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天,250萬,沒劇本,他拍出了20年都超越不了的經典

​豆瓣4.9。



這應該算是杜琪峰所有作品裡的最低分了。

《我的拳王男友》第一天上映,鋪天蓋地的嗆聲差評就席捲了整個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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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15年前《柔道龍虎榜》遭遇的情況頗為相似,不過顯然後者裡有杜琪峰更鮮活的理想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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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道龍虎榜》是杜琪峰最愛、最滿意的一部電影

如今的《我的拳王男友》讓影迷們搖頭哀嘆,但神奇的是,大家少用太過苛刻的話抨擊杜琪峰。

畢竟,大家清楚,杜琪峰不是第一次被資本“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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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映像經歷的風風雨雨,應該是中國電影製作公司裡最坎坷的了。

它的一切始於1997年的《一個字頭的誕生》。

而它的奇蹟,或者說讓銀河映像這塊招牌徹底亮起來的,恰是源於20年前的這部電影——

《槍火》

1999.11.19~2019.11.19(20週年)

19天,250萬,沒劇本,他拍出了20年都超越不了的經典

《槍火》之於杜琪峰的意義,之於銀河映像的意義,甚至對香港電影的意義都是難以想象的。


因為這部作品,杜琪峰奠定了銀河映像的風格基調,也實現了一次香港電影的重大突破。

在《槍火》前,香港黑幫片慢慢走向模式套路化,槍戰動作戲大多是血肉橫飛的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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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本色》(1986年)

但杜琪峰對黑幫片卻有著不同的理解。


他覺得香港黑幫片漸漸少了些江湖氣,他更想通過另一種冷靜剋制的方式來講故事。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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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然不同的藝術風格讓《槍火》爆火,最終收穫高於成本5倍的票房,成為千禧年影壇最大的贏家。

值得一提的是,《槍火》與《暗戰》同時開拍。

1999年,杜琪峰為救銀河映像,一口氣拍了3部電影,除了《槍火》和《暗戰》還有一部《再見阿郎》。

結果,《暗戰》票房更好,《槍火》藝術成就更高。

2000年的金像獎,杜sir一人霸佔了最佳導演兩個席位,最終拿下金像、金馬兩個最佳導演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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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他也助吳鎮宇收穫了一尊影帝獎盃。

2000年金馬獎,吳鎮宇和梁朝偉(《花樣年華》)、張國榮(《槍王》)一起入圍影帝,結果吳鎮宇爆冷拿下影帝。

入圍前,黃秋生對吳鎮宇說你要是能拿影帝我把頭劈下來給你當凳子坐,結果吳鎮宇真的拿了影帝,吳鎮宇特別激動地給劉青雲打電話說,你知不知黃秋生電話啊,我想問問他的頭能不能給我坐一下!

與《槍火》映後火爆相反的是,開拍前外界普遍是叫衰態度。

因為老搭檔韋家輝沒有參與《槍火》,而且電影拍攝過程中,劇組還遭遇了黑社會勒索。

更慘的是《槍火》的誕生於銀河映像資金最困難的時候,他們只有250萬港幣。

在難以想象的情況下,靠著杜琪峰的“江湖氣”,眾人用了19個工作日硬撐出了這部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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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任達華、吳鎮宇等人知道銀河映像困難,為了報恩,大家都來幫忙。

有的象徵性的要了一點片酬,有的甚至不要錢還倒貼衣服、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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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如此艱難的情境下,《槍火》還捧出了一個香港黃金配角——林雪。

《槍火》是林雪第一次當主角。

為了照顧林雪,當時杜sir在片場提出:其他演員不能NG,都要一次過,把所有NG的機會,浪費膠片的機會都讓給林雪。

拍攝條件緊張,膠片只有4萬尺,即便如此,杜琪峰也想為林雪爭取機會。

“沒有杜琪峰,就沒有我林雪”,這份恩情直到現在林雪還牢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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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時間緊,資金少,演員檔期等問題,《槍火》沒有劇本,完全靠“飛紙仔”(一邊拍一邊寫)。

為了湊片長,杜琪峰連NG鏡頭都用上了。

硬拍出來的《槍火》其實杜琪峰心裡也沒底。

倒是韋家輝看過之後對杜琪峰說:“這是你最diao的一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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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琪峰和韋家輝

正因為條件問題,反而促使杜琪峰更加關注電影本身。

片中共有五個主要人物,四個配角,縱然有如此多的人物線,但故事依舊條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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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講述的,是黑幫大佬文哥遭遇仇敵暗算,為保安全,他讓自己的弟弟阿南找來了5位高手來當他的貼身保鏢。



