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勇闖非洲

中國人,勇闖非洲

勤勞的中國人:

“為了活命而沒日沒夜地幹活”

“中國人像螞蟻,是機器人,不知疲倦地工作。據說他們是死刑犯,他們可以通過勞動贖罪免死,為了活命而沒日沒夜地幹活。他們沒有家人,沒有節假日,沒有好衣服。聽說有些人偷溜了出來,一些人還跟當地女孩子結婚,成了現在的商人。”

這是一個移居到巴黎的阿爾及利亞人對中國人的印象。

顯然這個人沒見過多少中國人,對中國人的印象來自於街頭謠言和西方媒體的灌輸。

比如“來到非洲的中國人是囚犯”的說法在整個非洲都很流行,據說始作俑者是一位美國人。由此可見西方國家對非洲的輿論影響。但這個流言在非洲如此深入人心,可能是因為中國人在那裡的勤勞給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而他們又無法理解為什麼中國人如此勤勞,就只能相信這種謠言了。

我想,幸虧他們不懂漢語,沒看過某系列視頻,不然這個謠言怕是會更加深入非洲人心。

中國人,勇闖非洲

當然,學過漢語,瞭解過中國文化的阿爾及利亞人,會對中國有一些好感。但當他們在現實中接觸到中國人後,往往會有一定的幻滅感。有個自學漢語的阿爾及利亞人說:

“在東西高速公路的工地上看見中國工人一出宿舍門就小便,非常受不了這樣不講衛生的情況,中國人跟書本所介紹的完全不一樣,之前對中國人的良好形象都被毀了。”

其實這種“幻滅”才是國與國之間民眾交往的常態。“遠香近臭”在哪都一樣,人們往往對自己不瞭解但描述得很好的東西抱有美好幻想,但並沒有什麼東西是完美的,等多接觸了看到了缺陷,原來的美好幻想就會坍塌。這一點對那些“一出國就愛國”的留學生也成立:發達國家比中國好的地方很多,但也不是完美的,近距離接觸吃了苦頭,原先的幻想就會破滅。

在阿爾及利亞的中國人還不多的2000年左右,阿爾及利亞人對中國是沒多少印象的,熟悉的中國臉孔只有毛澤東李小龍。但就是因為這兩位名人,阿爾及利亞人普遍把中國人當朋友,因為他們說毛澤東曾經教他們打“游擊戰”,幫他們修鐵路;李小龍則是世界上最能打的人,這對於中東民族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當地人對修鐵路的記憶可能出了點偏差,畢竟毛時代中國並沒有幫阿爾及利亞修過鐵路,他們可能是把在東非的事掛到自己頭上了。不過早年在阿爾及利亞留下點好印象還是好事,起碼在十多年前,中國人在阿爾及利亞還不多,如果路上遇到堵車,當地人看到有中國人的車被堵在裡面,就會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中國人的車先過去。

一位在阿爾及利亞打拼了二十年的老華僑激動地懷念起當年的情景,並感慨起人心不古:

“剛來阿爾及利亞的時候,阿爾及利亞人很尊重中國人,抱著中國人就親,那種激情,終身難忘。我們去辦理營業執照,很多人在排隊,工作人員先讓中國人過來,先給你辦理。我們出門打的,警察會把出租車叫下來,並且囑咐司機一定要把中國人送到想去的地方。現在這些都沒有了,中國人走在路上還被當地小孩叫阿里巴巴。”

解釋一下,阿里巴巴是小偷的意思,不知道傑克馬如果聽說了這事,會是什麼反應。

基建狂魔:

10萬中國人挺進阿爾及利亞

為什麼阿爾及利亞人對中國人的印象有了如此大的轉變呢?

其實很簡單,在阿爾及利亞的中國人越來越多了。

阿爾及利亞位於北非,居民主要是阿拉伯人和柏柏爾人,信仰伊斯蘭教。歷史上曾淪為法國殖民地,上世紀六十年代獨立,上世紀九十年代經歷了十餘年的內戰。

本世紀初恢復和平後,阿爾及利亞政局較穩定,需要大量基礎設施建設,石油、天然氣等資源又比較豐富,因此吸引了國有基建公司來到阿爾及利亞承建項目。像鐵路、國際機場、政府大樓、高級酒店、學校、醫院等大項目都少不了中國建築公司的身影。

隨後很多中國商人也來到阿爾及利亞進行商務投資。

隨著兩國商貿往來的逐漸加深,在阿爾及利亞的中國人也越來越多。2001年在阿爾及利亞的中國人也就幾千人,到了2016年則已經超過10萬人了。

中國人,勇闖非洲

這麼多人和當地民眾接觸,難免會有不少衝突,加上西方媒體煽風點火,中國人在當地的形象自然沒有以前看不見摸不著的時候好了。

這10萬多在阿爾及利亞的中國人裡,絕大多數是外派勞工,只有少部分人是在當地進行投資的,而這些進行投資的人裡,不少是來自福建省福清市。那裡是著名的僑鄉,當地人有著出國打拼的傳統,最出名的一個大概就是敢在美國開工廠火了一把的曹老闆。

還有更多的福清老闆是去了第三世界打拼。

比如來自福清市江陰鎮的某甲,2009年去阿爾及利亞考察。他發現,當地對鋁型材有著很大的需求,可當地只有一家大型鋁型廠,其質量較差的產品仍供不應求。

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機會:國內鋁型材產能都過剩了,質量也比阿爾及利亞的好,何不在當地投資建一座鋁型廠,佔領這塊少有人開拓的市場呢?

