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陈三五娘故事从它孕育算起,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一千多年来,陈三与五娘走过了六个朝代,直到今天,他们的生活遭遇,仍然被人们编写成章回小说传诵,形成了在闽南以及各地影响较广较大的文化系列。

在闽南有一首歌谣:“东畔出有许孟姜,西畔出有苏六娘,北畔出有英台共山伯,南畔出有陈三和五娘。”它把陈三五娘故事与我国四大故事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孟姜女故事相提并论。在漳浦县鹿溪,有一首《祭江歌》,歌中有一段唱道:"六月荔枝叶尾红,陈三骑马过城关,五娘荔枝投落去,打破宝镜得团圆。"把引人注目的故事关目概要地点明了。据说,潮州西门外有一座"画园"的遗迹,传为五娘的绣楼,即故事中的"后沟"。同样在潮州,人们为了怀念月老冰人李公,还把一条小横街起名为"李公街"。闽南漳州南山寺大殿右侧有一神龛,据说供着五娘的父亲黄九郎。当黄九郎退掉林大与五娘的婚约后,林大仗势欺人,要杀掉黄九郎全家。黄九郎带着家眷细软逃到漳州南山寺,他捐出一只小狗,以祈求神明保庇全家平安。原来这只小狗是金狗。后人对他的虔诚心愿极为敬仰,把他升入神格。再看看陈三的故里泉州朋山岭。泉州鲤城北门外,有一座驿报桥,传说是陈三胞兄陈伯贤因家被抄而吞金身死的地方;朋山岭吴宅村有一座梳妆楼,还有一口八角井,都传为故事的某情节。陈三五娘故事还直接影响民间的生活习俗。过去一些想摆脱封建礼教束缚的妇女,喜欢讲起陈三五娘故事;主人热情地留亲友吃饭或过夜,喜欢用“益春留伞”喻之;莆仙一带,妇女穿着红兜肚,布面绣着陈三与五娘的画像,以此象征夫妻恩爱,百年偕老的佳兆。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一千多年来,这一富有喜剧性的才子佳人故事,曾经被历代文人学士、戏曲艺人,编写为小说,或搬上舞台。其中影响较大的有笔记小说《荔镜传》、1987年出版的章回小说《陈三五娘》;戏曲方面,有传奇《荔枝记》及其整理本《荔镜记》,它是我国戏曲史必需提及的剧目,还有清代以来梨园戏、莆仙戏、潮剧、高甲戏等戏本;民间说唱方面,有南曲《文焕堂指谱》一百多支曲子,说唱本有泉本《陈三全歌》、《五娘掞荔支》,莆田本《陈三诗》,畲族《陈三五娘》小说歌,以上等等,成为一宗多种艺术形式的文化系列。

陈三五娘故事还引起历代文人的关注。在许多野史、笔记、诗文中,记载了该故事的流传情况,像清代金门人丘金声《潮人笑嘲》提到:"昔春吾友扬之,逢场作哭,为众所骇,一日看演荔枝剧,至黄陈媾遇,放声大哭,举观剧人,尽为惶惑。吾友曰:'黄娘子太作恶,妖态呆了陈三郎等不得,令人怜切哀痛,不由吾痛哭一场耳',闻者绝倒。"《丘金声诗文集》)清人龚显曾辑《桐荫吟社诗》,录有同治年间黄梧阳《鲤城竹枝词》一阙:"喧喧笙管逐歌讴,月落霜深剧始收,一曲分明荔镜传,换来腔板唱潮州。"黄梧阳,字喈南,晋江县人。他提供了清代在泉州搬演陈三五娘一剧的情景,观众听到优雅动听的南曲,至"月落霜深"才散场。福州籍文人肖宝棻《鹭江竹枝词》,写他观看闽南戏演出陈三五娘的感慨:"新班名托在桑鸠,乱打铜钲涩转喉;每唱陈三磨镜曲,管他红粉在前头。"当然,旧社会官府对这出反封建意识的剧目曾出示禁演令,《厦门志》:"赛社演剧在所不禁,取古人忠孝节义之事,俾观者知所兴感,亦有裨于风教,闽中土戏,谓之七子班,声调迥别,漳州志论其淫乱,弗经未可使善男信女见哉。厦门有荔镜传,演泉人陈三诱潮妇黄五娘私奔事,淫词丑态,穷形尽相,妇女观者如堵,遂多越礼私逃之,案前置同知薛凝度禁止之。"

陈三五娘故事影响深远,考其变化,探其得失,对理解民间故事的产生、演变、发展的历史线索是有益的;对探讨民间文学与文人创作的关系也是有现实意义的。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一、哪一种说法比较符合实际

