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斑魚的選擇:湖魚安逸、河魚靈巧、江魚矯健,石斑魚,選擇做堅忍的海魚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19年第38期,原文標題《一條叫石斑的魚》,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石斑魚的選擇:湖魚安逸、河魚靈巧、江魚矯健,石斑魚,選擇做堅忍的海魚

(圖 謝馭飛)

湖魚是安逸的,因此肉質細嫩;河魚是靈巧的,因此肉質筋道;江魚是矯健的,因此肉質綿長;海魚是堅忍的,因此肉質粗糲……堅忍到最後,就成了一塊石頭了,面對大風大浪也毫無懼色,我們叫它石斑魚。

我與石斑魚的邂逅,是在連雲港的一個小島上。小島的海鮮酒家很多,不知怎麼的,我們就走進了簡樸而僻靜的一家。水箱裡正好有一條瞪著眼睛的石斑魚。就是它了。老實說,廚師燒得並不怎麼樣,但石斑魚的自身素質實在太好,肉質看似粗糲實而緊緻,簡直可以用“彈牙”來形容。說起來,石斑魚和淡水中的鱸魚、鱖魚同屬硬骨魚綱、鱸形目,算是遠親,其肉也都可以統稱為蒜瓣肉;鱸魚和鱖魚的肉質固然達到了“爽牙”級別,但離“彈牙”尚有一段距離。

“彈牙”是我對於海鮮的一貫評價。常有人用平常的“俗物”與那些海洋的“高味”相比,比如將魚翅和粉絲相提並論,是為了打通自己味覺上的通感,抑或是為了掩飾自己不能常吃的遺憾?照這樣的比法,鮑魚的口感與年糕相彷彿,龍蝦的口感近於荔枝肉(瞧,連顏色都像),至於海參,就是膠質橫陳的肉皮凍,還沒有肉皮凍入味呢。而我以為,這些表層的口感容易模仿,但內核的“彈牙”往往就切斷了模仿者的退路。記得有一年在澳洲,去逛悉尼魚市場。這是個饕餮者的天堂,叫“魚食堂”更合適一些。其中有一家華人經營的大排檔,賣的都是活物,加工技藝也最出眾。我們要了一隻澳洲深海龍蝦、一隻澳洲深海鮑魚。龍蝦肉生吃,的確晶瑩如鮮荔枝,味道也有一點甜,口感滑溜軟糯,但又很有嚼頭;而那隻鮑魚,更是碩大無朋,用蔥姜爆炒,咬起來脆生生的,彈性十足,彈得牙齒都有點疼——說起來,所謂的至味,不過是以其獨一無二的肌理、獨一無二的“勁道”,與你的牙齒相接觸、相周旋、相鬥爭。

“彈牙”乃是一種質感的集中體現。這種質感,來自億萬年的進化,來自大風大浪無數次的沖刷,來自千水萬水無數次的擠壓……才形成了由內而外的功力。

4億年前的泥盆紀,海洋裡出現了硬骨魚,其最兇悍的代表就是“負責吃下一切”的鄧氏魚。與身長11米、體重6噸的鄧氏魚相比,石斑魚的祖先是小不點中的小不點,但它的骨頭也是硬的,面對風浪的表現也是槓槓的。時光一點一點地流逝,浪花一朵一朵地盛開、湮滅、再盛開、再湮滅。石斑魚的祖先原本也有別的選擇。它可以選擇向西遊走,進入蜿蜒的長江,變身“江上往來人”俱愛的鱸魚,再進入潺潺的小溪,變身與桃花流水共舞的鱖魚,接著它長而大的脊椎骨開始縮小,分化出無數的細刺,它的肉質越來越鬆軟,身體越來越疲累,最終遊進一個秀美的大湖,然後徹底放鬆自己緊繃的肌肉,在湖底做一個逍遙的隱士。

然而它沒有,它仍然是一條像石頭般固執的石斑魚,與自己內陸的親戚相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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