儘管他不懂相關技術,但他回國之後,找到了國內一個退休的鋁型廠廠長。當他把該廠長帶到阿爾及利亞考察了之後,該廠長興奮地說:

“這個廠如果能建成,那就是印鈔機,而且印的不是人民幣,也不是美元,而是歐元!”

這就是跨國投資的好處——可以發現未知的尚未飽和的市場,並整合多個國家的資源服務於這個市場。

某甲投資的這個鋁型廠,生產設備和技術力量來自中國,資金也來自中國。原材料方面,當地沒有回收廢品的習慣,廢鋁很便宜,鋁錠則可以從全世界其他便宜的地方進口。當地的水、電、汽油、柴油也比國內要便宜。

市場就更不用說了,由於某甲廠子的鋁型產品質量比當地的好,儘管貴一些,仍然供不應求。

快樂而懶惰:

如何與阿爾及利亞人打交道?

當然,像某甲這樣的跨國投資者,在享受跨國投資帶來的好處的同時,也要面臨跨國投資的一些問題。

比如某個在阿爾及利亞的中國私人建築企業負責人是這樣評價阿爾及利亞人的:

“70%的人不講誠信,90%的人沒有時間觀念,80%的人比較善良,喜歡幫助別人,90%的人生活很樂觀,不像中國人相互攀比,不像中國人自己給自己增加生活壓力,70%的人愛面子。”

看上去他們的內心結構很混亂,但混亂的東西在中東就顯得不亂了,總能內洽。而在中國人眼裡,這樣的人可能生活上比較快樂,但不會是好員工。另一箇中國建築企業老闆是這樣評價阿爾及利亞人的工作態度的:

“沒有人監督的時候就會偷懶,即使有人監督,也會找各種藉口偷懶,比如抽個煙,半個小時就過去了,喝喝咖啡,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為什麼那麼多阿爾及利亞人要找中國人做房子?就是因為中國人做事的效率高,工作細緻,質量好。”

中國人,勇闖非洲

在中國人眼裡,阿爾及利亞工人常常遲到早退,工作時候再喝個咖啡聊聊天,一天能工作四五個小時就不錯了,而這四五個小時裡效率也很低。

而中國工人則是福報纏身,每天干12個小時都是常事,也難怪阿爾及利亞人無法理解中國人為什麼如此能幹,以至於他們只能相信來阿爾及利亞苦幹的中國人是囚犯了。

其實正如我們在《十億新窮人》裡寫過的那樣,

阿爾及利亞人這種工作態度不過是工業發展程度不高國家裡沒怎麼受過工業社會規訓的人的普遍態度罷了。

某甲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他發現當地的那家大型鋁型廠,用的是上好的日本設備,可是阿爾及利亞工人技術不行,導致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不好。於是他從國內招募工人,讓中國工人作為技術骨幹帶著阿爾及利亞工人工作。

另外,阿爾及利亞的治安條件不好,人身和財產安全也是在當地的中國人需要關心的問題。有人甚至總結了另類經驗:

“如果中國人在打電話時,對面有一個小年輕人走過來,而你沒有注意到卻正在打電話,人家會突然搶了你的手機一溜煙跑掉了,所以我在阿爾及利亞買的手機都是很便宜的,國內就百來塊錢的那種,遠遠見到有人走過來就趕緊結束通話並將電話放進口袋。”

中國商人在阿爾及利亞為了確保安全,也想要營造熟悉的文化氛圍,往往租一整棟樓,多餘的房間則租給其它中國人使用,就這樣形成了聚居的空間。

聚居也有利於抱團,起碼在和當地人發生衝突時,在人數上不吃虧。比如發生群毆事件,第一時間起碼在陣勢上不能慫,打完了之後才應該討論調解等事宜。

當然,和阿爾及利亞人打交道也得搞好關係。為了防止東西被盜,很多中國商人聘請了當地人做保安,晚上住在倉庫外面,白天則無需上班。

對中國商人而言,請來這些當地人做保安,防了賊,也在當地人那裡說得上話了,更為當地創造了就業崗位,免得當地人嚼舌根說中國人搶走了就業。對當地人而言,睡個覺就有工資領,也算是個好差事。畢竟當地人不喜歡重體力活,喜歡保安和司機這種技術含量不高,還能一直坐著的工作。