陈三五娘故事是不是真有其人?它的生活原型是怎样?它是不是由文人创作后流传到民间才传开的?这些都是历代学术界争论的问题。为了同仁的研究,现提供三种说法介绍如下:

一说陈三与五娘是实有其人,他们的家族现在还有后裔;陈三的胞兄陈梓当过广南转运使,是朋山陈姓的始祖。

这一说法还把梨园戏老前辈许书纪先生发现的"陈三墓志铭"作为论据,以此证实陈三实有其人,墓志铭如下:(原载《泉州文史》第2、3期,1980年)

"吾邑世家子陈麟,字伯卿,行三,风流倜傥,工诗善文,无意仕进,时人称之。尝游潮邑,娶潮邑黄九郎之第五女碧琚为妻,碧琚秀外慧中,喜吟咏,亦精女红。夫妻相敬如宾,恒以诗词唱和为乐。伯卿隐居林泉,关心邻里疾苦,筑坝修堰,灌溉农田民感其德元兵入泉,杀戮宋室臣僚,伯卿不甘受辱,与妻碧琚投井死。其兄运使,于归家路上,遥望家门起火

,亦于朋山之顶,与妻吞金自尽。元兵入侵,举家殉焉。至元十九年邑人同立。"

这是许先生于1956年春据陈传秘口述记下,可是记的原文丢失了,近年许先生凭记忆写下。其中粗体为原文,其它为许先生写其大意。

应该说,泉州朋山岭有陈氏家族是事实;明李光缙《景壁集》载陈愧泉墓志铭,云陈氏祖先陈梓,当过转运使,也可能是事实。不过,有许多疑问,有待商榷。

(一)陈梓并不是故事中陈三的胞兄。因为转运使是唐设,北宋沿袭,陈梓是北宋的转运使。南宋无此官衔,而陈三的故事发生是南宋末年。

(二)陈三墓志铭称"元兵入侵,举家殉焉",怎能有陈三兄弟传承的后裔,并在明代振兴起来。

(三)运使(应为转运使)于归家路上,不知家里发生何事,只是"遥望家门起火",就与妻一同吞金自尽。当时充当一路交通运输长官兼警察总长的监司,这样草率自尽,未免是个草包。

(四)邑人不为陈三胞兄转运使立墓志铭,而把他自尽事附在陈三墓志铭上,未免对转运使不敬,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写上,只称运使。

(五)整篇墓志铭几乎是今天完整的故事的主线,难道经过上千年的流传故事能完完全全保留原貌。如果是这样,益春真的是洪承畴的先祖母了。所以,陈三五娘故事是否在真人真事基础上稍加增删,成为今天的"报告文学",有待进一步研究。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二说认为传奇小说《荔镜传》是明代李贽撰写的,开了陈三五娘故事先声,然后传入民间,成为民间故事。

三十年代初,龚书辉在厦门大学学刊发表一篇题为《陈三五娘的演化》论文,引用别人提出原来没有故事流传,而是由李贽写下《荔镜传》的:“李氏写陈黄恋爱到无法转圆时,举笔沉吟,状至艰苦,他的女儿恰好站在旁边,便献议说:‘何不令两人私奔’?李氏一面赞许她的聪敏,一面又以他日败坏家风为虑,一时气急,竟把他的女儿踢死。”清代,龚显鹤写过一诗:“北调南腔一例俱,梨园黉本手编摹。沿村荔镜流传遍,谁识泉南李卓吾。”(林霁秋《泉南指谱重编》)

前者认为李卓吾撰写小说《荔镜传》,后者则认为明传奇《荔镜记》戏文是李卓吾编写的。这两者看法都是错误的。首先,龚显鹤诗中的"南腔"系下南腔,为梨园戏原称之一,所谓"沿村荔镜流传遍",是群众熟知戏文,吟唱其中插曲。明代嘉靖丙寅年,有人将《荔支记》的泉、潮两本整理为《荔镜记》,并由新安余氏书贾在福建建阳麻沙镇书坊刊印。这一年春天,李贽回家安葬父祖的灵柩之后,返河南共城,不可能校正戏文并同年出版。就李贽的《焚书》等书中,并无交代有过整理《荔镜记》的片言只语,因此称李贽编《荔镜记》是不可信的。其二,龚文说李贽写小说《荔镜传》的场面纯属虚构。李贽有四个女儿。两个女儿因李贽回家安葬父祖,饿死、病死于河南辉县。大女儿嫁给庄纯甫。李贽对女儿、女婿极其疼爱,怎可能把她踢死。就文风看,《荔镜传》虽取材于民间,但文字晦涩,堆积典故,靠浓词艳句夺人耳目,运用古语平板不流畅,跟李贽的文学主张是不同的,特别跟李贽见解大胆,文字泼辣潇酒,痛快淋漓的人格,语言浅近明白是不同的。所以《荔镜传》非李贽所作。

