當事人被推上法庭，一個著名大導演跟一個13歲的少女模特，開始就“是否自願”“是否謊報年齡”等等細節對簿公堂。
摩爾在此想跟大家強調。未成年人不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不能用他們是否“自願”來當作性侵案的辯護。昆汀雖然尊敬波蘭斯基，但是也在電影裡表明了自己對此案件的立場。
影片中當嬉皮小女孩對皮特各種主動勾引的時候，皮特反覆問她：“你多大了？有官方文件證明你滿18歲嗎？”
最後以“我不想為此坐牢”為由十分冷靜地拒絕了她。
現實裡，波蘭斯基的律師跟法庭達成了認罪協議：承認與未成年人的非法性行為，拘留90天。
但就在宣判前夕，法官反悔了。原告的律師聽到法官私下對一個熟識的娛記說想要判他50年，“讓他死在裡面”。
波蘭斯基收到了風聲，此時強大的求生本能再度被喚醒，耳邊響起了父親童年時的話：“快跑！”。他連夜買了一張前往法國的單程機票，在宣判的前一天逃離了美國。
可能有人要質疑他為什麼逃跑？為什麼不能勇敢留下來等待宣判。這樣苟且活著不覺得屈辱嗎？他的確是個懦夫，他的血骨裡刻滿了那句他童年時學到的教訓：不逃就是死。
《鋼琴家》劇照
因為被告從此缺席，這樁案件變成了美國司法系統和歐洲大導演之間的曠世拉鋸戰。
2003年，波蘭斯基指導的《鋼琴家》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他因為被通緝而無法前往現場領獎。當時整個好萊塢全體起立的滿場掌聲，以今天的眼光來看，簡直有些諷刺了。
新聞報道梅麗爾 · 斯特里普為獲獎的波蘭斯基起立鼓掌
2009年，波蘭斯基前往蘇黎世電影節領取終生成就獎，被瑞士警方拘捕。第二年7月，瑞士司法部拒絕了美國的引渡要求，將波蘭斯基釋放。
2011年，波蘭斯基拍攝法國劇作家雷扎的戲劇《殺戮之神》，電影劇本設定故事應該發生在紐約，但因為波蘭斯基不能入境美國，全部室內場景都在巴黎拍攝，只在紐約拍了片頭片尾處的幾個外景鏡頭。
電影《殺戮之神》劇照
2014年，他回到祖國波蘭參加猶太人歷史博物館開幕典禮，美國再次要求將他拘留並引渡。波蘭政府拒絕了，理由是文件沒有按規定翻譯成波蘭語。
2018年，在“Me too”運動聲浪高漲的好萊塢，曾經因為《鋼琴家》而在2003年頒發給他“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會，宣佈將他除名。此時距離他認罪出逃，已經過去了41年。
今年9月，波蘭斯基的《我控訴》在威尼斯獲得最佳導演獎的那天，他被拍到坐在法國Deauville電影節會場一個空曠的樓梯上，一條條回覆祝賀他的信息。他一生所獲幾乎全部重要獎項，都因為怕觸發引渡條款而沒能去現場領獎。
就在幾天前，法國導演協會宣佈暫停波蘭斯基在該協會的職務，庇護了他一輩子的法國，是否最終也覺得他還是應該受到懲罰？當年的殺人兇手在監獄裡活過了80歲，而如今85歲高齡的波蘭斯基是否也該去坐牢？
按照心理學的理論，人會強迫性重複自己的童年，無論那種經歷是好是壞。波蘭斯基的童年是在恐懼中逃亡，而他真的用一生的逃亡去重複了這一切。
兩年前，已經年過半百的受害者提出請求撤訴，她說比起波蘭斯基留給她的創傷，公眾輿論這40多年來的反覆關注和討論，給她帶來了更大的創傷。
兩位當事人此生再也沒有見過面。唯一一次比較冷靜的隔空交流，是2008年拍攝的紀錄片《羅曼·波蘭斯基：被通緝的與被渴望的》，受害者出來接受了採訪。
波蘭斯基看過此片後給她寫了一封短信：“我想讓你知道我有多對不起，影響你一生。也希望你媽媽能放下，是我的錯不是你媽媽的錯。希望媒體放過你們。”
一個人的藝術成就，終究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美國司法系統當然不可能向波蘭斯基妥協。如果憑藉“藝術”就可以脫罪，那麼憑藉“金錢”和“權力”可不可以呢？如果真的涉及犯罪，現實世界還是要分對錯，為了給大多數人公平。
只是在波蘭斯基眼裡：如果現實的世界裡真的分對錯，那他身為猶太人的母親，和他懷孕的妻子，又有什麼錯？
在1969年妻子被謀殺後不得不面對媒體的發言裡，他說：“跟她在一起度過的那幾年，是我人生中唯一幸福的時光。”
波蘭斯基案件發生的時間是1969年8月9日，《好萊塢往事》在美國公映的時間是2019年7月26日，是案件50週年的紀念。
電影中，莎朗和她的朋友們最後並沒有死，昆汀用他的電影改寫了這個悲劇，致敬了他熱愛的導演和那個他深深懷念的好萊塢的黃金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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