5人完成任務揪出幕後黑手後,阿南又下了另一個難以拒絕的命令……

---(以下涉及劇透,介意者慎看)---

阿南請來的5位高手,即本片的主角。

阿來(吳鎮宇飾),一條街的小頭頭,為人囂張跋扈,魯莽易怒,最愛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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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鬼(黃秋生飾),綽號鬼見愁,道上響噹噹的爺,表面憨厚和善,實則行事果斷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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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Mike(張耀揚飾),一名皮條客,見慣了夜總會的人情世故,懂得審時度勢,而且使得一手好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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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肥(林雪飾),肥頭肥腦,冷麵惡相,處理事情起來心思縝密。

阿信(呂頌賢飾),跟著阿來混的小弟,單純,輕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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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信向阿肥詢問上位秘訣,阿肥並不搭腔

除五人外,還有4個配角,文哥、阿南、肥叔和大嫂。

後兩個角色服務於電影的兩個主要矛盾點,本身並無多大的故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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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叔(王天林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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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施綺蓮飾)

倒是文哥和阿南這兩個人物更值得咂摸。

雖然文哥是幫派大佬,他身上全然沒有一絲匪氣,反而一副正派君子模樣。

實則整部電影中,屬他城府最深。

後巷遇襲,文哥穿著防彈衣撿回了一條命,但還是受到了驚嚇。

翌日,他表面風平浪靜,甚至還要給五兄弟衝咖啡,實則話裡話外是在敲打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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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在商場遇見了當初怕死逃跑的下屬,他一臉吃驚,顯然他以為這個下屬早已被處死了,沒成想,這人命大活了下來。

後來,他思忖了半刻,反而叫人拿錢給這個下屬。

利用怕死下屬的愧疚之情,再施以恩情,果然,意外發生,下屬撲在了前面,替他擋了一槍。

擅用人情收攬人心,行事又乖張惡毒,文哥是個不可小覷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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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阿南,跟文哥正好對立。

他脾性捉摸不定,交代事情從不點明,令人懼怕。

比如,他和阿鬼見面,不談正事,只談女明星胸圍,話終,只是甩下一個時間地點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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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遇襲,吩咐阿南揪出幕後黑手。

阿南心裡慌亂又憤怒,他隨口說讓人去拿相機,下屬沒有猜出阿南的意思,真就傻愣愣的要去取相機,最後捱了阿南一頓臭罵。

阿南愛用其他話題來試探,讓下屬來猜度他意思,以此對他人造成一種精神上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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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配角,短短不過幾個鏡頭裡都藏滿了隱秘的人物情緒,可見《槍火》整個敘事裡有著大量的暗示、聯想。

而且,杜琪峰巧就巧在,一切都是點到為止。

比如,電影開頭銀河映像慣用的宿命論就上場。

第一幕,阿肥從舞廳出來,鏡頭跟著他遊走,可以看到,與阿肥擦肩而過的正是日後四兄弟。

這既交代了五人的生活背景,另一面,某種難以言說的宿命感也彰顯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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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五人被阿南召集而來。

首先到場的是阿肥,桌上的花生殼很多,可看出阿肥已經到了很久,鋪墊了阿肥細心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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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肥剝著花生吃,匆匆一瞥,看到第二個進來的阿信是生面孔,就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幫派講究論資排輩,阿信的檔次顯然不夠,所以,無論阿信怎麼討好搭話,阿肥連眼都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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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到的是阿鬼,阿鬼名聲響噹噹,阿肥見到阿鬼立馬起身鞠躬喊了一聲:“鬼哥”。

江湖規矩,名聲輩分,瞬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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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來第四個進場,在場只有阿信站起行禮。

阿來和阿鬼兩個頭頭互不相識,倆人只是相視點頭問好,對於阿肥,阿來眼神裡充滿了警覺與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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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的四人下意識分坐桌子兩邊,他們互相審視對方,並不搭話,醞釀著不可名說的殺氣。

最後到場的阿Mike生性圓滑,到座後,畢恭畢敬對四人都施禮,還遞煙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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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進場見面的過程,看似平凡無奇,實則每個動作、眼神、表情都暗藏玄機,不僅交代了每個人的性格,還有各個人物之間的關係矛盾。

這個過程中又刻意剔除故事的複雜性,只保留必要的劇情交代,恰是這種“收”帶出了更多“放”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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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演員們的表演,沒有徹底的外放,而是懂得剋制,始終讓情緒在臨界點徘徊,以此來營造緊張感。