三说是由五代闽南某历史事件经过长期演变而成的,这是笔者的看法。

故事交代事件发生于南宋末年,它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后五代跟陈洪进有关的历史事件上。《宋史·列传》记载:"陈洪进泉州仙游人,幼有壮节,颇读书,习兵法。及长,以材勇闻。隶兵籍,从攻汀洲,先登,补副兵马使。从留从效杀黄绍颇,……。"列传接着叙陈洪进任清源(泉州)军节度。宋太宗太平兴国时,洪进归宋,封为武宁进节度,卒年七十二。宋端拱年间,在南安县九日山为陈洪进塑一石雕像,并有碑文,称洪进为太师,即宋三师之一,官衔最尊。到道光二十六年,在南安又竖一碑文《美山尊王公记录》,全文如下:

尊王公陈讳洪进,字伯献,号瑞忠,封岐国公,后追封忠顺王,系兴化府仙游县人也。初五代,周世宗显德三年,南唐主以公岳父留讳从效为清源军节度使。时闽主王审知据福、汀、延、建、邵五州;公据兴、泉、漳三州。宋太祖建隆壬戌三年,留公知太祖英武天命有归自泉,入贡方物。太祖喜悦,诏优答之,命贡南唐。越太宗大平兴国二年,留公薨,其子绍镃袭位。年方九,诸将以四方争战纷纷,幼主何能为,岂可立之,共推其婿陈公为主。公坚辞,诸将送幼主归南唐,然后定。兴国八年,各处拒命,以灭大半。公料将来宋能一统,即献泉漳两州十四县纳之。太宗嘉奖,以公为知进退之豪杰,识时务之英雄,诏赐武宁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又以翁婿忠顺同一心,封岐国公,令其再守本土。以地阻隔,管未能至,亦以试公之虚实,公更自赤诚身,请入朝,恭顺恳切,许之,至则太宗出城迎接,以迈京。雍熙丙戌三年,公薨。淳化五年天下一统,尽皆归平,绍公见机明断,诚笃可佳,追封忠顺王。公在泉时,二弟洪铭字伯顺,镇兴化,三弟洪钴字伯卿,镇漳州,俱封开国侯。子四士福、士乐、士寿、士义封开国伯。女二兰香、蕙香,孙十在抱,皆赐锦袍相传,聚居梧宅,陈三坝尤有遗迹焉!……公立功,本朝后先辉映。兴泉匹休,始从朋岭古庙移来美山崇奉,入庙造像,俎豆聿新,逾宫保出身,平定岳州等处。屡荷神灵显赫,旋因请旨,褒封感灵,迄今香火几历百年矣。而都人莫知原委,爱是按通鉴通志郡志撮其实录,书以匾额,以记由来,以垂不朽云!大清道光二十有六岁次丙午季夏谷旦 本境八十三叟万邦祥敬立

碑文内容与《宋史》记载,基本上符合陈洪进家族的变化陈洪进岳父留从孝(效),五代时曾治刺桐城,并在梧宅筑一水坝,宋时称留公坡。可能是陈家为纪念留从孝而修建的,后人则把它跟陈三故事连在一起,又称陈三坝,所以"朋岭"也就成为陈洪钴伯卿即演化为陈三故里了。“朋岭古庙”又拟为转运使公之庙。

再看看清代笔记小说《绣巾缘》:“五代末,南满刘鋠据广南,命将林飞虎守闽粤交界分水关。时南康王陈洪进据闽州、都漳郡。其三子璠,美丰采,善词赋,出驻揭阳。两国交好。一日,璠游潮城,潮民赛神,比夜皆悬灯,璠过黄尚志门,值黄女五娘与婢忆春擘荔门前,见璠美,遂以绣巾裹荔掷下。璠得帕,央人求婚。而五娘已配林飞虎之子豹(人呼为林大鼻),一面托病婉辞,一面要林派兵迎娶。璠得知,遂乘虚,把五娘忆春载归,成亲于揭阳。隔日,护送返漳,偶遇林军。三人微服避入民村,为林兵所获。飞虎知五娘已与璠婚,不娶为媳,命志领回,将璠送潮尹堂讯,后转解南海。五娘矢志不嫁,父怜其志,偕奔揭阳,见璠母。洪进谪璠同五娘居诏安。"