在阿爾及利亞,除了關係,法律也很重要,這不是說那裡純粹就是個法治國家,而是說當地人關係對自己有利就講關係,法律對自己有利就講法律。為此像某甲這樣的商人也必須乖乖遵守法律,投資建廠期間聘請熟悉法律的當地律師為自己服務,每個環節嚴格按法律來,以減少中間被坑的風險。

海外關係網:

你的背後有一個強大的鎮子

某甲在阿爾及利亞事業獲得成功並不是偶然的。

他本人早年在國內就敢打敢拼,90年代靠挖掘機生意賺了錢,後來在江西開過加油廠。

後來他出國尋找機會。當時很多福清江陰鎮人(不是江蘇那個江陰)聽說迪拜淡水資源較為匱乏,紛紛跑到迪拜去開辦淡水加工廠。他發現很多同鄉在那裡,競爭已經很激烈了,就沒有留在迪拜,轉而去阿爾及利亞尋找機會。

你沒看錯,當某甲到迪拜的時候,他的同鄉已經把那裡的淡水加工廠生意做飽和了……

福清江陰鎮的人確實有出去打拼的傳統,這也為他們在海外編織了一張規模龐大的關係網。

還是以某甲為例。某甲的弟弟和妹妹都在日本定居,某甲的小姨子則在日本定居,某甲女兒跟隨女婿的家族在阿根廷開雜貨店。在這樣一張關係網中,江陰鎮人對出國謀生並不膽怯,關係網也會給他們帶來額外的人脈關係和信息優勢。

以及資金優勢。

做跨國生意時,啟動資金往往那個是個難題。一般來說,以福建人的身份和他們的融資目的,正規銀行是不太願意向他們貸款的,但福建人內部從來也不缺民間融資的管道,往往可以通過同鄉或是親戚關係得到融資。

通過這種建立在同鄉或是親戚關係上的融資,借款方和貸款方能夠建立起不同於陌生人社會的信任關係,使得借貸關係更具彈性——甚至可以沒有完善的借貸文本。而受益的借款方在海外賺大錢後,也會回報鄉里,發展家鄉公益事業。

而對借款者的約束是給予鄉土關係的,如果一個借款者沒有誠信,那麼他家族就在村子裡抬不起頭來,這種無形約束比落實到文本上的白紙黑字,在當地社會比法治更有威懾力。

於是藉著這層鄉土-親緣關係,江陰鎮人在海外的生意越做越大,給後來人也帶來了更多的資金優勢。某甲在阿爾及利亞的投資就已經過億元了。

常年在海外打拼,過億元的數字對當地人似乎也不是大事。在江陰鎮,百萬家產很常見,千萬家產的戶數也能佔到全鎮總戶數的10%。

當然,在海外打拼的風險也很大。還是江陰鎮,2018年前五個月,該鎮幾萬的海外移民中,平均每個月死亡14人。畢竟多是在治安不好的發展中國家打拼,是有生命危險的。

那麼多人在海外打拼時死亡,使得當地出現了失依兒童問題,以至於福州大學在江陰鎮建立了失依兒童教學研究基地,幫助這些失去父親或母親的失依兒童。

前段時間39名被凍死在英國貨櫃車廂的亞洲人,一開始被國外主流媒體認為是中國人。我當時就很疑惑,因為這種貨櫃車偷渡的事情,發生在中國人身上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中國人哪怕偷渡,也一般會選擇像《非法移民屢禁不止,講一講我所知道的偷渡潛規則》裡提到的較為安全的辦法。

中國人,勇闖非洲

後來基本證實死者是越南人了,這真是一場悲劇。而在問題搞清楚之前,網上就有很多人急不可耐地認定他們就是中國人,還地圖炮了福建人,這些人問題沒搞清楚就胡說,不僅急躁,心眼也壞,實在應該讀讀《“地域黑”害了誰?》。

如今真實的福建向外移民故事,可是比很多人臆想的複雜得多,光一個福清市江陰鎮的故事就足夠豐富多彩了。不過這些老闆們未必願意宣揚自己的故事,他們更情願悶聲發大財。在他們親緣和鄉土圈子之外的人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少錢,經營著怎樣的生意。

參考文獻:

林勝, 王東偉. 社會生態系統理論視角下僑鄉失依兒童幫扶機制的構建——以福清J鎮為例[J]. 華僑華人歷史研究, 126(02):72-78.

謝德富. 中國人在阿爾及利亞的跨文化適應[D].武漢大學,2018.

林勝, 梁在, 朱宇. 非洲中國新移民跨國經營及其形成機制——以阿爾及利亞的福清移民為個案[J]. 世界民族(04):84-95.

本回完


分享到:


相關文章: