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生活所迫,谁愿一世才华
垫坐的,不是标点
背,也靠不了一段文字
一世才华,穿在
风骨上,衣衫褴褛
诗书,读薄了
另一本,却越翻越凉
额头上的黄昏,表情凝重
是否,还在书中寻找
那一块风水宝地
须眉间,斜阳
把书与尘世切成两半
◆云水谣
青,在云的意境里填词
水的蓝,在窗口谱曲
大榕树,站在谣的尖上,望天
百年千年,也不想挪步
云,脱下衣衫
在一尾鱼的眼里浣洗
水车,在静卧时光上,养神
有情人在石头的桃花源上,迷路
土楼里,居住的魏晋
步出古老的木门
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泡茶
云水间,端坐禅心
可是,在古道的尽头
有炊烟在等我
◆悬崖上的寺庙
凿去杂念的石头,要还乡
于是,把经书搬到了悬崖上
晨钟,在山上的一滴露水里打坐
夕照,把暮色送给了心灰意冷的天涯
风,提着石头
在生与死之间的悬崖上,等待莲花
扶着暮鼓上山的人,星辰念经
一大早,白云,会赶过来接他下山
其实,在悬崖上的寺庙里。夜梦中
沉睡的木鱼声,也生怕踩虚了脚
掉进苍茫人世的一杯茶水中
◆黄昏,把死醉成了生
曾经,用一杯茶。寻找
一座山,一个人,一条河
唐朝的瓷,你是我的前世
今生的宋朝啊,千万要小心翼翼
喝醉了酒的路,肯定会点燃一支烟
吐出,尘世间的胡言乱语
一张脸,一个手势
或许是归途,或许是歧路
黄昏,只是一个借口
最后的句号,把死醉成了生
◆去山里
肯定,要栽一坡药,都知道
在夜里,树上有的枝丫会喊痛
收养满山的鸟鸣,让风停下来
抚琴。留宿。人,在半醒半睡之间
等一场夜雨,在秋池里划一个又一个的句号
也不带一枚文字。菜地里
那一根又一根长长的豇豆,会吊你的胃口
更不要带爱情,月光茫茫
有人,会为你端茶送水
一定要站在山顶观景,那白云
才是,我们跪了千百年的圣旨
◆稻花隐
田野里,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时候
水,就站了起来,捧着花香隐
隐于一片月光,隐于一声蛙鸣
沿田埂上,父亲渐渐弯曲的守望
在一粒稻谷中,安家落户时,就埋下了头
就像人间,弯了九十度的腰,夕阳,才肯落山
◆有一种药,叫白露
夕阳,缓缓落入一把锁口
伤口换了人间,多年的痛
涉过忘川,采白露为药
熬一罐骨气。诋毁
在肌肤上,慢慢结疤
两岸青山,切薄了流水
语言,慢过了静坐
秋天的云,越来越瘦
只剩下一截骨头
今夜,只舀了一勺药水
倒在曾经的酒杯里
墙壁上,影子在痛饮
唇齿之间,白露霜天竞自由
◆青蛙谣
衔一把琴,远一声,近一声
一曲宋词,调高了乡愁的音量
蛰居稻田,用一片月色
收养了十里八乡的风调雨顺
有时,你的纵身一跃
让稻花的心,跳得更加厉害
泊在水面上,游刃有余的四肢
让有的人,从中悟透了宦海沉浮
◆遥远的小山村
今夜何年
月亮,也停了脚步
去屋后的竹林,掐一片竹叶
疗千年的忧伤
月光从天上跑下来
斜躺在瓦片上,跷起二郎腿
听山村故事,偶尔
邀约一声声犬吠,在院坝里散步
酒与舞的红尘
敲不开月下那一扇院门
小山村,不宜外来客留宿
不然,云会将它搬到天空那一抹蓝
遥远的小山村
离我们会更遥远
◆月亮
落日西去。茫茫天涯路
古人与今人,用月光去行走
天地间,月亮
是尘世里最大的一句谎言
内心有黑夜的人
身体上,落满了白茫茫的月光
◆秋菊,瘦了路口的东张西望
蝉鸣封喉。流水入鞘
秋天的菊花,瘦了路口的东张西望
朝着乡愁的方向变黄。往事
在蝴蝶的翅膀上低飞
爱与恨,提着的灯盏
被渐行渐远的此事古难全,次第吹灭
今夜,我用一片又一片月光
买下了一生的老有所依。在人间
有几人,能如此奢侈?
秋风脱衣。我在一片落叶上解带
坐着,安静地去爱一杯茶
等待,无话可说的秋水来敲门。轻轻地...
◆一杯酒,醉星光成天涯
月色下走失的人,被桃花山的桃花误导
其实,桃花山没有桃花
伤口里,落下的闪电
哪怕一句,也会带着一群人回家
不管赵家坡还是刘家沟
或许,是我近了又远,梦里还清醒的李家坪
今夜啊,我将用一杯酒,把高高在上的星光
醉成人间天涯
◆一栋楼是另一栋楼的眼睛
窗外,高楼林立。林子大了
什么鸟都有
人话,在鸟语中立秋
东窗,春暖花开
西窗,对着夕阳指桑骂槐
一栋楼,是另一栋楼的眼睛
绕不过世俗,更洞穿人间
站着,注定成为悬崖。单价
一层比一层高
站着,也是一种等待
等待坍塌
等待拆迁
猜想,百年之后的主人
想要的赔偿不是银子
或许是一亩蛙鸣
或许是满塘荷花
把星光醉成人间天涯
——吉树奎组诗《两岸青山,切薄了那一段流水》浅析
◇(四川)未弋
吉树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就活跃在内江诗坛。近年来,他仍潜心诗歌创作,可称勤奋多产,在《人民日报》《星星诗刊》《北京诗人》《天津诗人》《长江诗刊》《内江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众多诗作。总体看来,他的诗歌注重日常生活叙事,题材虽小,然而往往以小见大,含蕴着人生的沧桑与生活的颖悟。
他新近创作的组诗《两岸青山,切薄了那一段流水》,在抒写日常生活的框架下,融入了他对人生的特有的思考。这首组诗的总体题旨,彰显出他直面现实生活却不愿沉溺于碌碌凡俗的诗人情怀。生活是一座大熔炉,社会是一个大染缸。出世与入世的悖论,困惑、求索的精神挣扎,在严酷的物欲现实面前振飞着诗人怎样的自由之翼?
其实,我们每天都在被世俗生活所裹挟,不愿沉溺于物欲之海的心灵,诗人力图作着精神性的突围。然而世俗的强大,总会使我们困惑和迷茫。精神层面的“书”读薄了,生活的书“却越翻越凉”,文人的风骨“一世才华”,在珠光宝气的现实面前“衣衫褛烂”(《不是生活所迫,谁愿一世才华》下同)。诗中,有着诗人的自嘲,亦有着诗人的喟叹和困惑,“斜阳/把书与尘世切成两半”,精神与物欲的对立,精神的贫困与物欲的奢靡,使诗人生发出诘问:“是否,还在书中寻找/那一块风水宝地”。是的,严酷的生存现实,曾使多少诗人改弦更张,甚至为物欲所惑融入商海。当然,真正的诗人是执着而前行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就是真正的诗人的宿命!
远离红尘的云水,以及诗人的意趣,在精神的桃花源中徜徉,然而尽管“云水间,端坐禅心”,“可是,在古道的尽头/有炊烟在等我”(《云水谣》),执着于美好的精神寻觅,但总脱离不了现实生存,这就是生活的严峻!其实,尘世的诱惑无处不在!即使在出世修行的“悬崖上的寺庙里”,“夜梦中/沉睡的木鱼声,也生怕踩虚了脚/掉进苍茫人世的一杯茶水中”(《悬崖上的寺庙》)。
而诗人是清醒的。“桃花山没有桃花”(《一杯酒,醉星光成天涯》下同),被“桃花山的桃花误导”在“月光下走失的人”,终究会“伤口里,落下的闪电/哪怕一句,也会带着一群人回家/不管赵家坡还是刘家沟”。这既是生存的故里,亦是一种精神的原乡。虚妄的诱惑,何抵美好的人间?!诗人写道:“今夜啊,我将用一杯酒,把高高在上的星光/醉成人间天涯”。
无疑,诗人的情思,始终落脚于现实人生。他眷顾于生他养他的乡村,这儿有他父辈辛勤的劳作和希冀:“隐于一片月光,隐于一声蛙鸣/沿田埂上,父亲渐渐弯曲的守望/在一粒稻谷中,安家落户时,就埋下了头/就像人间,弯了九十度的腰,夕阳,才肯落山”(《稻花隐》);而在诗人亲切浪漫的遐想中,洋溢着浓浓的乡愁:“月光从天上跑下来/斜躺在瓦片上,跷起二郎腿/听山村故事,偶尔/邀约一声声犬吠,在院坝里散步”(《遥远的小山村》)。
而现实林立的高楼,在诗人看来,不过是“一栋楼,是另一栋楼的眼睛/绕不过世俗,更洞穿人间”(《一栋楼是另一栋楼的眼睛》),这种世俗生活的拘谨与不自由,在诗人心中无疑是一种烦嚣和隔膜。“百年之后的主人/想要的赔偿不是银子/或许是一亩蛙鸣/或许是满塘荷花”(同上),显然,在回归田园生活的向往中,寄寓中诗人一种缱绻的乡愁。
这首组诗中,其他如《黄昏,把死醉成了生》《去山里》《有一种药,叫白露》《青蛙谣》《秋菊,瘦了路口的东张西望》等诗,或写生死意绪,或写世间的依恋,或写生活的伤痛,或写与自然和谐共存的人生,都在诗意葱茏的想象中,抒发多维的生活意趣,表现虽严酷然却意味深长的人间生存。
吉树奎的诗歌,朴素自然,不尚雕琢。他的诗歌,大都短小精悍,往往扣住一件小事,一段往事,一个场景,或情思中某个触点,而生发开来,并衍生和含蓄着一种意蕴。这既是他的优点,也存在着某种短处,就生命体验的深刻度而言,一些诗若能突破描写表层而深入开去,增强具有独特性的细节化叙事元素,诗质或当更上一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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