《绣巾缘》把历史与民间故事摄合在一起,但它保留历史上某些脉络。所以,根据与历史人物有关的民间故事的特殊性,宋初的陈洪进有可能演化为故事的陈伯贤。陈洪进为宋室所器重,跟陈伯贤不断高升官爵雷同。陈伯贤任广南运使,宋初各路确实设有转运使官衔。碑文中陈洪进三弟陈洪钴字伯卿,可以说就是故事的陈三。至于武官陈洪钴传讹为官荫书生陈三,并且把时间往后推移到南宋末,这在民间文学变异中是屡见不鲜的,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传到我国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梁山伯成为武官是同样的现象。而许书纪先生发现的碑文,应该是传承的故事基本轮廓的概括。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二、小说《荔镜传》与戏文《荔支记》

(一)陈三五娘故事初进文人创作行列,应该是明中叶小说《荔镜传》。

《荔镜传》为明中叶以前问世,后人重印刊行称《奇逢集》,前后有五种版本:道光丁未《新增磨镜奇逢集》,光绪戊申《增注奇逢全集》,宣统初《绘画奇逢集全传》,宣统末《绘图增注荔镜传》,以及1915年《绘图真正新西厢》(上下两卷)。

关于《荔镜传》的作者,我在文章的开头否定了李贽撰写。那么它是何人所作?出现在何年代?可从小说本身所提供的蛛丝马迹进行追根溯源。

小说应是明中叶以前,瞿佑《剪灯新话》之后出现的。孙楷第《中国小说书目提要》指出:“凡明人此等文字皆演以文言,多羼入诗词,其甚者连篇累牍,触目皆是……此等作法,为前所无。”“余尝考此等格范,盖由瞿佑、李昌祺启之。”“自此而后,转相仿效,乃有以诗与文拼合之文言小说。”还说这是“唐人传奇之末流也”。孙楷第证实瞿佑的《剪灯新话》是开明代笔记文言小说之先锋。而《荔镜传》应该在《剪灯新话》之后。我们再从《荔镜传》吸收《剪灯新话》的材料也可见端倪。《荔镜传》一段伯卿与碧琚私会,品评历史故事:“爱卿者,思伯而死,有吟吟者尽义而终。”这就是从《剪灯新话》的爱卿传:“爱罗罗,嘉兴名娼”,“欲以非礼犯之,娘子不从,即遂缢死。”吸收过来的。瞿佑交代爱卿故事发生在元末,“好事者每以近事相闻”,“乃援笔为文以纪之”。这说明元末流传着爱卿的故事,瞿佑辑录下来;《荔镜传》的作者又从瞿佑的书中引用过来,作为伯卿与碧琚私会对象,这就确信《荔镜传》在明永乐末年以后出现的。

从小说本身的表现手法、体例看,它近乎明代文言笔记小说。它采用标目,分段,不标回数,安插七十四首诗词。这种文言笔记体穿插诗文的结构,是承袭唐宋传奇小说,又直接吸收明初传奇小说的写法。同时受明前七子复古派文学风尚的影响的有"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倾向。明正德、嘉靖年间,李贽和公安派出现,扫荡了文坛上的复古之风,以“独抒性灵,不拘格套”出现在文学史上。所以,《荔镜传》应该是明弘治之前,一个不得志的文人,像《剪灯新话》作者一样,把民间传诵的故事,经过一番加工,以“人生浮沉驹过隙,富春山外多荆棘;枝掉下摊三峡奔,何如播入五湖白。”的处世哲学撰写而成。

小说着力写陈伯卿与黄碧琚爱情的产生、发展,写碧琚对爱情的犹豫、怀疑、矛盾的心情。把原故事改为陈、黄两家原配,只因“路途阻隔”才一时断此关系,从新结合,这一点又近乎生活原型。因此,两人是破镜重圆,镜破缘就。作者把故事两人巧遇于元宵,改为神姬托梦,神姬暗示镜破有良人结缘。从反映背叛封建伦理转为神灵安排,好因得好报。

小说全长三万多字,多采用以景抒情手法,像碧琚以荔枝品种之一的金钟喻林玳,“外足观矣,而中无实物",林玳虽家财富有,但为人不正,不足爱之,比比皆是。小说还通过以古比今,及人物之间关系,去领悟所喻的对象。像林玳逼婚,伯卿提出“临昂之行可乎”,是出自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典故。小说还靠浓词艳句夺人耳目。追求骈俪,多采集句。伯卿与碧琚私会后,“卿曰:‘东邻之子,汛彼柏舟,窈窕淑女,今夫不有。’琚曰:‘独寐寤言,所宝惟贤,瞻仰吴天,远冀致之。’卿曰:‘我来自北,百驹皎皎,投我以桃,爱得我所。’”几乎出自《诗经》的短句,凑韵成篇,脱离了人物性格,离开人民群众较远,难于在民间中流传。代之而起的是明代戏文《荔支记》及其整理本《荔镜记》的出现。从此,陈三和五娘走上戏曲舞台,一直被撤演到今天。