能有如此演技表現其實也不意外,放到今天來看,這部電影幾乎含括了所有實力派港臺男星。

杜琪峰果真創造影帝的一把好手。

《槍火》裡有3位影帝,1位最佳男配。

杜琪峰共挖掘出了5個影帝,周潤發,吳鎮宇,劉德華,梁家輝,劉青雲。

除了人物故事方面的改變,《槍火》給港片最大的衝擊就是對於動作戲的表現形式。

杜sir受電影大師黑澤明影響很深,所以對場面調度和構圖可以說做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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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道龍虎榜》片尾致敬

在《槍火》裡,杜琪峰選擇用以靜制動的方式製造緊張刺激感。

全片一共有三場非常經典的槍戰戲,分別是“後巷遇襲”,“商場槍戰”以及“餐桌對峙”,也是五兄弟關係進階的三個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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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後巷遇襲,五人被殺手打得狼狽。

後巷裡,槍戰突然開始,相較於阿來的慌張,阿鬼快速反應,統籌全局,得以讓眾人全身而退。

兩人的表現也為後面他們在團隊中的位置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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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阿信,耿直大膽的他搏命試探殺手位置。



危機情況下,率先擺出信任的姿態,就意味著認定對方是可以交託生死的兄弟。

經此一役,五人漸漸開始培養起了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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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商場槍戰可謂是整部電影最精彩的部分,打鬥中的走位尤其值得推敲。

阿Mike是五人中槍法最高的,所以由他負責守住電梯口,牽制住上方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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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來最勇猛,他負責站在最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來掌握最廣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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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肥心細縝密負責看護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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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阿鬼負責帶著老小阿信站在中間位置,隨時準備見勢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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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站位看似分散,實則佈局緊密。

沒有任何對話,杜琪峰讓對峙陷入一片寂靜之中,然後再用大段空鏡頭來渲染幽深的氣氛。

這時,一個緩緩的長鏡頭拉過,觀眾得以看見,還有兩個殺手與阿鬼等人只有一牆之隔。

這樣戲劇性的一幕再配合節奏極強的配樂,立馬將觀眾的情緒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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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局需要一個突破點,這裡就用到了銀河映像電影最重要的一個意象——鏡子。

鏡子代表著暴露,它在《槍火》裡屬於一個突破口,起到解局的作用,來將僵持的局面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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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這個設置杜琪峰玩兒的更加高深,用在了《神探》結尾混戰裡來展現人性的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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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戲餐廳對峙是整部電影最後的高潮。

阿信和文哥老婆私通,被文哥知道了,他命阿鬼做掉阿信。

阿鬼念及五人兄弟情義心有不捨,但如果違命,五兄弟都會遭殃。

於是,阿鬼事先故意找到阿肥,說了兩件事,

一個是十點要用槍,另一個是借阿肥的電話約阿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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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鬼知阿肥心細,定會明白其中緣由,然後將這件事告訴阿來。

阿信是阿來的小弟,阿來必然會想辦法保阿信一條命。

這樣阿鬼就算計劃失敗,也會有阿來的B計劃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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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餐廳見面,氣氛微妙,阿肥提議求文哥放過阿信,大家贊同。

但是阿肥卻在文哥家門口看到大嫂斃命。

他知道,文哥待妻子都如此心狠,阿信這條命更不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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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肥趕回去報信,五人持槍對峙,千鈞一髮之際,阿鬼率先開槍,用其他人不知道的空槍打“死”阿信。

如此情境讓文哥派來的嘍嘍看到,這既保了阿信的命,也讓眾人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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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84分鐘的《槍火》裡,即便臺詞少,打鬥少,但其每一幀暗含的信息量都是難以想象的。

不外乎有人曾說,銀河映像,難以想象。

這份難以想象,既是感嘆銀河映像作品經典的不可復刻,經得住時間打磨。

更在於當時的“杜家班”咬牙拼出的一份電影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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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無論條件多麼惡劣,港片總是能高效率創作出經典,但現在條件好了,港片卻一蹶不振起來。

對於這個現象,《圓桌派》裡導演王晶曾提到了兩個字——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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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風風火火的港片,一部戲接一部戲,大家創作激情極盛。

現在條件是好了,當年磨礪出的勁兒卻沒了。

王晶說那樣的狀態已經徹底消耗殆盡,走到極限了。

雖不想承認,但如今看來也好似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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