(二)戏文(又称传奇)《荔支记》是明代保留下来的传奇。

从已经发现的材料分析,它是陈三五娘故事最早的戏曲本,也是几百年来闽南各地方剧种搬演陈三五娘故事最早的蓝本,是民间戏曲艺人向南宋温州南戏吸收其编剧经验最有代表性的剧目之一。四百年前,即明嘉靖丙寅年,有人把泉本、潮本《荔支记》合并整理成为《北曲荔镜记全文》,这一个整理本现存日本千叶书屋。本子的末页附有书坊告读者,表明该本是"增入颜臣勾栏诗词北曲",“买者须认本堂余氏新安”。新安即福建建阳麻沙镇书坊所刊印。还有整理者在本中进行南北合套,又保留南戏的特点,即优柔的南曲与激昂的北曲溶于一炉。下面一段,可以看出《荔镜记》保留《荔支记》的情况:

《荔支记》

(旦白)念阮姓黄名五娘,爹妈并无男嗣,单养阮一身,但是琴棋书画尽都谙晓。益春缠自暖阁阐炉,不觉春风透入纱窗,一年一度相催了易。(占白)今日是新春,即请亚娘行到花园赏花一番了。

《荔镜记》

(旦白)念阮是黄九郎诸娘仔,名叫五娘,挑花剌绣,琴棋书画,诸般都晓。爹爹并无男嗣,单养阮一身。来哑,益春,今日正是新春节气,不免相共行到花园去赏花。

两者的对话,都保留闽南方言的结构和词汇,后者更简练

《荔支记》的出现,是闽南地方戏曲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南宋时,闽南地方已经出现民间的自发性的戏曲活动。宋熹于南宋绍熙元年知漳州,其受业陈淳于庆元三年曾经有《上傅寺丞论淫戏书》:“某窃以此邦陋俗,当秋收之后,优人互凑诸乡保作淫戏,号曰乞冬”。群不逞少年,遂结集浮浪无赖数十辈,共相唱率,号曰‘戏头’。逐家裒敛钱物,豢优人作戏,或弄傀儡,筑棚于居民丛萃之地,四通八达之郊,……至市廛近地四门之外,亦争为之,不顾忌。今秋自七八月以来,乡下诸村,正当其时,此风在在滋炽,其名若曰戏乐,其实所关利益甚大,……谨具申闻,欲望台判,按榜市曹,明示约束,并帖回县,各依指挥,散榜诸乡保甲严禁止绝。”棚即后来的“棚头”,乃梨园戏下南支流的俗称,朱熹禁民间俗唱,禁搭戏棚演戏,看来都是事实,可惜,历史久远,无法保存更具体的史料。从宋末到明初,泉州一带在对外交通、贸易繁荣的影响下,文化活动应运而出现生机,其中温州杂剧(又称南戏)的传播,又影响闽南地方戏曲走向多样化的局面,出现了早期的梨园戏,搬演巨大规模的传奇《荔支记》。这出传奇有以下几方面特点:

一、保留南戏的剧目结构,即标场为"出",二三出戏合为一"段头"。

《荔支记》全长46出,戏有头有尾,场次灵活,内容集中。开头有"头出生",结尾有"总诗",中间有生旦戏与净丑戏交叉,丑角有噱头对话,都是南戏的传统。在唱念方面,有大段的唱,各行当都唱,唱词中夹有念白,有独唱、齐唱、对唱。

二、分行沿南戏旧制。

过去民间戏曲—一梨园戏又称"七子班",《荔支记》跟徐渭《南词叙录》载南戏分生、旦、净、末、丑、外、贴是完全一致的。这种细微分行,是梨园戏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

三、音乐不重标明曲牌或调别,正好说明《荔支记》是一本民间戏曲演出本。

而其整理本《荔镜记》完整的唱段均有标曲牌名。应该说:《荔支记》的音乐从保留下来的曲子分析,主要是南曲,其中有吸收唐佛曲,民间曲的某些精华。

四、语言朴实,通俗易懂,保留许多方言土语,民间气质浓郁。

《荔支记》是用闽南方言记录的演出本,地方色彩非常鲜明,它的语言甚至保留唐宋时代的古音、古字,象“钓旨”、“叵耐”、“乞”、“是必”,还有方言的“共哥”(跟哥哥)、“恶忍”(难忍)、“晏”(迟)、“拙暗”(这样晚)、“起动”(劳驾)、“动问”(请问)等等,均具特色。

由于种种原因,今天的梨园戏本,直接保留了明中叶《荔支记》的骨架和主心骨,甚至语言都可以找到它们之间的直接继承关系。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其一,梨园戏有严格的师承关系,有“一句三下”、“教戏有如雕佛像”的戏谚,任何艺人都不得自行改动一句词,一个科步,促使《荔支记》能够保留下来,直到今天改为《陈三五娘》而流传四方。

其二,明以后,梨园戏不断地在闽南城乡演出,提供了继承的条件。明末金门有梨园戏演出:“老人年来爱看戏,看到三更不爱睡,所喜离合与悲欢,末后半场可人意……我欲闭户学聋哑,百病交加难久视,只应饱看梨园剧,潦倒数杯陶然醉。”(卢若腾《岛噫集》)到了清康熙年代,民间设有私家梨园多班,凡农历元月十五,闽南风俗要演"睇灯"一出,作为“定例”。由于篇幅关系。本文就不详细分析梨园戏本、莆田仙戏本的得失了。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三、清代的《绣巾缘》、日本的《星》及当代的《陈三五娘》

陈三五娘故事走入文人创作的行列,最为奇怪的是从明代开始直到今天,每一朝代都出现了把陈三五娘故事改写为小说,这就是前面分析明代的《荔镜传》,以及接着要分析的清末《绣巾缘》,现代日本人编写的《星》,还有社会主义社会初级阶段的章回小说《陈三五娘》。

(一)《绣巾缘》是清代无名氏撰写的笔记小说,被选入《小说海》。

它的内容采取民间较原始故事素材,把故事发生于南宋推上五代末,正如前面引用林鸿编的梗概。这一笔记小说的价值,在于它把历史上的生活原貌再现给读者,同时加上民间故事中某些成分,使它与明代以来的戏曲本出现较大的差异。小说更多的篇幅是写各地方势力、权贵之间的矛盾和斗争,而故事反封建的民主意识被削弱了。

(二)七十年代前日本作家佐藤春夫撰写的小说《星》,他对陈三五娘的结合另辟蹊径。

佐藤春夫,1892年生于日本,他写过散文小说,青年时代到过我国的台湾、福建。他的作品集有《南方纪行》、《美的街市》、《幻灯》等。《星》是他到过福建后,了解到陈三五娘故事流传情况,回日本后撰写的短篇小说,共一万多字,分五十五折,每折字数不等。佐藤春夫为什么把小说起名为《星》,原来星是陈三观星得到启示,祈求命运之星,能给他一位“世上最美丽的女子给我做妻子,并且求你使我的儿子变成世上最了不起的人”。然而陈三的哥哥却有信心地说:“倘若你是在恶运的星宿下面生到世上来的,那么不管你祈求多么热心,怕也不能使他变好多少。”这样,两兄弟便以生活的遭遇,来检验祈求的结果。小说跟《绣巾缘》一样,除三游潮遇五娘抛下荔帕,陈三磨镜当奴。可是,小说写五娘与益春为争陈三而各怀忌心。当陈三、五娘和益春逃出黄府,陈三认为祈求的心愿实现了;“瞧吧,那就是我的星,不久以来,就象那样三颗并在一起了,并且今夜刚巧在我的故乡的方向上。”后来三人被捕又放回泉州后,却是五娘忌妒益春受宠,自己留下遗书,投井自杀。陈三也因“有一颗星从天上在静的黑色的水面上落着影儿。仔细一看,那正是陈三自己的星”,便跳入水中。小说最后又吸收故事的结尾,益春生了承畴,承畴就是陈三祝愿的“最了不起的人。”我们纵观小说的大体内容,可以窥见陈三五娘故事影响是相当巨大的。在闽南民间故事中,被外国作家吸取并写成小说是极为罕见的。当然,佐藤春夫把故事改为神意,命运的驱使,把星作为神力的化身加以描述,贬低了原故事的思想深度。而五娘与益春之间的争风吃醋,怨叹爱情的转移,使小说陷入三角恋爱的境界中,大大削弱了陈三与五娘纯洁的爱情和益春善良的性格。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三)章回小说《陈三五娘》,颜金村编著,1987年鹭江出版社出版,共40回,34万字。

小说把故事时代背景交代得具体、明确。从而增强了作品的时代感。在陈三与五娘谈情说爱中,隐约地衬托着南宋即将灭亡的气氛。作者甚至把一些历史事史写进小说,像南宋泉州的蒲寿庚诛贾似道于漳州。这部章回小说的支架,大体从民间故事、民间说唱、《荔支记》梨园戏本和《荔镜传》中截取重大情节和人物关系,加以扩展、加工、润色。所以整部小说的格局,跟原故事、戏曲本相差不大,相去不远。有的细节,甚至语言都保留原来的东西。像语言,作者直接描述潮州林家的财富:“田园鸟雀飞不过,潮州富豪第一家”,出自《荔支记》林大的出场诗。又如五娘照镜说道:“正是温娇玉镜台”,引自《荔镜传》加以改写。

小说重视伏线,巧造悬念,情节发展一般顺理成章。语言较朴实无华,嵌进许多方言土语,相当多还是可取的,问题在于增添部分有相当部分缺乏新意。像写李姐的身世,从一个媒婆增添了原来是位妓女,到处故弄风骚,达到丈夫前脚出,后边汉子接踵而至的程度。这种描写有表明当时社会媒婆淫徒的一面,但又过多写床上戏。再说陈三,开头几回写陈三在家乡的儿女情,似女流气质,“其房里脂浓粉香,无所不有,不像个男儿家。”他整天与婢女们私混;他作诗画画,“像个珠娘家”。这一段叙述,近乎《红楼梦》的贾宝玉生活。小说保留原故事、原戏曲本的情节,在描写上是败笔的。把矛盾集中、生活情趣浓烈的东西,写成平淡无奇,特色不特,色彩不鲜明。像睇灯、破宝镜、益春留伞等例子。

古今中外,许多戏剧家把小说改为剧本、电影脚本,并且取得"溶于一炉"的经验。而像小说《陈三五娘》却是以故事、戏曲本为蓝本而写成的,这还是比较大胆的创造。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四、沿街清唱陈三歌

陈三五娘故事演变的曲折道路,最后又在人民群众中扎根。人们根据需要,把它编成唱词。从而在闽南出现了民间长篇叙事诗,把陈三五娘故事推向更高一层的民间文化层次。

(一)南曲唱词。清末林霁秋编的《泉南指谱重编》。唱词的依据是明传奇《荔支记》。前者作词结构与清代梨园戏本大体一致,经在民间演出而传入民间,下面着重谈后者。闽南的南曲,历史久远,清代相当盛行,获得"御前清音"的雅号,又经文人的推崇,制作南曲唱词,推敲南曲音律成为风气。清同治癸西年厦门人章焕编了一部《文焕堂指谱》,他把南曲指套和谱纂编成书,其中根据梨园戏本的唱词政为“懒梳妆”、“花园外”、“听杜鹃”、“共君断”四套,共十六首,词意全改,惟“共君断”保留戏本唱词。1916年,厦门林祥玉在台湾又编印《南音指谱大全》,只校正工尺谱。1912年,厦门林霁秋重编《泉南指谱重编》,该书集《文焕堂指谱》和民间流传之南曲,并编创一些曲调称词牌。全书四十五套,其中整理梨园戏本唱词七套。

林鸿加工民间唱词有什么得失?

其一,林重制陈三五娘曲词的目的,“荔镜传诸曲,叙陈三五娘私奔之事,词既声猥亵,声亦淫荡,固宜删去。惟南管所和指谱,间系只用管弦,节奏工尺而已,并无唱出词句,故复录而存,以符原指套数。”他重新整理南曲指谱,为南曲能保存下来立下功劳。至于本词“猥亵”,确是偏见。就他整理词意:“……灯今亦孤,亏得我亦孤,畏看枕上双凤舞”,不也流露出情意的缠绵情调。应该说,改后之词更适合市民闲暇消遣之用。

其二,曲套的词更多吸收小说《荔镜传》,也把“昭君出塞”曲词引用过来。正如林鸿说明编书的目的那样,略加删改《荔镜传》。把“昭君出塞”移入陈三五娘未免有张冠李戴之嫌。“昭君出塞”原词:“我这处心头愁苦,都也无处问,恰似孤雁今来失了群,我只冤枉今卜共谁分,表我一身今卜怎得出轮。表我一身到今日卜怎得出轮。这是君主无主宰,听信朝中奸臣论,致*我一身监禁在此冷宫阙,将这冤枉从头来诉给君闻。……”林鸿只是把“冤枉”改为“怨叹”,“君主”改为“爹妈”,“朝中”改为“媒言”“监禁在此冷宫阙”"改为“配给许林大婚”,“君闻”改为“哥闻”这种移花接木的办法,是一种不严肃的编曲填词的做法。

其三,词采妍丽,林鸿批评梨园戏本曲词“概为世俗所乐”,“固未足登诸大雅”,他为了“案牍之暇,无以自娱”,才“审音律之疾徐,辨管弦之清浊”。因而遣词造字都下工夫,以示“御前清音”之高洁,甚至离开生活真实性,堆砌词藻,造成此书的曲词,难以传入民间。

在民间,最为受欢迎,算民间流传的词曲了。清末以来,闽南各县,台湾各地,都陆续出现民间南曲组织,陈三五娘戏曲插曲是群众喜爱的清唱俗曲。解放初,据厦门金风南乐社统计,民间保留有关陈三五娘的词曲达一百多首。它与梨园戏本不同之处,在于音乐的旋律、节奏的快慢。民间南曲可寮拍较长,可长呼短叹,虚词衬字多,以合南曲拍节;而舞台上的唱词,则根据人物性格需要,进行唱腔变化,间插念白。

(二)民间说唱本。在过去,那里流传着陈三五娘故事,那里就有陈三五娘民间唱本,成为福建多系列的民间叙事长诗。它们是泉州地区《五娘掞荔枝歌》、《黄五娘送寒衣歌》、《黄五娘跳古井歌》、《洪益春告御状》,厦门、漳州《陈三全歌》,莆田《陈三诗》,宁德地区畲族同胞编的《陈三五娘》小说歌。下面摘一二介绍。

泉本《五娘掞荔枝歌》等四集,合一套。全长2700余行,用闽南方言演唱。官是各种说唱本最长的民间叙事诗。流传时间大约有六十年了。

泉州说唱本前半部的内容,跟传统故事梗概、梨园戏本大体一致。不过,它插入原故事没有的六娘这个人物,又删去私会和簪花两情节。唱本下半部叙林大娶六娘。他恨陈三,而雇地舆先生设计陷害陈家。陈家被毁,益春怀孕出逃。陈三和五娘阴魂保护益春到南安。益春被山寨王抢去。益春欲跳入江中,被洪举所救,生洪宋仁。益春女扮男装,上京告御状,林大等人被斩,封益春“节义”。益春死后,陈、黄、林三家到阎王前受审,各有轻重刑罚。说唱本重新起炉灶,另有一番是非得失。说唱本对故事人物的爱憎、褒贬是分明的,揭露林大陷害陈家的暴行,着力写陈三与五娘真挚的感情,把原来的主题引向封建官场矛盾的纠葛上。而鬼魂附身,阴曹审鬼,都贯穿了“天理昭彰,报应循环”的宿命论消极思想。

泉本广为传承原因有三:一是盲艺人演唱。泉州一带,盲艺人靠卖艺谋生。他们手头有几十种说唱本和几百首南曲,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二十四孝》、《孟姜女》、《哭梧桐》等等,用闽南民间俗曲演唱,其中泉本仍是盲艺人必备的节目。凡富家婚丧喜庆,上门乞讨,唱上一段或整天演唱,得钱糊口。二是泉本艺术形式为俗唱本。字句不讲究排比,只要求句末同韵,音节灵活,三二二,三四,二三三不限;语言通俗,只要几次反复吟唱,便可背唱。三是承印者乐于承印。泉州清源斋是闽南刊印说唱本最多的一家承印所,它采用木刻板朱色印刷。这样一种民间说唱材料可以流传到广大城镇和农村。

莆仙说唱本《陈三》诗。它采用莆仙“俚歌”和“咚鼓”调演唱。该两种曲调均为五声音阶“微调式”,反复吟唱。全诗由四句土言构成乐段,长达1500多行。保留下来的唱本为一名叫张南义手抄的,他以“习忠无二”为原则,采用莆仙方言录下,唱本肯定了陈三五娘故事是“万古至今人传名”,是“世上尽皆知情”的。张记录口传的说唱本,错别字极多,方言土语无法考本字,都用谐音字代替。从内容上看,唱本取自莆仙戏戏本,并依据剧目的场口顺序安排,惟益春被陈三收为妾,生下两儿子,后来一齐登科的情节是增加的。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五、两点评价

(一)陈三五娘故事的演变具有民间文学演变的普遍规律。

它被历代文人所重视,不亚于《西厢记》、《孟姜女》、《许仙与白娘子》,它还为我们提供民间文学与文人创作的关系的许多宝贵经验。这对于今天来讲,也是有现实意义的。

(二)陈三五娘故事之所以流传很广,历时上千年仍不失其生命力,原因有两条:

其一,反封建伦理观念,特别是朱熹理学传播的闽南地区,在同一时期出现陈三五娘故事进行针锋相对的反封建意识的宣传。它完全符合当时广大市民阶层的要求,又符合南宋以后泉州对外开放的思想深层。

其二,故事或戏曲本的许多情节处理新颗、挺拔,令人思味,乐于品赏而爱不释手。像灯下相会、六月抛荔、装扮磨镜、益春留伞、私奔等等富有地方生活气息的情节,在别的剧目中是难于找到相似的地方。所以,它站得住,竖得牢,并打破时代界限,一直流传到今天,仍是祖国文化的一朵奇葩。

一个流传于潮汕、闽南地区上千年的民间故事:陈三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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